从东京抵达飞驒市并没有花费太久,虹龙的高速飞行让路程变得很短。

    清晨和煦的日光照耀着这座宁静的城市，夏油杰在高空让虹龙停滞着。从空中往下望去，很轻易就能找到飞騨大钟乳洞的入口。入口不在最高处的山峰，而在稍低一些的山腰。

    入口处没有人,夏油杰却不急着让虹龙飞下去。

    这里好歹也是旅游景点,在早晨来临时,工作人员自然也就来上班了。

    “到了吗？”家入硝子探头往下看,“下面就是海拔九百米的高度吗？我们现在飞得好高啊。”

    夏油杰笑道：“虹龙现在飞行的高度刚好合适,能让我们看清下面的景色。这里附近有人,要作为游客进去吗？”

    “也只能这样了吧。”

    回答他的是坐在白仓望身边的五条悟，他正在用手指戳着合拢的白色羽翼,把人叫醒。

    柔软的羽毛覆盖了羽翼下的好友,这时候才更加能让人体会到六翼的尺寸。在五条悟的骚扰下,收拢的翅膀才终于轻轻扬起翅尖，露出了睡眼朦胧的好友的侧颜。

    白仓望已经看到五条悟了。

    “到了哦！”五条悟眯着眼睛笑着说,“别自闭了,快出来吧！”

    在揶揄下,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也看向了他的翅膀。一路上,躺在虹龙身上的白仓望睡着时，原本只是虚虚搭在身上的羽翼不知何时已经把他彻底盖住了。想着这样或许能让他休息得更好,几人也没有去打扰。

    羽翼缓缓撤开,把自己用羽翼遮起来的白仓望终于不再“自闭”,夏油杰也笑道：“蛋壳破蛋了。”

    “你们男子高中生的玩笑真的好无聊。”家入硝子点评着，对白仓望说，“感觉怎么样？我这里还有退烧药，要吃吗？”

    高烧不是病毒引起的，退烧药对身体情况作用不大。白仓望摇摇头,说：“谢谢，不用了。”

    一觉醒来，充足的休息让他感觉头脑比之前舒服了一些，又能继续进行思考了。他试着收回身后的翅膀，但白色的羽翼才消失不到一会儿，很快就又重新出现在了几人的视野中。中原中也见他的尝试又一次失败，说：“没事，收不回去也没关系。你在这里等我们？”

    “先等一下，我看看地图。”

    他从系统背包里取出最新的地图，这一次，地图的定位从飞驒市放大为了飞騨大钟乳洞。确认了所在地点和地图的提示不变，他打开手机，点开了旅游网站上公开的溶洞地图。从入口一直沿着山坡向上延伸，洞穴只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全长约有八百米。也不知道洞穴的深处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一定是普通人无法看见的。

    “悟，有看到其他入口吗？”

    “等等哦，五条牌望远镜现在开始工作……”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往下看，“游客的入口只有景点工作人员在，想偷偷进去的话，打晕工作人员可能是最快的。”

    夜蛾正道投

    来一个警告的目光：“嗯？”

    “只是理论啦，理论。”五条悟笑道，“夜蛾老师怎么想？”

    夜蛾正道说：“既然只是去取咒物，我们去就可以了。你现在的情况不稳定，可以远程和我们保持联系，随时沟通。”

    男人手指指向在场的学生们。

    “反转术式，咒灵操使，无下限六眼，他们现在不仅仅是咒术高专的学生，也是拥有力量的有勇气的年轻人。白仓，相信同伴吧。”

    被夜蛾正道当着白仓望的面夸赞，三人一时间都有些得意。

    “对对，我们三个都在，你想要什么咒物都绝对可以帮你带回来。”五条悟说，“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啊！望，禁止反驳！”

    白仓望：“……那随时保持联系。”

    溶洞里的信号可能不好，但他运行了机械鸟程序，这点不需要太担心。修的造物十分实用，通过程序共享他连接到的2002年网络的几台手机不受电波塔信号强弱的影响，他们可以通过机械鸟程序互相沟通。

    “望，你和虹龙留在这里。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也可以直接通过虹龙告诉我。”夏油杰说，“我可以感知到虹龙的情况。”

    夏油杰的咒灵能被远程操控，安排到其他地方行动。这也是他放心让虹龙留下来的原因——虹龙在白仓望身边，就代表了他的眼睛也一直在白仓望身边。

    虹龙被留在空中，按照夏油杰的指令，它现在暂时听白仓望的话。轻轻抚摸着虹龙坚硬的鳞片，白仓望对中原中也说：“中也哥，有咒物就可能有强劲的咒灵。结界的情况交给你们，要是有强大的敌人，就麻烦你帮帮他们了。”

    “放心，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揍扁就可以了吧？”中原中也眉头一挑，“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咒物和结界的事情，夜蛾正道、五条悟这样在咒术界待的时间较久的人会有丰富的经验，他们是肯定要一起去的。中原中也是战力的保证，有他在，白仓望对好友们的安危并不担心。

    “既然这样……你们等等。”白仓望从系统背包中取出两样物品，交到了他们手里，“先说安排，等会儿你们进去行动就可以了。”

    详细地交代了进入溶洞之后要做的事情，白仓望才和他们道别。

    异能力的光芒在中原中也身上泛起，他踮脚一跃，便悬浮在了空中。被操纵的重力令他即使没有羽翼也能在天空中飞行，在他的异能力的帮助下，家入硝子几人也体验了一把飞行的感觉。他们找到了靠近溶洞入口的无人处，打算在那里降落。

    白仓望看着同伴们的身影越来越远，等到天上终于只剩下他和虹龙了，才收回目光。

    他在虹龙鳞片上轻抚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帮我保密哦。”

    他对虹龙小声地说着，听到他的话，虹龙长长的尾巴轻轻随着它的悬浮摇摆着，像是在回应着白仓望的话。虹龙是从他的驯养栏里升级的，他对虹龙也有指挥权。虽然夏油杰交代了虹龙陪着他，但

    在白仓望的要求下，虹龙也会稍微“闭上眼睛”，隐藏一些情报。

    手背感受到的额头还是很烫，高烧并没有褪去，但现在的白仓望感觉自己很精神，思维也很活跃。要是不趁着这个时间做些什么，之后再陷入昏沉状态就不好行动了。

    他拉开系统背包，快速地在背包里翻找着，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东西。以从空中落下的方式出现在手中的物品还很新，白仓望很少使用它。也是在需要用到的时候，才想起来背包里有这个东西。

    他坐在虹龙的背上，身上穿着的衣物还是舒适的冬日睡衣，软绵绵的布料让家居衣更加令人放松。睡衣外套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那是来到2002年时他身上穿着的那一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风衣外套。

    初冬微冷，但对浑身滚烫的他来说是刚刚好的清凉。他脱下外套撩起睡衣衣袖，日光照耀在白皙的皮肤上，同时也照耀出了沿着手腕向着小臂上方蜿蜒的金色的裂纹线条的光芒。刺痛越来越明显，或许就是因为这些痛感在刺激着他，他才会保持着清醒吧。

    他拉开领口，低头检查了一下。两只手臂上的裂痕比较明显，但除此之外其他地方还没有痕迹显现出来。在Alcr的调理下，他的病症一直被压制着。现在经过污染的冲击和与其他世界建立联系，微妙的平衡又在他的身上再次保持着，却又同时在适应的过程中时不时紊乱着。

    确实如Alcr说的那样，不会危及生命，但也要做好准备。之前他和同伴们一直待在一起，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处理自己身上的这些痕迹。

    心里想着，白仓望动作迅速地打开了刚刚从背包里取出来的物品。一截白色的绷带从绷带卷中抽出，被他顺着掌心开始向上缠绕，一寸寸地将裸-露在外的，布满金色裂纹的皮肤包裹起来。两只手的手臂都被缠好了，他才放下衣袖，重新穿上外套。

    五指张开又并拢，白仓望适应了一会儿手掌和小臂缠着绷带的感觉。低头看着缠满了白色绷带的手，他突然笑了笑。

    说起来，以前的太宰治也是这样的造型。当他问起时，太宰治是这样回答的——

    【绷带？啊……增加手掌摩擦力的，还有有时候手上会出手汗对吧？我的工作要接触到纸张，当然不能弄脏它们啦。缠绷带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腱鞘炎和关节扭伤哦！小望要小心，手腕磨损可是会让写作者带来不少苦恼的呢~】

    这是个不错的理由，他可以借来用一用。

    趁着同伴们不在，白仓望偷偷把身上的异状用绷带遮掩起来了。他收拾好东西，在虹龙背上遥望着地下的山峦。距离五条悟他们离开已经过了十分钟，溶洞的入口，新来的游客们已经从洞口进入。

    手机铃声响起，视频电话被打来了。

    “哈喽~听得清楚吗？”

    画面正在剧烈地颤动着旋转，很快，拿着手机的人就让自己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

    五条悟对着镜头眨眼：“看得清楚吗？直播要开始了哦！”

    白仓望说：“看得清。你们进去了？”

    “当然！”五条悟说着，“导游被我们劝走了，接下来可以好好逛啦~”

    “现在我们身上装有持续发送信号的定位器，它正在监测我们的生命。”夏油杰的声音从屏幕外传来，“一会儿动手的话，可不要把这些小仪器打坏了。”

    “景区的工作人员不跟着你们吗？”白仓望才刚说完，活跃的大脑很快反应过来了，“夜蛾老师想到办法了？”

    “对，不然景区的工作人员要帮我们打报警电话了。”家入硝子走在一旁说着，“按理来说这种要求是不会被允许的，但是夜蛾老师出示了证件，我们就被当做执行任务的人放进来了，没有走游客通道。”

    这是很轻易就能想到的进入溶洞的办法，难怪夜蛾正道之前说不用担心。

    好友们已经成功进入溶洞，并且用手机视频跟他即时通讯。在五条悟手里的手机调转了画面，又重新拍摄起了溶洞中的景象。夏日清新凉爽的钟乳洞在冬日显得寒冷，但在场的几人显然不在意这些。红绿灯光照耀着的洞窟色彩绚丽，日积月累的流水沉积形成的钟乳石倒挂在洞顶，宛若一根根石针悬挂。碳酸氢钙的作用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众人面前展露，走过地面自下而上生长的石笋，宽阔的空间也随之展露在眼前。

    潮湿的地面还有着沉积的水洼，突然，五条悟停下了脚步。

    “嘘。”他说，“有东西。”

    听到他这么说，夏油杰先一步召唤出了咒灵。他毫不犹豫地叫出了裂口女，但这一次，出现在他身后安静的裂口女手中没有持着剪刀。

    五条悟和夏油杰开路，夜蛾正道站在家入硝子身边，中原中也殿后。五人排列好的队形没有被打乱，他们留心关注着四周。现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其他游客，五条悟说的“有东西”肯定不是指有人。

    ……在这种情况下，五条悟手里的手机还在保持着举起，向白仓望播放着洞内的画面。

    “咒灵可能拍不下来，但是也不一定是咒灵。”他说着不清楚的话，“做好准备，要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咒力的震荡在洞穴内荡开。白仓望看着画面，被手机拍摄着的画面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古怪的咒灵。但是五条悟在这一刻跑动了起来，这让他拍摄的画面也随之移动。

    “是什么？”他追问着，“有咒灵吗？”

    “不是咒灵，”五条悟轻松的语气昭示着他并没有感受到现状危急，“只是结界的感应。这里确实有一个很厉害的结界，跟薨星宫的结界差不多，也是天元搞的。”

    “悟，前面！”

    夏油杰的声音传来，五条悟把镜头移动到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夏油杰迈步走向前方，身影在这一瞬间消失在钟乳洞内。

    “那只裂口女也被带进去了啊~”五条悟感慨着，“这可是用来压制咒灵的结界，杰这算是客场作战了。”

    “前面是结界的入口？”白仓望很快意识到了夏油杰的消失是因为什么

    ，“跟上，杰已经进去了。”

    白仓望才说完，五条悟已经走到了夏油杰消失的地方。他向身后的家入硝子几人挥了挥手，招呼他们跟着自己一起走进去。画面在这一刻变得昏暗，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在跑动的机械鸟的努力下重新再现。

    “哇哦~”看清了结界内的画面，五条悟发出了一声感叹，“这可真是大东西，难怪用来做压制咒灵的结界。”

    结界内同样还是洞穴深处的景象，但这里失去了打在钟乳石身上的灯光。昏暗的光线中，黄色的钟乳石和碳酸氢钙的白交织着，让石头的色彩变得不单一。这里还是潮湿的，安静的洞穴中，能听见水滴滴落在水洼里的水声回响。白仓望仔细去看五条悟正在移动的画面，他向着所说的“大东西”靠近时，白仓望也终于看到了他们现在眼前所见的东西。

    与其说是“东西”，不如说，在洞穴中央的是一具略显干枯的高大的躯体。他有着四只手臂，复数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和被埋在树下的天元的身体类似，在这里的也是某个人遗留下来的尸体，没有呼吸。

    “应该有一千年了吧，都干枯了。”五条悟摸着下巴，“让我看看……二十根手指都被切下来了啊，原来现在在到处流浪的那些手指咒物都是从这里来的。”

    “……等等，听你这么说，你已经确定他是谁了？”夏油杰问道，“两面宿傩？”

    “是啊。你看他的特征，应该很好辨认吧？”

    众人围观着这具在结界中待了千年的躯体，夏油杰心中也逐渐升起疑惑。

    “他的身体为什么在这里？”

    “最危险的咒物反而能镇压低级的咒灵，差不多是这个道理。”回答他的是夜蛾正道，他望着那个盘腿坐在溶洞中央的，宛若佛像的尸体，声音平缓，“两面宿傩是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击杀他付出的代价很惨重。但是，这样凶恶的诅咒被放在这里当做结界中心的话，在他之下的那些咒灵们反而会被威慑。”

    “原来如此，难怪有些地方都没什么大事，也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污染。”中原中也说道，“我们要是拿走他，结界还能镇压其他咒灵吗？”

    白仓望说，“可以取走，让天元来处理就好。他现在的身体也是分身，可以多长几棵树。”

    在来到飞驒市的时候，白仓望向东京意识发出了回信。天元还能借助东京意识给他传递消息，在五条悟他们离开之前，新的回信就来到了。他打开邮件，快速阅读了上面的文字，从附件中取出了一样物品交给了五条悟几人。

    随着信件附赠的是一颗种子，这颗种子现在就在五条悟他们的手上。听到白仓望的话，夏油杰从裤兜里掏出装着树种的盒子，将它握在手里。

    “听好了，在树种播种的同时就要回收宿傩的身体。脱离结界的控制，我不清楚宿傩的意识会不会直接在那个身体上复活。”

    “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对吧？”五条悟笑道，“怕什么，我可是最强的！我们都在这里呢，群殴单挑都是我们有优势。”

    情况未知，白仓望也没有多说。他交代好注意事项，就从虹龙背上站起了身。洁白的羽翼微微舒展着，他深呼吸，让冰凉的风随着呼吸进入自己的身体，进一步让发热的头脑降温，保持精神的活跃。金白色的圣殿落入他的手中，在召唤出了圣典的同时，白仓望释放了技能。

    盘旋在天上的虹龙若有所感，它抬起头，身上的七色宝石泛着的光芒更加美丽了，空中增加的光元素显然让它很快乐。金色的法阵有指向地在钟乳洞的上空展开，阵地技能被施展，将钟乳洞包裹进了技能范围内。

    同一时间，夏油杰把手中的树种抛向两面宿傩的身体。树种接触地面的瞬间破壳发芽，延伸出的根系在不断地扎根扩张。树身越来越粗壮，向上成长的枝丫正在冒出新鲜的嫩芽。嫩芽在转瞬间化为翠绿的叶，枝繁叶茂的巨树成长的同时，它的浅淡树影也浮现在了钟乳洞上空。

    有一个人声响起了。

    “飞騨大钟乳洞……从现在开始，由新的树来守护这里的结界吧。”

    天元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白仓望遥遥望着那个巨大的树影，感受到了天元的存在。

    他想起了在之前收到的信件中，天元与他说的话。

    【人生譬如朝露易逝，终究难留；吾似朝露降人间，来去匆匆瞬即逝；随露珠凋零，随露珠消逝，此即吾身。①】

    白仓望认得，这是丰臣秀吉的绝命诗。

    【这也是命运的选择。和东京在一起的瞬间，我已经看到了世界的努力，】天元说，【白仓望，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天元接受了现状，现在的她不再是人类，却也没有成为咒灵。因为和东京意识的同化，现在的她成为了大自然的一部分，仅仅保留着个人的意识的她利用化身在人世间行动。天元作为人类而活着的生命已经结束了，她不再受身体老化的影响，也不再需要新的星浆体延续不死的生命。

    这对于希望守护这个世界的天元来说是一件好事情，现在的天元也正在做她想做的事情。为了大义，天元让星浆体少女们献身失去了生命。为了大义，她同样可以牺牲自己。

    手机屏幕中的画面已经发生了转变，手机现在被另外的人拿在手里。画面中，五条悟抛出了一个橙色的空间纽，将两面宿傩的身体收纳到了里面。

    那是白仓望取出来交给五条悟的高品阶空背包，专门用来装两面宿傩的咒物。同伴们回来之后，五条悟会把这个空间纽交给他。

    “宿傩的身体我会带走。”他说，“那之后，天内理子……”

    【我会培养她，只要她想。】天元的声音中带着感慨，【我已经见过她的信念了。】

    天边的树影凝固，新的结界被建立。它的身影在结界中渐渐淡去，不再被他人可视。白仓望却能感受得到，天元的树影仍旧矗立在那里，以坚固不摧的结界镇压着咒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