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 第 75 章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陈宗霖拿眼睛瞅堂屋的八仙供桌, 上头正中间摆了个三脚的铜制香炉。
    香火燃烧,烟气袅袅。
    顾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心里咋舌。
    ......不, 不是吧。
    是,就是这样!
    陈宗霖神情郁郁的点头,连话都不想说了。
    ……
    那厢, 赵老高儿整完自家老爷子的遗容, 满意的抬头,正好瞧见顾昭落在香炉上的目光。
    他顺着顾昭的视线看了过去, 脸色一下就变了。
    “坏了,香要燃尽了。”
    他急急忙忙的转身, 大步的走了过去, 正好穿过旁边老爷子的魂体。
    这一阴一阳相碰,一人一鬼都打了个寒颤。
    赵老高儿今晚已经有些熟悉这身上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了,饶是如此, 他脚下的步子还是顿了下。
    他想着老爷子刚才起尸的事, 心里有了联想, 面上带上了几分恍然以及怕意。
    难道,是老爷子一直在旁边瞅着自己?
    ……
    陈宗霖的魂体稳了稳, 他瞧见赵老高儿的神色,心里可算是舒坦了。
    老高儿这个憨货,还不算太憨!
    然而,下一瞬,陈宗霖的鬼脸又是一变。
    他急急的伸出手制止。
    “慢!”
    然而, 赵老高儿瞧不到。
    只见火光腾的起了, 他拈着三柱清香点燃, 双手握着香脚, 虔诚的唠叨道。
    “老爷子啊,这不好吃的饭和好吃的饭,它吃到肚里都一样!咱们将就着吃了也能饱肚!”
    “您以前和我说了,大灾年里,人连那观音土和树根都能吃,您啊,就先别挑剔了。”
    “不过,您也别急,等一会儿天亮了,冯老弟快马加鞭,立马就去涯石街的桑阿婆那儿,保准给您买上好的香,上好的元宝。”
    “旁人有的,咱们也都有!”
    他说得认真,显然是真的这般认为。
    左右当鬼了,劣香也吃不坏肚子,断了香,那才是不吉利的。
    陈宗霖死死的瞧了一会儿赵老高儿,几乎是郁闷死了。
    混!这憨子就是混!
    罢罢,他就再吃一吃吧。
    随着香火入了陈老爷子的口鼻,他的眼睛更红了。
    顾昭: ……
    可怜,真可怜!
    顾昭目露同情,这吃香吃得这般痛苦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也不知道这香到底是什么味儿。
    ......
    冷风吹来,堂屋里的烛光微微摇曳,廊檐下,白色灯笼摇摇摆摆,为这一幕添了几分的悲凉。
    顾昭瞧陈宗霖实在可怜,连忙开口道。
    “这,我家里倒是有一些香,都是我自己做的,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去拿两扎过来,就不等明天了,咱们先紧着老爷子用。”
    这话一出,大家伙都瞧着顾昭。
    冯天易感激不已,拱手致谢。
    “多谢顾小郎了。”
    陈宗霖也红着眼睛,他敲了敲拐杖,声音幽幽幢幢中带着两分的哑意。
    “还是顾老哥家的孙孙顶事,唉。”
    顾昭:......
    才这么一下,陈老爷子的喉咙都吃伤了。
    “客气客气。”
    ……
    冯天易夫妇和赵老高儿知道老爷子的魂灵就在旁边,又是激动又是有两分俱意。
    激动的是陈老爷子回魂来瞧家人了,惧的嘛,也是这幽魂。
    毕竟,这鬼灵已经和人不一样了。
    赵老高儿忐忑的再为自己辩解一句,“老爷子,我真没贪哦,银子我添了棉花呢,刚刚我烧元宝的时候和你唠嗑了,你听到没?”
    陈宗霖没好气,“知道知道!”
    顾昭忍着笑意传达意思。
    “好啦,赵叔,以后这种事还是要忌讳一点的,还好你碰到的是陈老伯,他为人为鬼都大气又心善,要是碰到一些肚量小的鬼,非得闹腾得你脑壳疼肚子疼,浑身都难受了,再诚心诚意的供奉了,这才罢休!”
    赵老高儿:“啊!”
    顾昭:“我可没危言耸听,他要是入了你的梦,别的不说,那拐杖敲你几下,你醒来身上都得发青发疼,被鬼炁伤着。”
    顾昭的视线瞥了一眼旁边的陈宗霖。
    他拄着拐杖,红着眼睛,再凶时候也只是瞪人和拐杖敲地。
    气势虽凶,却也只是面上凶,要知道,这拿粗劣黄纸糊弄鬼这种事,那可是大忌讳的。
    坊间从来只有鬼耍人,哪里有人耍鬼的故事。
    赵老高儿庆幸,“那我可得好好的谢我家老爷子饶我这一回了。”
    他眼睛瞅了瞅,视线又落在八仙供桌的香条上。
    陈宗霖戒备,“顾老哥家的孙孙,你给他说清楚,他要是再烧这香,我这拐杖就不再饶人了。”
    顾昭:“哈哈哈。”
    她扭头,当即将陈老爷子的话转达了一遍。
    赵老高儿悻悻,“瞎说,我才没有想烧香呢。”
    陈宗霖,“哼,你这憨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一撅臀,我就知道你是要屙屎还是......”放屁。
    陈宗霖的嘀咕话还未嘀咕完,恍然惊觉旁边还有人能瞧到听到自己的言行。
    他当下便收住了话头,不自在的咳了一下。
    顾昭意外。
    想不到,陈老伯居然是这样的陈老伯。
    陈宗霖耷拉着脸,装作自己刚刚啥都没有说。
    这时,赵老高儿的动作倒是将陈宗霖从尴尬中拯救了出来。
    只见赵老高儿瓷实的跪了下去,磕了个响头。
    “既然不要烧香,那我就给老爷子磕头赔罪吧。”
    顾昭看了一眼陈宗霖。
    陈宗霖摆手,大方道。
    “算了算了,都还是孩子……头一遭做这事,难免有倏忽,我这做长辈的就不计较了。”
    顾昭看地上四十多岁的孩子,将话传达了一遍。
    孩子面上一派欢喜,“我就知道老爷子疼我!”
    顾昭:......
    ......
    此时已经接近五更天了,赵刀捡了天井角落里的灯笼和铜锣,这都是卫平彦的。
    赵刀颇为不放心。
    “昭侄儿,也不知道平彦侄儿去了哪里了?怎地把灯和铜锣都丢在这里了?”
    顾昭接过灯笼和铜锣,面上闪了闪,有些心虚。
    “没事,我一会儿去寻他。”
    “叔,你先去巡夜吧。”
    赵刀瞅了瞅天色,“那成,那平彦侄儿就交给你了。”
    赵刀说完,冲堂屋里的几个人拱了拱手,这才提着灯笼和铜锣,大步的走到了大门口。
    赵老高儿连忙跟了出来。
    风呼呼的吹来,门檐下的白灯笼微微晃动,白幡布簌簌翻动,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夜色还是那般深沉。
    赵老高儿拍了拍赵刀的肩膀,笑呵呵道。
    “等老爷子这事过了,我拎一壶酒到你家里,咱们哥俩好好的喝一杯,刚才......嗐,是老哥哥的错。”
    赵刀也爽快,“无妨无妨,也是我说话急了一些。”
    两人误会解开,依依惜别,都是同族的兄弟,有什么嫌隙,说开了便又没事了。
    顾昭提着灯笼,准备先家去把线香带过来,她回过头,瞧见旁边的陈宗霖,问道。
    “老爷子,怎么了?”
    陈宗霖一边往前飘,一边道。
    “唉,咱们走着说吧。”
    顾昭:“成!”
    这一路,说远也不远,到了西街,顾昭进了顾家,从屋里拿了一篮子的线香出来,门外,陈老爷子还皱巴着脸,一副难于启齿的模样。
    他倒也是知礼,没有跟着进了顾家的院子,而是在不远处的老榆树下等着。
    顾昭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是有颇有忌讳的。
    她阿爷顾春来年纪大了,前一段时间又经常和这陈老伯一起下棋。
    坊间有种说法,老人走了,除了年纪小的孩子眼睛灵醒,天灵未阖,最好不要参加丧礼。
    这老人也是要小心一些的。
    毕竟岁数大了,很可能会被亡者带着一起走。
    顾昭提着篮子,快步走了过去。
    “老爷子,咱们走吧。”
    ……
    直到顾昭将线香交给了赵老高儿,又收获了一波感谢,这陈宗霖还是难于启齿的模样。
    只见他眉头紧皱,双手拄着拐杖,阴风吹来,白发微微飘动,鬼影颇为孤单寂寥。
    顾昭心软了,她主动问道。
    “老爷子,您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吗?”
    “……你放心,我这人口风紧,一定不多言不多看。”
    陈宗霖终于下定了决心,“顾小郎啊,按理来说,我是不是得等头七那日才回来。”
    顾昭点头,“是。”
    她也是颇为意外,人死后,往往要在外头游荡个七日,到头七那日才会惊觉自己已经死了。
    陈老伯这才第二日,回魂回得好快呢。
    陈宗霖:“唉,我这心里搁着事儿,一下就警醒了过来,死都不安生呢!”
    他抬眸看顾昭,颇为难为情,吞吐了半晌,可算把话说出来了。
    “顾小郎,你帮我去东屋,就是我倒头的那间屋里,床榻下头有一箱的书,好些都是棋谱,唔,你帮我烧了最下头的那一本。”
    “啊……成!我这就过去,拿出来了就放到化宝炉中。”
    顾昭有些意外,还是一口应下了。
    她提着灯就又往陈宅去了。
    陈宗霖连忙跟着飘了回去,眼神飘忽,声音有些气虚。
    “那啥,那上头写了秘笈二字,你别拿错了。”
    “……你别给他们瞧到了,你就说,我要将那些棋谱都赠与你阿爷,你偷偷的给我烧最下头的那一本就成,其他的,你带回去给顾老哥,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顾昭点头应下。
    ......
    冯天易和娘子没有眯眼多久,紧着时间又回了西厢房,准备再眯眯眼。
    灵堂里,此时就只有赵老高儿一个人。
    瞧见顾昭又回来了,赵老高儿的心一紧,压低了声音,问道。
    “顾小郎,可是我家老爷子……他哪里又有不妥了?”
    顾昭:“没有没有,老爷子的屋子是哪间,你也知道,他和我阿爷亲香着呢,今儿回来,他想把那棋谱送给我阿爷。”
    赵老高儿在前头引路,“跟我来。”
    ……
    陈宗霖的屋子倒是简单,床榻上的被褥和衣物已经被陈盼兰收拾妥了,只等着头七和五七的时候,一点点的烧下去。
    赵老高儿摸了摸衣物,眼里有了水光。
    “本来啊,我们听街坊的邻居说了,这些衣服的暗袋得剪一些,免得老爷子走了后,把家里的财兜走了太多。”
    “我和天易老弟都舍不得。”
    “他这辈子过得苦,去了下头,日子还是要过得好一点,老爷子人好,我小时候日子艰难,是他给了我饭吃,又养了我几年……冯老弟也是这样,唉。”
    顾昭搬出床榻下的藤箱,她瞧了一眼陈宗霖。
    陈宗霖有些受不住这样温情脉脉,他杵了杵拐杖,青白的鬼脸僵了僵,声音瓮瓮。
    “都多久的事了,还提这些干嘛,小孩子能吃多少,就几口饭的事儿!”
    “我老了......自然得走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他轻咳了两声,“顾小郎啊,你和他说,真要孝顺,逢年过节的时候,不求五牲三牲的,这元宝给我烧得真一些就成了。”
    顾昭:......
    她将话说传达了一下。
    赵老高儿抹脸,得!这坎就是过不去了。
    “真真真,以后啊,我回回捡桑阿婆家的香火铺子买,再也不贪便宜了!”
    陈宗霖满意了。
    ......
    顾昭婉拒了赵老高儿要搭把手的好意,直接将那藤箱抱出了屋子。
    赵老高儿目露赞叹。
    想不到这顾小郎细胳膊细腿儿的,力气却半点不小。
    不错不错,是个好儿郎!
    ……
    陈宅,堂屋。
    顾昭瞧了一眼八仙供桌上的香,示意道。
    “赵叔,香要烧尽了,快去燃三柱接上。”
    赵老高儿莫名,“不会啊,你进来之前,我刚刚燃的三柱......”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八仙供桌上,那三脚铜制香炉里,三根香火以极快的速度燃烧完了。
    恍惚间,赵老高儿好像还听到了一声畅快的打嗝声。
    “乖乖,老爷子憨吃啊!”他惊叹的走过去,准备继续上香。
    ……
    陈宗霖顾不得回味这美味的香,急急道。
    “快快,顾小郎,那秘笈......”
    顾昭知意,她快手快脚的从藤箱最下头翻出蓝皮的书。
    这书的颜色有些暗沉,却还是簇新的纸张,一看便是压箱底的货,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秘笈二字。
    顾昭赶紧将它往化宝炉中一扔。
    火舌舔邸过,蓝皮的封面一下便被火燎,露出里头暗黄的纸张颜色。
    陈宗霖年迈的老心一下便提了起来,那是紧张啊!
    顾昭体贴的没有瞧。
    ……
    片刻后,那书就到了陈宗霖的亡魂手中,他急急的往身后一藏。
    顾昭抱着藤箱,“赵叔,我先走了。”
    赵老高儿,“哎哎,明儿来这儿吃席啊。”
    顾昭囫囵的点了下头,“恩恩,空了就来。”
    她还得去寻平彦表哥呢,也不知道这猫儿跑哪儿去了。
    ……
    顾昭的身影没入黑暗中。
    陈宗霖站在门前的白灯笼下,他瞧着顾昭的背影,喃喃道。
    “顾家老哥有福哦,这顾小郎年纪虽小,却当真有君子风范。”
    他将手从后头拿了出来,瞧着手中秘笈二字的蓝皮书,冷哼了一声。
    就是这玩意儿,写了什么秘笈二字,又有诸多人神神秘秘的抢买,他当初年轻,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棋谱秘笈,一时不察就和人家抢了最后一册。
    连内容都没有瞧好,丢了银子就往家里跑。
    想起当初翻开秘笈时的瞠目结舌,还有那红脸……他想丢又舍不得丢,一放箱子底下就是这么多年。
    “咦,羞死人喽!我这一世的英明都差点被毁喽。”
    陈宗霖的手翻了翻那书。
    这哪里是什么棋谱,分明是春宫秘笈,他没眼继续瞧,就像是抓着烫手的山芋一样,连忙将它往半空中一丢。
    风来,书簌簌飘动,滚到了鬼道之中。
    陈宗霖一只手背着,另一只手拄着拐杖,身影没入鬼道,朝书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好了,他终于可以放心的死了。
    ......
    那厢,大黑亦步亦趋的跟在顾昭的脚边。
    “汪汪汪!汪汪汪!”
    陈老伯好奇怪哦,他烧了什么呀。
    顾昭看天。
    “唔,大黑啊,每个人总有点秘密不想让人瞧,要知道,有些人他死了,却还活着,有些人他还活着,却已经死了,咱们要学着尊重人家。”
    大黑乖巧,“汪!”
    汪汪不懂!
    顾昭一拍:“笨!意思就是陈老伯的肉身虽然死了,但他还不想社死!知道没!”
    哪个人没有点压箱底的货啊?
    想她当年.......
    顾昭用力的摇了摇头,有些莫名。
    她当年怎地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罢罢,应该是些不重要的事!
    大黑汪呜了一声,委屈可怜。
    ……它好笨,还是不懂!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长宁街陆陆续续有公鸡啼叫的声音,时不时还有狗儿的吠声。
    顾昭瞧了一眼天色,“大黑走,咱们回去和阿奶他们说一声,要找表哥去了。”
    大黑嫌弃:“汪!”
    笨猫!
    它在顾昭脚边来回的跑动,风来,吹得大狗儿毛发蓬松,瞧过去颇为威风模样。
    大黑回头催促,“汪!”
    顾小昭快点!笨猫还等着呢!
    顾昭失笑,“就来!”
    一人一狗很快便到了长宁街的西街。
    ......
    顾家。
    老杜氏和顾秋花已经起来了,就连顾春来也穿了一身暗色的褂子,此时正拿着剪子和铜镜,小心的在那儿修理胡子。
    显然是为了今日吃席做准备。
    瞧见顾昭回来,几人脸上都有些意外。
    老杜氏:“昭儿,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顾秋花的视线落在顾昭手中的铜锣和灯笼上,她记得夜里时候,是她家平彦提着灯笼和铜锣出去的。
    她心里漫上了一分慌乱,犹不死心的往后头瞧了瞧。
    “昭儿啊,你表哥又去哪里贪耍了?”
    顾昭踟蹰了一下,还是将陈宗霖灵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说。
    顾秋花的脸色一下就白了下来。
    顾昭连忙安抚,“姑妈不急,阿爷阿奶,你们也先别急着慌。”
    “姑妈你还记得吗?上次我在表哥身上下了寻踪符,虽然表哥成了猫儿跑了,但只要顺着寻踪符,咱们还是能将表哥寻回来的。”
    顾秋花六神无主,“对对,昭儿上次下了寻踪符了。”
    她不断的自言自语,既是和顾昭说话,又是在安慰自己。
    “咱们平彦化猫了,那和以前在祈北郡城时不一样……说明他这次是修成了妖身,都说不破不立,以后他会越来越好的。”
    顾昭点头,“是是,是这个理。”
    “你们别急,我这就去寻表哥,我就是怕你们担心,回来和你们喊一声。”
    ……
    顾昭燃了香火,烟气聚拢,随即化为长丝,遥遥的朝涯石山脉的方向指去。
    她抬头,目光看着那连绵的青山。
    这......
    顾秋花着急:“瞧着这方向,怎么像是往山里去了?这孩子胡闹啊!”
    吓到了不是该往家里跑吗?
    怎么会往山里去了!
    胡闹胡闹!
    顾昭倒是有两分理解,她想起猫妖的习性,日潜山幽,暮出惑人......表哥这是受惊之下,遵循了猫妖的本能。
    那连绵巍峨的大山,给了他安全感啊。
    顾昭振了振精神,捏着灯笼便准备进山。
    “姑妈莫忧,我一定将表哥带回来。”
    顾秋花眼泪差点都掉下来了,“好好,麻烦昭儿了。”
    旁边,老杜氏连忙从灶间拿了窝窝出来,往顾昭手中塞了塞,嘱咐道。
    “家里的事你别操心,山里树茂草深,还有长虫和猛兽,你也要万事小心谨慎,知道没?”
    顾昭一一应下,招呼了下大黑,脚步一迈便进了鬼道。
    ……
    片刻后,顾昭又从鬼道中出来。
    这一进一出,此处已经在涯石街了。
    顾昭抬头看前方,涯石山的山石嶙峋,多数是白色的砂石,靠近涯石街的那一片几乎都是山石,要在往里头走,才是绿林。
    因为刚刚入了鬼道,那寻踪符的烟气在半空中散了。
    顾昭赶紧又燃了三柱清香,看着这烟气颤颤巍巍的延伸,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鬼道中瞧不见那烟气,顾昭也怕那寻踪符的符力被断了多次后,那符力会散去,这下是不敢再贪快走鬼道了。
    她想了想,从六面绢丝灯中翻出了一张纸。
    这是一张白鹿纸,色白,质地均匀,就这么一张纸便值好些铜板。
    上头绘了一只蹄大又毛发油光水亮的大青驴,它脚下是一片青青绿地,双目瞧来时,神气又机灵。
    白鹿纸在顾昭手中燃成灰烬,一阵浓郁的白雾笼罩在此地。
    片刻后,浓雾散去。
    “咴咴!”一只精神的大青驴刨着蹄子,昂着头咴咴的叫着。
    顾昭欢喜,她亲昵的蹭了蹭大青驴的脑袋,夸赞道。
    “真棒!你瞧过去又可爱又威风!”
    大青驴刨地的蹄子顿了顿。
    长长的驴脸上有些高兴,却也有些不高兴。
    显然是满意威风,却又不满意可爱,它鼻子里喷出了热气,压低了声音驴鸣。
    瞧见它这般机灵,顾昭更欢喜了。
    这是她学了曲亦枫给的画册后,画的第一只驴,它这般机灵模样,颇有点灵的韵致了。
    顾昭:“唔,你口鼻处一团的白,眼睛周围也是白圈,又生得这般俊俏,咱们就叫三骏吧。”
    骏同俊,又有神勇之意,顾昭为自己的才思点赞。
    “三骏三骏,玉溪三骏,嘿,真是神勇!”
    ……
    顾昭翻身上了毛驴,让它寻着那穿梭进密林中不见另一端的烟气,开口道。
    “三骏,咱们跟上,表哥就在里头,咱们可得快一些,他这么娇气,说不得这下正在哭鼻子呢。”
    三骏昂头:“咴咴!”
    好嘞!
    ……
    毛驴走山路稳妥,尤其是这大蹄子的青驴,随着毛驴蹄得哒得哒,顾昭骑着毛驴进了涯石山。
    点灵的毛驴速度不慢,很快便走过了那青白的山石,一路往林子深处走。
    山石嶙峋,越往里头走,山石越密,奇形怪状的石头都有。
    顾昭眉头微微蹙着,要不是有那寻踪符指路,她非得迷失在这石林间不可。
    慢慢的,前面出现了绿意。
    山林清幽少人烟,这片山脉不知绵延到何处,里头树木丰茂,随处可见灌木丛和茂密又疯长的野草丛。
    时不时的有草簌簌而动,黑白相间的长虫蜿蜒而过,它蛇头狰狞的瞧了顾昭一眼,接着没入这密草之中。
    顾昭警惕的往自己身上拍了一张金钟符。
    金钟金钟,顾名思义,这是一道防御的符箓,随着符箓上的符光微漾,顾昭周围上下笼罩着一道微金的光。
    要是当真有那等不长眼的长虫咬来,一定崩得它满地找牙。
    顾昭瞧着前头看不清终迹的烟气,眼里泛起担心。
    “表哥当真是瞎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跑得这般远!”
    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脚的猫儿到处跑!
    ......
    密林中。
    被顾昭念叨的卫平彦气力用尽,神志渐渐回笼,他谨慎的瞧了瞧四周,一时之间,整个猫都愣神了。
    只见这里是一片的参天古树,树木如华盖,无数的大树枝蔓缠绕,虬枝乱飞,有一些树木上还吊着一些箩筐,风来,丰茂的树叶沙沙作响。
    连带着那箩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卫平彦蹲在地上,琥珀色的猫儿眼着迷又认真的瞧着那荡来荡去的箩筐。
    片刻后,等他瞧清楚箩筐里的东西,瞬间炸毛,凄厉的叫了一声。
    “喵!”
    叫声太惨,就似孩子哀嚎的哭啼,阳光少落的密林里,无端的添了几分诡谲。
    老鸹乱飞,箩筐摆摆。
    原来,仔细一看,那箩筐哪里是箩筐,透过那漏了洞儿的箩筐眼,里头分明是一具具风化了的尸骨。
    白骨森森,衣缕破烂。
    卫平彦乱窜,“喵喵喵!”
    救命救命,表弟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