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8章 凋零

作品:《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528章 凋零
    祝纓這椅子用料紮實,沉重異常,倒地發出一聲巨響。侍衛在側的兩個倒黴孩子刷地一聲将佩刀抽出來一半,刀鋒雪亮!
    她們才上任沒有三天,正在一驚一乍的時候。
    祝纓先冷靜了下來,她雙手撐住桌面,問朱妍:“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你與她一同回來的?她現在後面?請郎中了嗎?”
    朱妍道:“回、回府遇到青葉姐姐,在伏侍老師。”
    祝纓輕吸一口氣:“走,看看去。”
    出門沒走幾步,就見一堆人往簽押房跑,剛才那一聲有點大,離得近的聽到了就往這邊來,離得遠的看近的動了,也跟着跑。
    祝纓問道:“都圍在這裏幹什麽?幹活去。”
    “是。”
    蘇喆看到了朱妍,心道:她不是應該在學校麽?怎麽回來了?姥去後院幹嘛?有事?
    她也擺着袖子:“散了散了,一驚一乍的。”挨個兒盯着人往各處趕。
    衆人見祝纓沒事,心中雖然存疑,卻也不再擔心。唯劉遨是去辦事的,辦完了回來彙報時,祝纓往後面去了,劉遨再看蘇喆,也覺得她的舉動很可疑。蘇喆是比較愛抓權管事不假,動作、表現是有一點點誇張了,也許蘇喆自己都沒意識到。
    劉遨捏着公文,對劉衍使了個眼色,姑姪倆避開人往後宅去。她們就住在幕府裏,到後宅并不顯眼,很快尋到了花姐的住處——看後宅幫傭的目光往哪裏瞅就行了。
    兩人悄悄走近了,站在卧房門口。卧房裏已經插不進腳了,祝纓、祝青葉、祝青雪都在,祝青葉與祝青雪輪流把脈,祝纓站在床前監工。朱妍站在一邊幹着急。杜大姐伸手摸摸茶壺,再往床邊伸一伸手、縮回來,也不知道她要幹嘛。祝彤、林戈站在門內,與她們離得很近。
    過了一陣,花姐還未轉醒,祝青葉與祝青雪有了個結論,面帶難色地說:“不大好。”
    祝纓道:“再找郎中。”
    杜大姐道:“對!”
    劉遨出聲道:“節帥,整個安南最好的婦科郎中就在床上躺着了。親傳的弟子也在這屋子裏了。”
    花姐的學生分兩部分,一是學醫的,二才是管學校的。
    祝纓轉頭看過去,卧房比外面暗一點,看不大清她的臉,劉遨道:“二十五娘,你來。”
    劉衍擠上前:“節帥,我也略懂些醫術。”
    衆人給她讓開一條路一來,劉衍給花姐摸了一把脈,又細問近日的情狀。朱妍和杜大姐最熟悉她的起居,林戈、祝彤也能跟着說幾句。花姐這個年紀,行動不比年輕時,反應也比年輕時要慢一點,吃得也變少了,牙齒也咬不動太硬、太韌的東西……
    劉衍将花姐的手放好,慢慢退了出去,祝纓跟着走出,問道:“如何?”
    劉衍輕聲道:“人近古稀,已有油盡燈枯之相。還是早做準備的好。不妨将一應東西準備址來,沖一沖,也許就好了。”
    “行。”祝纓說。
    她把杜大姐和祝青雪、祝青葉叫了出來:“以後青雪就盯着這裏,杜大姐,你幫着遮掩。青葉,你隔日也來一次。不要都聚在一起,一看就反常,她又不傻,能猜出來的。”
    “是。”
    祝纓又對其餘人說:“生老病死,人不能免,既然如此,就讓她過得舒服一點。她原來幹什麽、現在想幹什麽,就都讓她去,別把她拘在房裏。想去學校就去學校,想去醫館就去醫館,不許在她面前擺出難看樣子。先不要告訴她病情,一切如舊。”
    “是。”
    劉衍問:“要我做什麽?”
    祝纓道:“過兩天再來看看她吧。探病嘛!”
    劉衍會意地點點頭,心道:節帥到底穩得住。
    祝纓卻又下了另一道命令:“林戈,去傳我的令,壽器、老衣都準備上了,沖一沖喜。”
    劉遨道:“禮曹的事情,您是否下一道令,請趙先生多看顧一些?”
    祝纓看了看她,說:“還是你暫代吧。趙振吶,心氣兒不足。”
    花姐常禮曹、管學校實屬趕鴨子上架,因為當年整個祝縣只有她一個有過在番學裏教醫術的經驗,算辦過學的,當年學校裏小孩兒多,花姐有耐心、溫柔,會帶孩子。此後一直缺人,也就一直這麽延續下來了。現在也該更加正規了。
    劉遨年輕、能力不錯,家學淵源,比趙振更加适合。
    劉遨也不推辭,禮曹的情況她也知道,整個安南的學校都該繼續大整頓的。
    ……
    花姐再次睜開眼,天色已暗,祝纓正襟危坐,離她三步遠,正在打坐養神。朱妍也不哭了,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一動,兩個人都驚覺。
    祝纓站了起來:“這麽拼喲!”
    花姐掙紮着坐起來,朱妍往她腰後墊了個枕頭。花姐道:“哪裏就拼了?一時也不知道怎麽的……是老了,總容易困乏。劉相公家的娘子們來了,我也可以歇一歇啦,禮曹我本就是趕鴨子上架,管得并不好。往後呀,我就只管往醫館裏去,帶一帶小徒弟,你說好不好?”
    祝纓看她的頭發白的多、黑的少,彈彈她的額角:“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過既然摔了,得休息,三天。”
    花姐道:“好。”
    祝纓道:“那你休息吧,我把阿妍留下來陪你。”
    “不用。”
    “要麽她,要麽我。”
    “她。”
    一切似乎就在這樣平靜的對話中結束了,蘇喆等人卻已發現了反常的地方——祝纓拜神?
    這不可能!
    再結合那一天的異常,稍一打聽就能知道花姐是從學校橫着出來的,祝纓還讓人開始準備壽器。蘇喆心裏咯噔一聲,就怕是自己猜錯了,猶豫了半天,地磚都要被她磨薄了,她終于到了祝纓面前詢問:“姑姑……究竟怎麽樣了?”
    祝纓道:“上了年紀。”
    “不對,”蘇喆說,“我還沒同別人講,可這反常的地方也太多了。不說十七娘接了禮曹,就說青葉、青雪兩個……”
    祝纓擡起手,蘇喆住了口,祝纓道:“再等等看,能不能養回來,養回來再說。”她這一生經歷過太多的事,兇險萬分的當然也有,都轉危為安了。
    蘇喆小心地退後,不敢多言,離開之後就狂奔了出去——找郎睿。兩人都是年幼的時候到的祝府,郎睿住的時間略短一些,但是撫養還是張仙姑與花姐操心,這些年輕一輩,誰沒受到過花姐的照料呢?
    兩人湊一塊兒一商量,郎睿道:“你家我家,都有好東西,我同阿爸要去。姑姑是北人,北人不是喜歡什麽靈芝之類的祥瑞麽?弄點兒啊!”
    “我叫我抓鳥去。”
    兩人這裏忙忙碌碌,那一邊花姐也察覺出了異樣,她上了年紀,祝纓等人對她多一些關切是正常的。關切過頭了就不對了,吃的東西比之前精細了許多。雖然祝纓也陪着吃,說是到了養生的年紀。但無論什麽時候都跟自己一塊兒吃好的,就不對。
    那一天從醫館出來,看天還早,她想往廟裏看看。祝纓不大愛逛這些地方,花姐則有這個習慣,花姐心裏的幾位長輩,除了張仙姑和祝大壽終正寝,其餘竟都死得不太安生,她總抽空去超度一下。
    廟裏竟在給她做善事,祝纓什麽時候信這個了?她給父母做法事都只是因為“禮儀”,并不是信。
    不合理的事情還有更多,府裏雖不用她多操心了,圍着她轉的人變多了。一個個還有意躲着,這裏面許多年輕的孩子都是她看着長大的,可比她們自己還了解她們。
    朱妍是個老實孩子,被花姐單獨聊了一會兒天,就全招了。說完,朱妍的臉也白了:“別說是我說的。”
    “我自己就是郎中,”花姐沉吟了一下,“我要寫幾封信,你幫我看一下,不要叫人打擾。”
    “是。”
    花姐一道:“不要哭喪着臉,我早些知道,把事兒都安排好了,能夠閉着眼睛走,該為我高興的。倒是你,年紀又小,學問也還沒學成,學校也有了人管。我會給你安排好的。”
    “不用管我,老師,您……”
    花姐擺擺手:“我其實不太懂學問,你比我聰明,又年輕,喜歡這個,我請十七娘收你做學生,可好?”
    “我是您的學生。”
    “三人行,必有我師。哪有定下的哪個學生?聽話。”
    “嗚……”
    “看門去。”
    朱妍吸了吸鼻子:“哦。”
    花姐寫了幾封信,一一封好。叫來朱妍:“你把小妹叫過來,不要告訴別人。”
    朱妍踮着腳出去,杜大姐回來的時候發現花姐身邊沒人,問道:“哎?人呢?大娘……”
    花姐道:“你幫我去請個人來。”
    “啊?誰?”
    “項三娘。”
    “哦哦,好,是要請她幫忙準備什麽藥材麽?還是什麽貨……”
    “去就是了。”
    “好。那您這兒?”
    “阿妍就回來了。”
    “哎!”杜大姐跑了出去,扯過一個路過的小侍女,讓她去花姐面前,自己去找項安。
    花姐卻打發小侍女去花園裏掐花,獨自等着蘇喆。
    蘇喆很奇怪,花姐向來不愛麻煩人,叫她,有什麽事呢?
    花姐還在後宅,撚着念珠坐在窗前塌上,含笑道:“過來坐。”
    蘇喆小心地走過去與她對坐:“姑姑?”
    花姐道:“累不累呀?”
    “啊?”
    花姐道:“都瞞着我。唉。你很小的時候就到家裏來了,我看着你長大,你呀,太累。心裏有太多的不安了,女人活在世上本就比別人辛苦些,一不留神,就什麽都沒了。我也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幫到你,只想告訴你,我們都很疼愛你。不過你阿媽、小祝,她們都有事要忙,不做那些事,就不能保護你,也不能給你現在的生活。”
    “姑姑!”蘇喆越聽越覺得不祥,嗖地站了了起來,眼睛裏充滿了驚疑之色。
    “坐下坐下,我們都覺得你已經很好了,你有今天,不是因為你是頭人的女兒。沒有你阿媽,咱們或許沒緣份見上面,可是只要見到了,就會喜歡你。小祝從不在乎一個人的出身,不在乎奴隸,當然也不在乎頭人。別人千回百轉想的事情,在她那裏一眼看穿,就撂開了,覺得不該煩惱,該往前看。她是不在意的。”
    蘇喆涕泗齊下:“姑姑。”
    “來,我有東西給你,”花姐翻出了一只小匣子,“好東西你都見過啦,這也不是什麽珍奇,留着做個念想吧。收下,再幫我一個忙,幫我先請小江母女與小周過來,再把阿發、阿霁他們叫過來。”
    “哦,好。”蘇喆揣着匣子,跑了出去。
    花姐念了幾句經,項安來了,她很奇怪,花姐找她來幹嘛。花姐道:“三娘,咱們認識好些年啦,那時候你只有阿妍她們這麽大,已經很有勇氣和決斷了。”
    項安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時不懂事,只有一股氣在。”
    花姐道:“也是我們不好,你受了好些年的閑言碎語。小祝于自己的事情不上心,那時別人看她是男子,你着實處境尴尬。也是耽誤了你。”
    “沒有的!”項安說,“難道我當時不那樣選,會有更好的結果麽?做個福祿縣的窮商人的妻子?生兒育女,當望夫石?”
    花姐道:“也因此,你的脾性也變啦,有些猶豫。你來家裏早,你家為府裏做過許多事,可是呢,你得自己拿定個主意。你竟是養個侄兒承繼呢?還是要有別的打算?你還猶豫着,倒叫別人怎麽能有個準信對你?”
    項安緩緩點頭。她是猶豫的,項渟本是養在她身邊,也一樣的上學。在正式過繼的時候,她是猶豫了,祝纓等人更喜歡女孩子是其一,二江、蘇喆又有先例,好像女孩子更好一點。不過向哥哥們再要一個侄女要怎麽講,她一直沒有想好。不想被花姐看出來了。
    她說:“謝您提點。”
    花姐也給了她一只匣子:“先給你,就當給孩子的賀禮,免得到時候我忘了,又或東西找不到了。”
    項安也接了匣子。
    祝青葉與祝青雪卻來了,朱妍道:“老師,該診脈了。”項安本要走的,聽到這話又留了一下,見沒人趕她,就更加不走了。
    花姐很有耐心地等着二人摸完脈,忽然問道:“怎麽樣?”
    “要靜養。”
    “胡說,我是郎中。醫不自醫,那是沒挨上事兒,落到了身上,怎麽會沒點數?”
    二人面色大變!祝青葉道:“您別多想……”
    花姐道:“老了,想多想都想不起來,容易忘事兒。想起來就要馬上告訴你們,免得忘了,誤顧你們。你們的名字帶青字,随着青君起,不是當你們不重要,是我學問有限,另想別的名字我也起不好。她是小祝遇到的、小祝給起的名兒。你們都很好,都是好孩子,別的我也不用囑咐你們。以後,安心在府裏。”
    說着又給了她們各一份。
    兩人跪下,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卻是小江等人來了。小江見狀眉頭就是一皺:“這是要幹什麽?”
    花姐道:“都瞞着我。”
    小江道:“要死也是我先死,我吃過多少苦?”
    花姐對她笑笑:“多的不說了,好好活。”
    江珍江寶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也沒了插嘴的勁兒。花姐又笑,對她們說:“照顧好你們娘。”
    “是。”
    花姐最後對周娓說:“你能到這裏來,很不容易,你脾氣容易急。急脾氣也有急脾氣的好處,倒也不必就要改掉。”
    周娓道:“您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花姐道:“來,有東西給你們。”
    花姐給她們分禮物的時候,蘇喆又帶人來了。看到地上跪着倆、旁邊着着倆,坐榻前邊還有四個在分東西,都驚了一下。
    花姐微笑道:“都來啦?”
    都是花姐曾照料過的小字輩,他們見到這個陣仗,都猜到了一些,一個個吓得話也說不出來了。花姐一一叮囑,郎睿兄弟是較來得晚,隔得遠,曾有局外人之感。林戈是心裏存着事兒,花姐不去講她的仇恨,那是她要自己解決的事情,只希望她能夠在仇恨之外有點別的生活,興趣愛好也行。祝彤則是繃得太緊,花姐告訴她做得已經很好了。
    後宅裏開大會,過不一陣兒祝纓就知道了,她心頭一跳,往花姐處來。走到一半,又遇到蘇喆帶着劉遨、劉衍過來,四人同行,蘇喆眼神躲避,另外兩人則是有些意外。她們本來以為是有禮曹的事情要交待,畢竟交割的事情總會有一些小尾巴,現在看好像又不是這樣。
    祝纓看了蘇喆一眼,蘇喆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祝纓道:“回來跟你算賬。”
    蘇喆縮了縮。
    祝纓大步走進房裏,見一群人,人人哭喪着臉,見她來,問好的聲音都帶着低落。祝纓對花姐道:“你這兒開會呢?”
    花姐笑眯眯地道:“就快開完啦,眼下就剩你啦。”
    “我什麽?”
    “我是個驽鈍的人,記得不?我曾說過,如果你做了官,我也如同自己做了官一般。如今可不好說你做成的事也如我自己做成了一般,你做的事,我是不成的。可我真為你高興。
    十七娘,二十五娘,你們能來安南,想得、看得都比我清楚,我只恨與你們相處得太少。既然來了,就把這兒當家吧。拜托你們,以後多陪她說說話。我這裏還有一個小學生,交給十七娘差遣了,這兩年都是她在我身邊,學校的事兒她熟。
    小祝,我不回鄉了,哪裏黃土不埋人呢?我舍不得安南。陪不了娘,就讓我陪着幹娘吧。裝殓的時候把你給我做的那幾根木頭簪子給我戴上。”
    祝纓道:“你這話說得不太吉利。”
    “小祝,你來,”花姐伸手把祝纓拉到身邊坐下,對蘇喆等人說,“要說有偏心,我只偏心她一個。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就把她托付給你們啦。”
    “大姐!”
    花姐道:“人老了,再啰嗦就讨人嫌了。半死不活的時候,遺言都說不完是最讨厭的。我先說完了,就沒有牽挂了,可以安心靜養。養好了,以後真要死的時候就不用再說了。養不好,說這些話就正正好。好啦,我累了,讓我休息吧。”
    蘇喆等人都不敢動,朱妍在一旁一邊不敢動一邊抹眼淚。劉遨、劉衍猜了個大概,低聲對祝纓道:“要不,先散了吧,這許多人聚在一處對病人身體不好。”
    祝纓這才說:“散了吧。”
    自己陪花姐默默坐到吃飯,吃飯也很安靜,花姐對祝纓道:“別客氣,多吃點,要好好保養。”
    祝纓難得有了不想吃飯的感覺。
    花姐道:“我還有幾封信,也有給青君的,也有給阿煉的……”
    “給我吧,我派人送,不偷看。”
    花姐抿嘴一笑:“我沒別的好托付你的,只有幾個人,杜大姐,留在家裏養老吧。老侯叔已經不能動彈了,你會為他操辦後事的。還有就是阿妍,她是個好孩子。”
    “知道。”
    ……——
    花姐交代完事兒,連着兩天還是好吃好睡,雖然吃得仍然不多,睡得也不太穩,卻沒有惡化。幕府則籠罩在一片陰霾裏,祝纓不讓人告訴花姐,是擔心影響花姐心情進而影響身體。花姐倒好,直接掀了桌,她自己輕松了,別人心情倒不好了。
    眼見她還能散步,大家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誰沒見過幾個天天說要死,半死不活拖了好些年的人呢?
    人人僥幸。
    祝纓索性搬過去與她一起住,花姐嫌她煩,祝纓就住在她隔壁房裏。反正她現在把細務都交了出去,時間多了起來。
    這一日早晨,祝纓起身後輕輕撥開門栓進了花姐房裏,忽然面色一變——呼吸聲沒了。
    祝纓大步上前,慢慢地坐在了床沿上。沒呆多久,朱妍、祝青雪、祝青葉、林戈、祝彤都過來,見此情狀都手腳發麻,輕飄飄地走了過去。朱妍往前一探,放聲大哭!
    祝纓道:“別哭了,你來幫我。”
    幾人将花姐整束停當,先前做好的衣服、壽器正好用得上。劉遨又拟了祭文,還請示要上報朝廷。花姐有官職,職官之死,鴻胪寺得有個說法。
    祝纓道:“虧得有你,這些事就交給你了。對了,再給陳府發個訃聞,告訴他,我姐姐死了。”
    劉遨道:“是。”
    她辦這些已然娴熟,都知花姐對祝纓的重要,誰也不敢馬虎。劉遨拟文往朝廷發去,心裏數着日子,希望朝廷能早點給回音。
    快馬一路絕塵,回音卻遲遲未至,祝青君等人已來奔喪,朝廷給花姐的谥文也沒到,她的品級應該已經夠了。劉遨請小江去勸一勸祝纓,請她先不要生氣,雖然小江職銜不高,也不太與人交際,劉遨卻覺得她應該可以說得進話。如果不行,就只好請杜大姐了,雖然不知道杜大姐能不能想出合适的詞句來勸說。
    小江低聲罵了幾句朝廷大臣是王八蛋,說:“您給陳相公寫信了嗎?”
    一語提醒了劉遨:“對,如何不回信?我讓二十三娘問問陳使君。”
    陳使君正在收拾行李,他被調回京城了,邸報比調令要晚幾天,所以安南還不知道。陳萌休致被批了下來,相應的,政事堂添了兩個新人,一個是施鲲兒子施季行,另一個是王雲鶴的兒子王叔亮。陳放也被調回京中任職,做的是鴻胪寺卿。
    丞相更替,南方不知道的是,鄭熹這陣子還病了,整個朝廷是有些人心惶惶的。不說黨争,換了丞相,下面人的職務必有變動!公務效率下降也是情理之中了,尤其鴻胪寺現在還沒主官管着。
    陳放不能到安南,也無法向祝纓辭行,留了一封信,交代了一些事情便急急動身。祝纓拿到信的時候,花姐頭七早過了。
    祝纓冷着臉看信,看完之後給了劉遨。劉遨接了一看,道:“這兩個人,年紀也不小了吧?”
    “比我年長。”祝纓說。
    “老人秉國”,雖穩,卻也有衰朽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