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0章 梵心逆莲(四)

作品:《剑修风评被害后

    #90
    看来从明光大师手指缝里是抠不出来什么东西了,但至少还能再问一些情报。云闲盘腿坐的不大舒服,换了个姿势,方道:“那大师,方才你跟柳长老说了些什么?是关于风花和纸灯的事情么?”
    “是。”明光点头,拨动佛珠,道:“据他所说,风花是几月前一位神秘人向他以较低的价格出售,他只以为是偏远小城为了生计才种植的,便尽数买下。至于纸灯,是那人给他的,他得了好处,不好不收,那盏只不过是忘了丢而已。”
    “为了生计?”姬融雪冷道:“是以为那人只不过是蓄了些农奴而已吧。单纯为了生计,种土豆都比种风花好,这话把人当成傻子么。”
    “我看他长得就像个土豆。”乔灵珊轻微人身攻击一下,“他自己就是傻子,傻子自然看谁都是傻子。”
    风烨连连赞同:“就是就是!”
    薛灵秀不由追问:“那个神秘人是如何和他联系上的?现在还能找到伊么?”
    “你蠢么?都说了神秘人。”祁执业看薛灵秀不顺眼,冷冷道:“若是知道,现在我已经抓到人了。”
    “……”薛灵秀呵呵两声:“你这么聪明你怎么还在这?你不是佛门弟子么?莲座在哪都一问三不知,你说你修这佛有个什么用。”
    “比你有用。连方非都比不过。”
    “你!”
    云闲:“你俩能不能别吵了?成熟一点!几岁的人了还这样。”
    你一句我一句,各自都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吵得人耳朵流血,旁边的小沙弥露出了痛苦神色。
    明光大师很少有这种觉得自己插不上话的时候,咳嗽道:“阿弥陀佛,诸位小友,有话慢慢说。”
    安静了一瞬,众人都闭口不言,换云闲道:“大师,你又是如何确定明仁前辈便是笑面佛陀?她在此次乾坤城作乱之前,还有留下过什么痕迹?”
    明光摇头,道:“无。”
    “至于笑面佛陀,这个传说自西界便已经开始了。彼时她的修为应还不如现在,只是每隔几年,便会有几人神秘失踪后又归来,归来之后性情大变。”明光雪白眉毛微皱,突然道:“执业,你可否记得?”
    祁执业:“!”
    突然被点名抽背课文,祁执业英俊面上凝滞一瞬,在那瞬间思索了许多,终于在师父提棒之前流利道:“我记得。”
    消失的人都是按照世俗眼光来看罪大恶极之人,杀人放火,烧杀劫掠,最干净的一位也是偷窃成瘾,腿被人打断两条也要奄奄一息继续偷,有不少是从官府中放出来的,也丝毫没有要改过自新的迹象。
    但就是这般的恶人,在消失一段时间后归来,如同换了个人般,从此洗心革面,再也不犯,不仅不犯,甚至还开始乐于助人,信佛焚香,平时有事没事还上庙里做做义工积攒功德,扶老奶奶过过马路之类的。
    “真假的?”云闲困惑道:“装的吧?”
    恶人若是真有这么容易洗心革面,那还要衙门干什么。
    “如果装能连着装十几年,论迹不论心,他们也的确算是被感化了。”祁执业凝重道:“但因为时间跨度太长,所以庙中住持经年之后才发觉,这些人全都没活过三十。”
    活得最久的那人在三十岁那年也自杀了,头悬梁,死时面上带笑,宛如去往极乐世界。
    满室寒凉中,姬融雪道:“所以,这便是笑面佛陀之由来?”
    乔灵珊:“那又和明仁前辈有什么关系?”
    祁执业停顿一瞬,余光瞥了眼师父,方沉沉道:“明仁前辈的父母失踪之后,在其老屋中找到了残存的痕迹,一张石蜡做的笑面……也就在前几日,二人方才与邻居笑说,自己的小女儿回家了。”
    众人皆一阵沉默。
    明仁前辈的父母,不就是明光大师的父母?
    先不说究竟是失踪,还是去世了,现在几十年已过,不论如何都已经变为一抔黄土。只是一个曾修佛之人,难道会对自己的至亲下手么?
    就算方丈没有预测吉凶,明光大师也的确不便前去。对这般血脉相连之人,无论事实如何都是痛苦万分。况且身份尴尬,世人众口悠悠,之后若是要编排什么,对佛门也是无妄之灾。
    “阿弥陀佛。”明光闭眼,语气中多有疲惫,“可能老衲从未明白过她所想。”
    众人离开之前,明光枯老的手指一动,云闲垂眼一看,自己胸前多了一枚粗糙的木制佛像,死气沉沉,像是一个装饰品,再一看,大家都有。
    “明仁她……已经误入歧途许多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再度出世。”明光叹息道:“拜托诸位小友了。”
    -
    一行人摸着那个木制小佛像,从茶楼出来。
    虽说都戴着易·容,但众人周身气度不凡,一路吸引了不少视线,尤其是姬融雪,云闲发觉她总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最前面。可能是带领兽群带习惯了,这没什么,但主要是,姬融雪明明并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但她就是相当自信从容,一派淡定。
    刀削面店紧闭的大门正在被一群小工拳打脚踢,怒意直冲云霄:
    “日你大爷,退钱!”
    “黑心刀宗压榨血汗钱,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祁道友,你已经撕了任务单,这就说明你接下这个任务了。”风烨熟练道:“到时候记得在悬宝阁签一个队长转让协议,我们剑阁很需要金铃铛的,之前才只有一个。”
    乔灵珊:“风烨,你是琴坊的。”
    风烨:“啊!”
    云闲:“……你震惊个毛线啊!!”
    无论如何,接都接了,目前众人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要找到“莲座”究竟在何方。实在不行,把乾坤城附近都找一遍先,毕竟目前出现症状的几人都是乾坤城人士,笑面佛陀本人应该也在这附近才说的过去。
    就是不知道分明从前的据点是在西界,现在突然却跑到北界来是为何?
    云闲道:“那再去一趟杏林阁,问问小芳姑娘吧。”
    姬融雪脚下一拐,往杏林阁走去,云闲差点踩到她脚后跟。
    “……”
    此时,杏林阁大堂内一片混乱。
    方非单独割出来这里,把有症状的病人关起来,明明只有五六个人,侍女却来了十几个,一个个都满脸生无可恋,却还是很具有职业素养:“别再割自己了,好吗?血这么珍贵,请不要浪费!”
    小芳姑娘已经是症状最轻的那个了,看起来都不怎么正常的样子,前几个当真是群魔乱舞,要不是他们都没有修为,不然现在还要更加焦头烂额。
    方非正在给一个病人紧急处理,见众人进来,顶着黑眼圈道:“如何了?”
    “确定了一部分事情,很快就可以启程解决。”云闲道:“可以让我询问一下小芳姑娘么?”
    “可以。你问吧。”方非把自己脸上的血擦干净,丧道:“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怎么割都只会割自己,至少不会去割别人……”
    混乱之中,小芳姑娘还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向往地看着窗外。
    那扇她曾经信仰之跃的窗口现在已经被木板钉死,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了。
    她看到云闲过来,还是那么有礼貌:“你来了?是决定要信仰佛陀了么?”
    “……小芳姑娘啊。”云闲问:“就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得货比三家,得考虑一下。你说的‘莲座’,是什么样子的,很好吗?”
    “自然很好了!”小芳姑娘一下子面色就狂热起来:“在那里,所有人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不闭户,互相帮助。大家都是上天恩赐的兄弟姐妹,不用担心会有人害自己,永远不用担心饥饿寒冷,就这么一代又一代……那里就是桃花源!”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是吧。”不对,云闲蹙眉道:“可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不能结亲,下一代要怎么来呢。”
    小芳姑娘:“小孩子会有的呀!”
    云闲说:“近亲不可以结亲。”
    小芳姑娘:“小孩子一定会有的呀!”
    难道也去拐么,姬融雪道:“小孩子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小芳姑娘不理解,歪头道:“那小孩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这样看小芳才十二三岁,云闲还是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把钱存钱庄送的。小芳,你能告诉我,莲座在哪里吗?”
    小芳姑娘直爽道:“只要一直向南走,便到了。”
    “可当时那面馆不在南边。”乔灵珊说,“姑娘,你确定吗?”
    小芳姑娘理直气壮道:“我饿了总要找个地方吃饭的呀。”
    说得好有道理,竟没办法反驳。
    “……”
    云闲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些关于莲座的蛛丝马迹,结果又去问了一圈,分别得到了“向北走”、“向东走”、“往下跳”、“往上飞”等回答,觉得自己的茫然再一次达到了巅峰。
    杏林阁内是没什么线索了,众人要快些解决事情,否则再怎么关也治标不治本,云闲思索道:“若是真如我所想,笑面佛陀在风花上下了咒术一类的东西,那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有佛气,祁执业便感受的到,有其他什么妖啊魔的,魁首便可以分辨出方位来自于哪里。”
    太平烦不胜烦:“你能不能别老给我安排工作?”
    “现在大部分的风花都已经被吃了,唯一剩下的线索,便是后厨中的库存。”姬融雪和祁执业对视一眼,终于达成共识:“你砸还是我砸?”
    姬融雪砸起来应该会快点,但她还没来得及动手,一行人便眼睁睁看着那家店的后厨陡然发出一道青烟,屋瓦破损,瞬间塌得不能再塌。
    倒霉柳流暴怒的声音又传出来:“谁啊?!!有病是不是?!有没有素质啊!!!”
    他正在后厨,被砸了个正着,差点脑袋开花,更是悲愤。
    在外面被生鸡蛋砸,在里面要被屋子砸,他怎么能这么倒霉??
    云闲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自天外御剑而来,感叹道:“大师兄就连砸人店的身姿都是这般优美。”
    风烨大为赞同。
    原本宿迟跟云闲说的是三日后归来,现在竟然还提早了一日,袖袍衣摆上沾了些灰尘,看来是刚赶路而归。
    他神情冷淡地将一簇风花收入手中,看向地面上的云闲,道:“走。”
    看来宿迟此次有话要说,云闲一众人跟着他到了僻静角落,见他一言不发地将那簇风花置于掌中,剑气飒飒,风花骤然破碎,零星几颗上头瞬间冒出了些黑气,籽如有灵识一般弹射开来,嫌恶地试图逃离。
    不知为何,魔气似乎很讨厌宿迟的气息。
    “此事与魔有关。”宿迟将指尖上粉红的花汁拭掉,抬眼道:“我此次出行,见到了师娘。”
    “与魔有关?”薛灵秀沉吟道:“北界之魔已然很少了,称得上销声匿迹,怎么最近唐灵国有魔,这边也有魔……”
    云闲不敢说话。其实她早就知道这边也有了,即墨姝那么大一个魔不也来了吗。
    “娘亲怎么样了?”云闲问:“身体无恙否?”
    “受了些小伤,暂时无恙。”宿迟将一封书信递来,上头是萧芜龙飞凤舞的大字,“信。”
    云闲收下,没有马上打开,而是道:“与魔有关……?”
    她蹙眉思索,片刻后,陡然联系起了什么,蹙眉道:“当时小芳姑娘在面店中吐血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她吐出的肉块被一阵金光裹挟,很快消失。还有方非画像中的那两人,双臂割下的肉消失无踪。上一个我们看到的靠汲取人血肉来修炼的魔修,便是唐灵国那位大摆钟——可按照明光大师的说法,笑面佛陀绝对是人,她和这魔修有什么关系?”
    “要么,她已经走火入魔,变成了魔修。要么,那笑面佛陀压根就不是明仁前辈。”
    姬融雪道:“还有一事。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些四处寻找‘莲座’而不得而入之人,全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对啊!”乔灵珊道:“这肯定不是巧合!难道只有有修为之人方能找到莲座?”
    风烨虚弱道:“所以到底在哪……”
    云闲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宿迟:“大师兄,你是不是去查了,当年的明仁前辈是西界气运之子?”
    宿迟道:“是。”
    云闲想说的东西有点多,嘴皮子和大脑一起宕机:“我,那什么,东界……”
    “不错。”宿迟垂眼道:“就是你想的那般。”
    虽然修真之力量不分男女,但外人总是默认佛门住持和接任人都是男子。明仁作为一个比丘尼,当年住持绕过明光都想要将衣钵传给她,足以证明她那时是绝对的天之骄子,佛门绝没有任何一人能望其项背,得天独厚的气运之人,就如同,唐灵国的郡主,再扩大些——
    东界的仲长尧。
    “……”薛灵秀喃喃道:“若是几十年前就被魔教下手,这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恐怖了。”
    乔灵珊明白了二人的意思:“可魔教在四方大战时,似乎并没有要对仲长尧下手的意思?”
    “不。”云闲干涩道:“原本应该是有的。”
    话本里可不就有吗!即墨姝对仲长尧的百依百顺,任劳任怨,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末端骤然消失的结局,仲长尧真的成功飞升了吗??还是集东界气运为一身的他,最后也……
    云闲仿佛触到了冰山一角。
    虽然很可怖,但现在毕竟尚未见到明仁前辈,她还不能妄下断语。
    “……”全场只有姬融雪和祁执业没去过唐灵国,完全不知道众人在打什么哑谜,姬融雪冷着脸,轻轻扯了一下云闲的衣摆,“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
    云闲拍拍她爪子:“等下跟你慢慢讲哈。”
    姬融雪:“嗯。”
    “我方才找到了‘莲座’大致所在之处。”宿迟又抛出一道惊天巨雷,在云闲骤然亮起来的视线中,无奈道:“但我进不去。”
    “啊?”大师兄也太劳模了,云闲问:“为什么又进不去?”
    难道大师兄因为太过美貌被四界针对。
    “走,进不去。闯,也闯不进。”宿迟瘫着脸道:“那地方的魔气推拒,只要一有机会就溜走。”
    祁执业终于找机会插上话了:“什么溜走?”
    宿迟:“门。”
    祁执业闭目不语:“……”
    如果是别人说的,他会觉得此人简直发癫。
    “但我观魔气,又有所奇异。”宿迟不知该如何形容,最后只道:“没有攻击意图。”
    没攻击意图的魔气实在很罕见,众人皆是一脸不信,想起面对云闲的即墨姝,又觉得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正思索呢,宿迟对云闲突然道:“脑袋过来。”
    云闲把脑袋探过去,方才明光大师给的木制佛像荡在空中,宿迟垂眸,指尖将其轻轻捻住,输入了一道气劲,道:“它会指引方向。”
    “明白了。多谢大师兄。”事不宜迟,现在就走,云闲骤然起身,豪气万千道:“好了大家,抄家伙!”
    宿迟道:“没好。”
    接下来,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宿迟从怀中拿出了分神期剑符厚厚一打,地阶防御小袜子一双,危急时刻可化剑的小花发簪一支,还有杂七杂八生活用品若干:“放好。切记不要把元婴拿出来玩。”
    “我知道。”云闲将剑符往自己怀里搂,许诺道:“大师兄,等完成了任务,我马上把渡劫草给你。”
    “不用,你留着。”宿迟没什么表情,说:“我已晋升分神期了。”
    “……我恨你。”云闲瞬间变脸,却想起什么,道:“对了,大师兄。我这里有六万灵石,还有一张房契,都暂且存放在你那里,拜托你将房契给街口补鞋底的那位老太太。万一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储物戒丢了,那就太可惜了。”
    “嗯。”宿迟将她的灵石接过,半晌,方淡淡启唇:“按照钱庄的利息,我每月多还你百分之二。”
    众人:“……”
    云闲:“……”
    睁眼说什么瞎话!什么破钱庄给这种利息啊!!生怕自己不倒闭是不是?!
    “大师兄。”云闲热泪盈眶地握上他冰凉指尖,真诚到不能再真诚:“我怎么就没有早点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