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9章 哀喜娘

作品:《剑修风评被害后

    #179
    云闲就去拿个剑回来的功夫,那对师兄妹已经牵着马准备走了,她有心还想得知更多祭坛之事,正在踌躇是否该上前搭话,就瞧见那师兄对她毫无征兆地飘来一句:“对不住。”
    嘴上说着对不住,脸上却挂着三分缺德笑意,说完便飘然离去。
    云闲:“?”
    怎么了?为何突然道歉?难道是终于透过面具发觉了自己藏也藏不住的大侠气息,觉得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这样也不合逻辑啊?
    她刚想反问,就发觉不远处坐着一座冰雕。
    宿迟静静坐在那,还与她离开时一般,右手搭在桌上,一动不动。只不过,往常她只要走近,宿迟必然会先抬眼看她,现在视线却落在虚空一点,看起来没了焦距。
    云闲:“??”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这才一会儿,大师兄怎么就失去高光了??
    “大师兄。”云闲将剑柄搭在桌上,轻轻一声磕碰,试图叫醒他,“不是要练剑吗?咱们去哪?”
    宿迟:“……”
    云闲头一次发觉他竟然在躲避自己的视线。要知道,她这几天还正在烦忧,宿迟对此事没有概念,成日就做一些不太有分寸感的事,话更是张口就来。什么“要和你待一起”、什么“你开心就好”的,方才又帮她擦嘴。她不是没手,多大的人了,还用人擦?只不过是在找纸!
    “无事。”宿迟道。
    云闲停顿一瞬:“我似乎没有问你有没有事……”
    “无事。”宿迟又简短重申了一遍,终于起身,将那柄无名铁剑提起,“走罢。”
    自从他有了这把玄铁剑,灼月就被束之高阁了,再也没有见他再使过,看来此剑便是他最得心应手之武了。云闲把心头那点疑惑暂且压下,跟在他身后,一路往开阔地带走去。走了一会儿,宿迟是一个字也不往外蹦,本来就闷,当下更是闷得离奇,云闲穷极无聊,突发奇想道:“大师兄,你有没有给这剑起名字?”
    宿迟足下微微一顿,垂眸道:“暂无。”
    “那太可惜了吧,这剑看起来这么利,总不能就叫它‘剑’。”云闲如出一辙的木头脑袋让她很快将宿迟的异样抛到脑后,兴致勃勃道:“那我来帮你起?我观它通体漆黑,光泽流转,锋利惊人,不如就叫它大黑……”
    太平冷不丁道:“你别祸害人家了行不行?”
    云闲:“说啥呢,小红。”
    太平:“滚!!”
    “……”
    叽叽喳喳,云闲没有人搭茬也能自娱自乐,宿迟在应声的间隙,侧眼看了看手中的玄铁剑。
    其实他早些时候就已经为此剑命名。
    ……名字是,停云。
    他当时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对,只觉此剑较重,剑势却又飘逸,捉摸不透如云,方才以这二字命名。
    可现在看来,明明可以直接叫如云。
    宿迟冷清的面上僵了一瞬,再往下思考,他应当会发觉更多,只是,他目前不该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是,师父叮嘱他照顾的同门师妹……
    “大师兄,你走过头了。”粗糙的指腹勾上他的虎口,云闲比他小一圈的手拉了过来,“不是在这练吗?”
    手指接触的瞬间,宿迟立刻将手收了回来,云闲捞了个空,愣住了。
    宿迟没看她,道:“既然到了,便开始吧。今日一个时辰,练完便可以回去。”
    自重。
    不是云闲的错,师妹才这么小的年纪,天真烂漫,她怎会懂这些。
    所以,他要学会自重。
    -
    云闲带着满头雾水回到客栈,乔灵珊才刚醒,迷迷糊糊道:“你怎么不叫我啊?”
    “我去吃早饭,不带你。”云闲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现在还早,反正没什么大事,睡晚点也没什么吧。”
    现在这个点,其他人应当也早都醒了,不知道都在哪,见不着人影。
    云闲翘着二郎腿在客栈大堂等,又将那本黎掌门给她的《上古时代之爱恨情仇》拿出来看。
    这本书破烂成这样,还当真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只是里面写的一些东西鲜为人知,现在若是说出来,极有可能会被当作是胡说八道。
    以刀宗这般强大的宗门实力,也因为有锻体门的牵制而只能蠢蠢欲动,连进攻一个实力最弱的东界都要徐徐图之,极为谨慎,可见以一宗之力荡平四界是绝无可能之事,这也是目前四界之人的共识。只是,在这书中写到,的确有一段时间,一个宗门以一己之力统治了四界——即便是相当短暂的一段时间,但这也足够匪夷所思了。
    而这个宗门不是剑阁,也不是刀宗,竟然是北界的星衍宗。
    云闲在四方秘境内见过星衍宗之领头人,是一位叫作姚星的男修,性格温润柔和,骚话很多,成语储备量相当丰富,但人善被人欺,成日被柳世欺压,阵法之力十次里有九次都在为人做嫁衣。
    其实他自身修为并不算弱小,但如今的星衍宗给人的印象便是个金牌辅助,无法脱离庞然大物而生存,且这与修为无关,是功法机制所决定。若是星衍宗当真盛极一时,为何现在宗门会倒退成这般?若是功法早先便是这样,星衍宗是绝对到不了如此高度的,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因不明。
    习惯上来了,云闲差点就掏出毛笔在上头做一个标记,临到头了悬崖勒马,差点吓出虚汗。
    别人借给她的书,这可不兴画!
    再翻阅一阵,云闲又发现了一个盲点。
    每个门派想要建立,都绝对会有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剑阁有剑神,琴坊有琴仙,妙手门有医神……星衍宗的代表人物却仿佛缺失了一块,一片空白。
    “云闲。”薛灵秀在外叩门,道:“准备启程了。”
    云闲应了句“好”,将书收回储物戒。乔灵珊还剩半边头发没梳好,她在那等,又手欠上去戳了一把,乔灵珊早知道她这德性,眼不见心不烦,几下将发丝束好,拿剑,道:“走吧。”
    早晨的时间,薛灵秀与祁执业在外围走了一圈。东来镇是真的很小,一个早晨便可以走遍了,祁执业忙活到现在才吃上饭,略尖的那颗牙叼着包子,咀嚼得挺用力,看上去心情不佳。
    “你们也遇见了吧?”薛灵秀若有所思道:“这镇上灵气资源并不丰沛,都是老人小孩居多,现在走在大街上的年轻修士,多半都是外界赶来东界的,口中说什么‘祭坛’还是‘圣坛’的,暂时没能听清。”
    “是,听起来像是什么秘境?遗址?”云闲看了眼祁执业,低声道:“他又干什么?心情不好?”
    “他脸色有什么时候好过吗?”薛灵秀抿唇,有点想忍住笑意,缓缓道:“他向包子铺老板要的四个菜包,老板看他生的好,怕他是家境贫寒没钱吃肉,所以自作主张在里面换了两个肉包,他没注意,一口下去差点功德无量,脸都绿了……但是人家是好意又不能生气,只能生自己闷气,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执业硬邦邦道:“我没生气!”
    云闲:“……”
    乔灵珊:“……”
    怎么办好想笑,忍住。
    谁叫祁执业这么在意自己形象,就算用易·容也要用最好看的那个,现在还不穿袈裟,除非开了天眼,不然谁看的出来他是和尚。
    “执业啊。”云闲慈爱地笑摸他狗头,“这个时候就知道光头的好处了吧?”
    祁执业:“烦!”
    “……”
    为继续探听有关其他人口中“祭坛”的消息,一行人没再乘坐画舫,而是尝试找到能和东来镇之人搭话的地方,只是云闲显然低估了镇里的老龄化程度,道路上十分萧条,唯一一辆能载客的马车凄凉地停在那儿,马车夫两鬓都已经斑白了。见到他们,还在热情地招呼:“来,来来!”
    云闲站在那,试探道:“大爷,这么多人,您载得了啊?”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人力?”那大爷爽朗道:“这上头有阵法啊,你们把灵气灌进去就行啦!”
    “啊?”薛灵秀迟疑道:“那……”
    “我来掌控方向,你们要去哪里?”这老大爷看上去就不是来挣灵石的,看上去只是想和人聊聊天,“来吧!上来!没事的,挤挤坐得下!!”
    这倒是和云闲的目的不谋而合。
    她与乔灵珊对视一眼,最终道:“走吧,上去。”
    这车厢外表看起来不大,倒是真挺能装,几个人挤挤刚好坐得下,只是宿迟这次一反常态,径直坐到了与云闲的对角线处。
    众人:“……”
    这是做什么。
    这俩师兄妹实在太难琢磨了。回合制吗?现在进展到哪个阶段了?不会真要再过十年才能开始吧?他们的赌金要怎么算?卖了风烨真能有五千灵石吗?
    “坐稳了!”马车缓缓开动起来,老大爷在前头精神矍铄道:“去哪?”
    “就往另一个镇子走吧。天衣镇,能去吗?”
    “没问题!”
    一行人要从东来镇一路到东界雪山处的剑阁,按照这个路线是没错的。
    马车晃晃荡荡,云闲心知自己套话的能力不怎么样,还容易引人生疑,于是堂而皇之地在众人的传音阵中道:“薛兄,该是你的场合了。”
    薛灵秀:“……”
    不得不说,薛灵秀是真的会说话。短短几句寒暄,便拉进了距离,引得老大爷口悬若河,再几句,话题便转到了那人们口口相传的所谓祭坛之上。
    “你们不知道啊?”老大爷并未起疑,絮絮叨叨道:“我孙女似乎也去了,说是要历练一下,我也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不过,只要是东界人,应该都有些印象才对,哀喜娘的睡前故事没听过吗?”
    云闲和乔灵珊面面相觑。
    她二人的确是没听过。云闲儿时成天在山上野,就没停下来过,每到夜晚倒头就睡,睡眠质量奇好,还用爹娘来讲睡前故事?她没给爹娘讲都不错了!乔灵珊就比较可怜一点了,六长老会讲,但一般讲的都是各大成功学鸡汤,听得最多的还是那一边上山一边编草鞋的故事,很长一段时间睡梦里都是草鞋。
    宿迟直接排除,他不用睡觉。
    “稍微……有一点印象。”乔灵珊硬着头皮道:“只是现在都这般大了,已经忘得差不多啦。”
    “原是这样。”老头子道:“无事,我看另两人面相也不似东界人,那就我再讲一遍吧。”
    孩童时期正是人生中最为纯稚弱小的时候,为了从别样的角度来护佑孩童,民间总会衍生出各式各样的民俗故事。比如众所周知的夜哭郎,让路过之人读几遍,希冀能止自家小儿夜啼,这是较为温和的一种。而老头子口中的“哀喜娘”传说,目的便是让尚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们恐惧独自走夜路,天黑之前必须到家。
    据说,哀喜娘的前身是一位含冤而死的年轻女子,怨念不散,会在夜晚的寂静街道之上徘徊。如果你走在深更半夜的道路上,尽管目所及处空无一人,却还是会听见绣鞋底磕在路沿的声音,咯哒,咯哒,咯哒……
    这个时候,你便要闷着头赶紧向前跑,越快越好,不要钻小路,“她”会在那里等你。可不是每个人都这般幸运,如果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拍你,不要闭眼,不要转头,因为再度睁开眼睛,你便会看到一张脸。
    若是一张笑意盎然、温暖柔和的笑脸,“她”便会牵着手带你回家。若是一张血流满面、疯狂扭曲,丑恶异常的哭脸……
    “就是这样。”老大爷咂巴咂巴嘴,道:“现在的小孩子都可怕这个了,屡试不爽。老头子我也一直以为这就是个骗小孩的传说,现在那祭坛却突然说便是哀喜娘当年留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行人在后方听完,沉吟一阵。
    姬融雪不在,唯一怕鬼担当不见了,剩下的都是不怕鬼的。
    传音阵中,薛灵秀道:“灵体?”
    “不对。”祁执业沉凝道:“再强大的灵体,也只能被禁锢在一方之间,别说整个东界了,半个东来镇都勉强。”
    乔灵珊:“不是灵体,妖也不是,难道有可能是魔?”
    “暂时不能否定这个可能。”云闲摸下巴道:“但是,我觉得吧,是魔的可能性很低。不是我对魔族有意见……好吧我就是对魔有意见,不是魔魔都是即墨姝,以大部分魔族那个把东西毁了都不愿让人捡便宜的性子,怎么可能还单独留下来个祭坛?”
    如果以“这个传说前身真实存在”的前提来推断,那便是曾经有一段时间确实有“哀喜娘”此人,因为行为诡谲,吓到无数小孩,后来辞世,留下了现在突然出世的这个祭坛。
    不过说实话,云闲觉得这传说肯定有夸大渲染成分。也就孩子会信了,若是见到哭脸就活不了的话,那怎么会有人看到哭脸,还广为传颂?这逻辑就不通。
    “所以,这个祭坛究竟在哪里?”云闲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难事,“跟着这群人去就是了,我看大家可热闹了,跟赶集也没什么区别。”
    “走一遭,去不去?”云闲问。
    大家自然都没什么别的意见,云闲看向宿迟,宿迟这才回过神来,道:“嗯。”
    “……”云闲都抓住他神游天外的视线了,不可置信,大师兄竟然会开小差,她道:“大师兄,你知道我刚才在说什么吗?”
    宿迟:“……”
    云闲:“嗯?”
    “抱歉。”宿迟抿唇道:“我没有听。”
    云闲:“没有听你就‘嗯’啊!罢了,反正你都是会跟着一起去。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宿迟唇角染上些微笑意:“好多了。”
    暂且定下计划,马车仍在骨碌碌向前。不愧是灵气催动的,速度就是快,云闲听到马车窗外传来不少呼呼风声,像是也在匆匆赶路的同路人,听起来人还不少,嗓音更是清晰到宛如在耳边响起:
    “快看!我的云闲战袍如何!!”
    “怎么看起来这么破这么旧啊,还很脏。你是穿着这个去打架了?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
    “一看你就不懂了。这是做旧效果,现在最流行这个了。要是穿的太新太干净,不就没那味儿了?你想想,你什么时候见到云闲的肖像画是干净的?”
    “可是我感觉你这看上去像是女款啊……同样的价格,为什么不买宿迟同款,商家摆出来我才发现,原来他穿的价格没我想象的那么贵。”
    “我非要这么自取屈辱吗?人是剑道独心,我是没脸没皮,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好清晰的一段相声,云闲偷偷掀起帘子往外看,那两人穿的的确是她曾经穿过的衣服,不过是战损版本,上头五彩斑斓,什么东西都有。
    云闲伸手在车厢与前方设下一道灵力屏障阻隔声音,她必须得说出口才舒服:“……他们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没有误解。”薛灵秀无情道:“你的确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时候不多,大约三个月翻新一次。”
    这么久了,他也很佩服自己,养成了忍气大法。只要看不见,就是不脏兮兮,他还能忍。
    “不是,那这样的话,干什么还让二手中间商赚差价?”云闲痛心疾首,这钱竟然给奸商赚去,“直接找我买不可以吗?我洗干净卖他,不洗干净也行啊!”
    宿迟:“不可以。”
    这都什么跟什么,祁执业:“你能不能想点靠谱的东西?”
    这一路看来,在东界,模仿云闲似乎成为了一道风潮,都快形成什么产业链了。细究原因,也想的出来,首先,当初魁首一事就足够让东界长脸了,更别提后来的种种事件,云闲作为整个东界年轻一代的翘楚,还比较亲民不摆架子,特别是雅号还别有几分野趣,当然更得年轻修士喜欢。
    只是知道归知道,看着一大堆人穿着相似的衣服拿着红剑,云闲就想,你们的门派掌门要哭晕在大殿了,真是太不懂事,怎么可以出来玩就不好好穿校服?
    “好像有点不对,云闲。”
    乔灵珊方才一直趴在窗口上往外看,纤细的眉毛缓缓蹙了起来,“你看,我们一路过来,见到的人什么门派都有。不是路途遥不遥远的问题,这青竹宗便是剑阁山脚附近的一个小宗,都有弟子赶来为祭坛奔波。那为什么目前一个剑阁弟子都没有见到?”
    自四方大战之后,云琅明白如今格局,避世不出早已不适合当今四界,所以便不再强求门人留在剑阁之内,还开始逐渐向东界其余分散势力伸出橄榄枝。
    所以,不存在剑阁之人不能来的道理。
    “不过,也或许是我话说的太早了。”乔灵珊道:“说不定只是碰巧没见到,又或者他们在另一个方向。”
    马车停下,抵达目的地,马车夫没要灵石,一溜烟便离开了。
    镌刻着“天衣镇”三字的石碑在面前,自东来镇进入此地,便更不用什么关契和承诺书了,这镇子一看就比东来镇热闹不少,街上全都是暂且来修整的各色修士。
    天色还早,暂时不急找地方落脚,云闲记上了乔灵珊方才所说之言,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蓝白衣着,仍一无所获。
    怎料,路过一个幽暗拐角,里头突然传出一声鹅似的大叫:“你不要过来啊!!”
    云闲耳朵一动,和乔灵珊迅猛对视一眼。
    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
    两人二话不说,足尖轻点地面,便向巷子深处急速掠去,果不其然,一个熟悉的同门面孔正被几人堵在墙上,已经是负伤了。
    云闲正要拔剑,就听此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别惹我!你们惹了我,就是惹了我小师姐云闲,就是惹了云闲的师兄宿迟,就是惹了整个剑阁,就是惹了整个东界!顺便告诉你,我小师姐云闲的朋友十个指头数不下!遍布四界可绕雪山一圈!你敢惹我,就是惹了一整个四界!我现在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过来!!”
    云闲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