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8章 这个师兄有点怪(一)

作品:《剑修风评被害后

    # 第一幕:这个师兄有点怪
    宿迟最近很苦恼。
    尽管这苦恼旁人全然看不出来, 毕竟不管如何,剑阁大师兄的面上总是那副冷如山巅雪的神情,好像天在他面前塌下来都不会眨眨眼, 非常可靠,非常惹人钦佩,这放在战场上是优势,可现在却是纯然的劣势了。
    更何况, 让宿迟产生烦恼的对象还是个一根筋的马大哈,压根不知“察言观色”这四字为何物——
    “少宗主,又下山去啊?”有弟子兴冲冲把头探出来,嚷道:“回来的时候多带点冰糖葫芦!江山糖瘾又犯了!”
    云闲自剑阁那破破烂烂却屹立不倒的小破门前走过, 头也没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所有人都知道, 说自己要吃,让少宗主帮忙带,她可能还会忘。但要是说江山想吃,那便绝对不会忘了。
    她头上的伤彻底好了, 但因为伤口比较深,黎沛包扎时不得已将她的头发剃了一小块,就在鬓角那儿,看起来有点丑丑的滑稽。云闲懒得戴帽子去遮掩, 就管薛灵秀要了点生发良方, 现在那儿已经长出了点软嫩的绒毛, 不碍事。
    但云闲即便顶着个光头, 也是不妨碍她出门的。
    她就这么兴高采烈地路过, 看见宿迟站在山门旁, 迟疑了一瞬, 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宿迟的真实身份是把剑了。但剑就剑吧,平时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宿迟也没因自己身份暴露而又什么改变,只是云闲总觉得大师兄最近有点怪,可再一看,又觉得只是自己的错觉。
    宿迟将手头的东西放下,道:“下山?”
    云闲像是在琢磨什么,正打量着他:“璎珞说山下好像又出了点乱子,有家店被聚众砸了,正好我有空,就下去看看。”
    宿迟道:“嗯。”
    云闲等了一会儿,都没下文,便道:“大师兄,那我先走了!”
    她心想,罢了罢了,这点事情还用得着手持宿迟出马?连太平都不一定用得上,这待遇也太高了,蚩尤的坟头草都得气到冒青烟吧。而且大师兄看起来一点都不想下山的样子,还是我自己去。
    宿迟看着她蹦哒离开的背影:“……”
    他垂下眼,看起来有些难言的落寞。
    为什么,总是,不带他一起。
    他真的很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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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迟最近真的很苦恼。
    师妹的一天过得非常丰富多彩,四界乱窜,他都知道。乔灵珊会跟着一起,有时风烨也会跟着一起,每每回来就是一阵抱怨:
    “每次都这样,转眼人就没影了!往她身上拴条绳子都能被扯断!”
    “真是让我一阵好跑……我是琴修,那可是负重跑啊!累得我去了半条命……”
    每当听到这些事,宿迟便去看云闲。云闲完全不懂他的意思,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咧着嘴笑:“怎么了大师兄?有什么事吗大师兄?”
    笑得很可爱,很想捏一下脸,但宿迟还是沉着脸匆匆离开了。
    他最近,总会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心烦气躁。这心浮气躁着实罕见,如蛇般凌厉窜起,让他根本无法静心修炼,无法抑制,愈发强烈。
    他不知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亦或者是哪里都出了问题,只要云闲在他面前走过,甚至只是一时没有注意到他,这感觉便会瞬间浮上,压也压不下去。
    他不想让云闲发觉——尽管云闲也发觉不了,于是宿迟去找了蒋星摇。
    蒋星摇正襟危坐,听他冷着脸说完症结之后,将茶喷了一桌子。
    “不是,你这把剑很奇怪啊!”蒋星摇喷道:“你想去,不会张嘴说吗?嘴长了是拿来用的!你说了,难道她还能不带你去?”
    “她既然未曾邀我,本意便是不想与我同行。”宿迟严谨道:“我从不做违背她意愿的事。”
    蒋星摇无情戳穿:“你前日还拉着她练了一个时辰剑。”
    宿迟滴水不漏:“除了练剑。”
    “……”蒋星摇不可置信地盯了他半天,道:“看到她跟别人一起玩不带你就生气,第一时间没注意到你也要生气,你确定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宿兄,你不要逗我了。之前不是还说我不懂吗?我知道你是玄铁做的,但脑袋里总不可能也都是铁吧。”
    “剑柄是木头。”宿迟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但以往并不会这般过火。”
    “意思就是以前你能忍,现在忍不了。”蒋星摇不耐地摩挲着星盘,道:“你非要我说这种肉麻的话吗?你更喜欢她了,这不就是原因?”
    宿迟:“不是。”
    蒋星摇快要被他逼疯了:“不是那是什么???”
    宿迟坐在他对面,抬眼,长睫在眼睑上覆下密密麻麻的阴影,他用最理智的声音,漠然道:“……可能,是那颗心脏的影响。”
    当初最终大战,他的剑锋捅穿了那颗跨越万千年却依旧顽劣的纯恶心脏,与此同时,他鲜明地感到有什么如墨般黑色的虚影渗入了他的裂口,一直留存至今。
    但他的身上未曾出现什么异样,为了不让云闲担忧,所以宿迟一直都没有提起此事。
    可现在,异样终于出现了。
    此话出口,蒋星摇的神情陡然正经三分,紧紧盯着他,半晌方如临大敌道:“那这可是,非常大的事啊。”
    半柱香后,室内被封闭,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块魔石在桌上闪着幽暗的光芒。
    蚩尤已死,但魔教残党未灭,偶尔还会出来兴风作浪,这是即墨姝在临走前留下来的魔石,可以勘测魔气的强弱。
    如果宿迟当真被侵染,便能从这魔石的反应中看出一二。
    “现在,你闭上眼。”蒋星摇万分凝重道:“想象一下,我对你说的话都在你面前真正发生了。”
    宿迟敛目不语。
    先从最低的开始,再循序渐进,蒋星摇道:“蚩尤其实未死,再度出来危害四界。”
    魔石一动不动。
    蒋星摇又道:“刀宗贼心未死,卷土重来,想要对剑阁下手。”
    魔石上泛出微末红光,蒋星摇心中一惊。没想到宿迟说的竟然是真的!可他这般身份,若是不及时遏制,之后又将如何是好?!
    “妙手门薛灵秀前来求援,剑阁倾巢而出,反倒后方空虚,遭人暗算。”
    还是那微末红光。
    “姬融雪帮助刀宗一同侵吞剑阁!风烨是隐藏的幕后黑手!”
    红光不改。
    虽说是有,但这反应也太微弱了吧?这能干什么?所以他到底在意的是什么?
    蒋星摇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语速极快道:“云闲说她四十九岁才考虑要结道侣!”
    霎时,红光骤然暴涨,凝成一道光柱,亮得惨绝人寰,差点把这屋顶都给硬生生掀翻!
    “……”
    一柱香后,剑阁弟子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宿迟从蒋长老的屋子里被踢出来,大门毫不留情一关,丢出来一句咬牙切齿的话:“你这师妹脑没救了!找个地方把自己磨一磨吧!!!”
    -
    宿迟不知道他说的磨是磨剑还是拉磨,但如果云闲需要的话,他两个都可以做。
    可云闲不仅没有来找他,甚至二人已经有五天没有见了。
    五天,五个日日夜夜,六十个时辰。
    对修真者而言,五天并不算有多久,若是遇到一个出乎意料棘手的任务,十天半个月都算短了。
    宿迟并不是没有离开过云闲这么久过,可如今他却觉得无法忍耐。
    但他并不能做什么。他仍是在山门口,等待着云闲的身影出现,一天又一天。
    第五日的黑夜,他盘坐在石台之上,却未闭眼,眼底似有黑雾翻涌。
    终于,在石阶上,他听见了那熟悉的响动。
    轻快的步伐,时不时踢一踢路边的石块,还有那断断续续的和乔灵珊的交谈声:
    “没想到此事这么……早知就该……让大师兄……”
    “其实……祁执业和薛灵秀也……”
    “风烨?”
    “风烨不太行。”
    “真是……头疼……
    二人自山下归来,路过此处时,脚步微不可闻地顿了一瞬,却并未停下来。
    云闲轻声道:“再说吧再说吧。”
    衣料窸窣声起,宿迟缓缓站了起来,神情冷厉。
    那浮躁的热气无孔不入地蒸腾着他的胸膛,让他克制不住地做出一些往常绝不会做出的事。
    他是她的本命剑,跟着她天经地义,谁也不能阻拦。
    他要变得冷酷,冷血,不择一切手段达成目的……
    云闲一抬眼,原本空荡荡的前方便站了一人,身量颀长,肩背宽阔,一张俊美至极的面孔隐在黑黢黢的夜里,竟无端显得有些阴郁。
    乔灵珊与她并肩,愣了一下:“宿师兄?”
    “你去哪儿了。”宿迟看向云闲,平静地问道。
    “就是此前跟你说的,山下那家被砸了三次的店。”云闲莫名道:“大师兄,你这么晚还在这里?你要找谁?”
    宿迟冷冷抿唇,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她面前再走了一步,将神情暴露在荧珠的微弱光线下,道:“明日也要去?”
    云闲有些莫名:“明日当然也要去。事情尚未解决,那女子……罢了。明日再提。”
    为何总是明日?又不打算带他么?宿迟见二人前去方向陌生,蹙眉道:“现在要去哪里?”
    云闲:“……现在,没去哪里啊。太累了,差不多去一趟就回去睡了,怎么了?”
    宿迟道:“我和你一起。”
    乔灵珊根本插不进话,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眼珠左转右转。
    云闲显然不太情愿,她迟疑一下,道:“大师兄,明天再说吧。现在就不必和我一起了。”
    话语里拒绝意味很容易便能听出,但宿迟仍是一收剑,径直站到了云闲的左边。
    也不知道他一把剑拿剑做什么,很像一匹马骑马。但谁也不敢说,怕被打。
    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他的焦躁终于缓解了一点。
    云闲很少见地委婉拒绝:“……大师兄,明天吧,现在真不行。”
    宿迟:“带上我。”
    云闲:“这次是真的不能带!”
    宿迟仍是未动,全身上下也写满了抗拒。
    半晌,他听到云闲轻轻的叹气。
    他神情一顿,有些没来由的慌张,但却又很快冷静下来,眼底一片漆黑。
    他说过,他要变得冷酷,冷血,不择一切手段达成目标……
    “灵珊,咱俩可能不能泡一间了。”云闲转头,对宿迟正色道:“我们两个要去泡澡。你真要跟着一起去?”
    宿迟:“?”
    云闲:“你带衣服了吗?总不能穿我的吧。那温泉是前不久江山挖坑刚掘出来的,只有两间,你跟我泡一个池子?确定吗??那个池子很小的,就比木桶大那么一点点。当然我不是很介意,就是到时候我万一兽性大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
    宿迟:“……”
    “砰”一声,宿迟在二人面前凭空消失了。
    石阶上又留下一片清冷的寂静,徒有一阵清风吹过。
    “……”乔灵珊干巴巴道:“云闲,宿师兄消失了欸。你看到没有?”
    云闲:“看到了。”
    乔灵珊:“我没看错吧?好像变成了一把画着腮红的长剑,然后那么‘嗖’一声就飞走了……”
    云闲眉头皱起来,道:“嗯。看到了。确实看到了。”
    只是,她在回想着方才宿迟面上的神情——那刹那间的表情变化都够大师兄从前一年的用量了,再联系方才的异常行为,云闲终于深沉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咦,大师兄最近好像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