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作品:《沾青

    那次在南方一待就是一个月,林琅甚至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
    每天晚上裴清术都会牵着她的手沿着周边湖畔走一圈。
    她絮絮叨叨的和他说很多话,他安静的听着。
    偶尔碰到买菜回家的阿姨,她们会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笑脸热情。
    林琅总有种感觉,他们好想已经成了夫妻,正在长相厮守中度过。
    她是真的做好了和他长相厮守的打算的。
    可事实证明,人不能盲目乐观,生活总会在不经意时给你一个重创。
    回到北城的第二个月,裴蔺去了新学校报道,他学的是工商管理。
    本意就是去混日子的,家里对他的期待没有多大。
    入学的第一个月就火速找了个女朋友,听说是中美混血。
    他当时还发照片给林琅炫耀,问她怎么样。
    “辣不辣?”
    林琅忙着学业忙着之后的实习,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是吃饭休息时的空余。
    照片里的女生穿了件性感的比基尼,背景是烈日之下的海滩。
    曲线好看,肤色也被晒成健康的麦色。
    她说:“挺辣的。”
    然后扔了手机,匆匆扒完两口饭,继续投身于繁忙的学习中去。
    从南方回来后,林琅有一阵子没有见过裴清术。
    两人的交流只剩每天必不可少的那通电话。
    她总能从他声音中听出一些疲倦来。
    林琅担心他,问他最近是不是很累。
    他轻声笑笑:“没事,就是有点想你。”
    林琅放下手头的忙碌,站在窗前看外面的细雨沥沥。
    林琅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悲观主义,可和裴清术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好像习惯了将每天的生活都当成最后一天去过。
    这话不是贬义。
    只剩一天了,那么她的爱也是全力以赴。
    她真的好爱他,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他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如病毒入了肺腑,咳到周身都在用力。
    听声音是个女人。
    耳边持续很长时间的寂静,像是他将手机调至静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陆续有声音传来。
    裴清术故作轻松的语气,问她:“今天有没有碰到什么高兴的事情?”
    林琅知道,安静的那几分钟内,肯定发生了什么。
    但他有意隐瞒,她也就识趣的不去问。
    “没什么高兴的事,在画室里待了一整天,同学找我借颜料,做为答谢送给我她自己做的三明治。”
    他问她:“好吃吗?”
    她活动了下坐久之后有些发酸的肩颈:“挺好吃的,比我做的好吃。”
    分明是一些枯燥无味的小事,生活中随处可见,可裴清术却听的格外认真。
    每次听完,他都会沉默上数秒。
    然后笑着说:“真好啊。”
    他是一个性子很慢的人,比起热闹的大事,更让他感兴趣的,是林琅平淡生活中的琐碎。
    林琅告诉他:“等我忙完这几天了,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然后裴清术就笑,他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出,有几分失真。林琅听着,竟察觉出几分陌生来。
    明明他们也才一段时间没见。
    他说:“正好院子里的白兰要开花了,到时候带你去瞧瞧。”
    林琅听了,很感兴趣:“我还没见过白兰花呢。”
    裴清术低声笑笑:“以后每天都能见了。”
    林琅打着哈欠,夏日总能让人困倦。
    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闲聊。
    “我和小静约好了,等毕业了,就去长白山滑雪,然后去大理看日出。”
    裴清术佯装醋意,语气徒增几分阴阳怪气:“是吗,我还以为你会陪我,原来是去陪其他人啊。”
    他话尾故意放慢,生怕林琅听不出他的意味深长来。
    林琅笑话他:“你要是也想去,我到时候旅游结束了,可以发你一份旅游攻略。”
    他压低了声音,说她真是学坏了。
    “以后少和裴蔺待一块,他那点陋习都让你学了去。”
    林琅理直气壮:“我这叫吸收新鲜血液,这个年纪的弟弟多有活力啊。”
    他自顾点头,说是是是。
    “年轻人有活力,你以后多陪着他。我年纪大了,就不继续讨人厌弃。”
    林琅问他:“还真生气了?”
    “没。”他说,“老人家都豁达,不爱生气。”
    林琅手肘撑着窗沿,抬头去看天边落日。
    笑得肩膀都开始轻颤:“可我就喜欢比我年纪大的,大两三岁的刚刚好。”
    就差没直接点名道姓了。
    裴清术很快被哄好。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那边有人敲门,他稍微压低声音去应:“嗯,就来。”
    然后和林琅简单交代,让她记得好好吃饭,别熬夜。
    林琅没享受过父爱,但在裴清术这儿,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管着”的感觉。
    她突然明白了那句话,一个好的爱人,是可以弥补你人生中缺席的任何爱。
    裴蔺的电话打过来时,林琅正往鱼缸里洒鱼食。
    周橙静前段时间在夜市套中的,她家里养了几只猫,也不敢直接把鱼缸放家里,担心第二天就被猫给吃了。
    所以暂时让林琅帮着照看一段时间。
    手机一直在响,林琅洗干净手过去,看清来电联系人以后,还以为他又要和自己炫耀新找的混血女友。
    本来没打算接,想了想,还是接了。
    那边挺吵闹,音乐声有点大,重金属的摇滚。
    林琅曾经迷过一阵。
    和她文静的外在实在不太搭边。
    裴蔺说她整天憋在家里学习多没意思,出来嗨皮一下,放松下心情。
    林琅在沙发上坐下,哼笑道:“现在胆子大了,不怕你哥了?”
    裴蔺不以为意:“我现在都大学生了,我哥还不至于这么严格。而且他现在自己都一堆烂事,压根没空管我。”
    林琅听到他的话,愣了愣:“什么烂事?”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裴蔺呸呸呸了几声:“我那是嘴瓢了,我说我哥公司一堆事儿,他哪来的闲心管我。倒是你,都要毕业了还整天缩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以后毕业了可就彻底成为社畜了。再不疯狂可就老了。”
    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这些话。
    林琅看了眼在鱼缸中缓慢游动的金鱼。
    最后她还是点头,问了他地址。
    这条街好比声色犬马的代表,深青色墙外的路边,清一色的豪车。
    从林琅踏足进这儿的喧嚣中时,就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仿佛爱丽丝不慎掉进了兔子洞。
    裴蔺接到电话出来接她,他穿了身黑色夹克,头发染成银灰色,嘴里还叼了根烟。
    林琅看见他了:“还挺帅。”
    裴蔺抬了抬下巴,掉下去一截烟灰:“我帅还是我哥帅?”
    林琅不假思索:“不存在悬念的一个问题。”
    裴蔺掐了烟,乐不可支的笑,他在这事儿上倒还挺有自知之明。
    他哥那张脸,也就初阳哥能和他一较高下了。
    两个人从夜店的高门槛上跨过,裴蔺和她吐槽:“这种店就爱搞些虚的,门槛也故意弄这么高,说是为了符合来这儿消费的顾客身份。我他妈第一次来的时候没看清,差点绊个狗吃屎。”
    林琅很少来这种地方,烟酒气混杂。
    台子上有人坐着,一身白色连衣裙,优雅拉着大提琴。
    林琅想起刚才在手机里听见的重金属摇滚,风格变化实在太大。
    裴蔺带她去了里面的卡座,那些人早就喝开了,正激动的划着拳。
    理石台面上放着好些瓶酒。
    裴蔺搭着林琅的肩和他们介绍:“这是我嫂子。”
    划拳的人不划了,喝酒的人也不喝了,包括讨论包包珠宝的人也停下了交谈。
    此时目光都落在林琅身上。
    其中有熟面孔,也不乏一些没见过的。
    林琅并没有参与过几次他们的聚会,见过的人不多。
    裴蔺拉着她在旁边坐下,敲了个响指喊来酒保,让他上一杯玛格丽特。
    “你们女生好像都爱喝这玩意儿。”
    旁边有个棕色波浪卷的女生身子往这边靠了靠,中间隔着几个人,却也没能阻隔她的热情。
    她笑容灿烂的问林琅:“你就是清术哥哥的女朋友?”
    林琅下意识去看裴蔺,后者耸肩,表示不是他说的。
    棕色波浪卷也帮他解释,她说:“和裴蔺没关系。”
    林琅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恰好酒保端着托盘过来,那杯玛格丽特放在桌上,林琅道了声谢。
    也得以从那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上离开。
    裴蔺不愧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很快就拉着林琅也一起融入进去。
    今天到场的都是他玩的好的朋友,也不知是看在他面子上,还是看在裴清术的面子上。
    对林琅很照顾,也很尊重这个大他们几岁的姐姐。
    一圈游戏下去,她罚的酒都没把面前那杯玛格丽特喝完。
    林琅中途实在憋闷地难受,这里面太过封闭。
    她和裴蔺说:“我出去透会气。”
    裴蔺正忙着摇骰子,点了点头。
    整条街的路边都种满了悬铃木,风一吹,树叶便簌簌的响。
    林琅没想到和徐初阳的再次见面,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周围多嘈杂,不知道是哪家店的音乐声传出。
    抒情低沉的吉他声,仿佛一个多情的人在轻声诉说自己不尽的爱意。
    整条街的地面都是由灰色的长砖拼凑成,有行人误闯入这靡败夜色,拿着手机拍下一张当做留恋。
    赛博朋克风的灯牌,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材质,从不同方向去看,折射的灯光颜色也不同。
    林琅就是在这种五颜六色的暗沉光线中,看见的徐初阳。
    他一身正装,深灰色的领带被扯松了些许,有种散漫的随性。
    此时正叼着烟,一只手掩风。
    擦燃打火机,他的眉眼也被浮动的火光勾勒。
    像是有着某种特殊感应,他看到了她。
    那根烟最终没被点上。
    周围人来人往,他放下拿着打火机的手,同时也将眼神移开。
    人生就是这样。
    你经历过的东西被放在传送带上,明明从前亲昵到耳鬓厮磨,同吃同住。
    可是随着岁月迁移,原本放在你面前的东西和传送带一块离开。
    最终离你越来越远。
    徐初阳隔着人头攒动的热闹,目光依依不舍的放回林琅身上。
    爱是什么呢。
    是愧疚,是忏悔,是不甘心。
    还是忍耐。
    想念得忍着,难过也得忍着。
    因为知道,这些曾经对她而言,全是软肋的东西,早就已经起不了作用了。
    他的情绪在她那里,早已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