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作品:《沾青

    不好,一点也不好。
    很想他,非常非常想,睡着了会想,没睡着的时候更想。
    想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想她。
    有时候看到和他有关系的东西,都会停下来好久。
    但人总是口不应心的,说出来的话,永远是反着来。
    ——挺好的。
    ——你呢?
    过了很长时间,对方才有答复。
    ——我也挺好。
    林琅收起手机,去看窗外,又下雨了。
    -
    她其实见过一次徐初阳,在去一场公开课旁听时,他恰好也在。
    是以代课教授的身份。
    他穿了件灰色毛衣,仍旧是林琅记忆中那个性子温润的徐初阳。
    课间氛围很好,主动提问的学生大多都是女生。
    很明显,她们对这个年轻帅气的授课教授很感兴趣。
    面对学生的热情,他也是温柔回应。
    林琅困到连头都抬不起来,仍旧能感受到,有意无意从她身上扫过的眼神。
    “真唏嘘啊。”
    一下课,林琅就和周橙静离开了。
    想到刚才徐初阳想追过来,又沉默止住脚步的落寞。
    周橙静发出了感慨。
    从前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们分开,哪怕是世界末日到了都能死在一起。
    林琅听着,却也不为所动。周橙静看一眼腕表时间,问她今天有没有空,她偶像的新电影上映了,她刚好买了两张票。
    林琅摇摇头,今天得帮领导跑腿,参加一个饭局。
    毕业季,都忙着找实习单位,林琅收到了一家游戏大厂的Offer。
    周橙静听完后,皱了下眉:“这么快就开始压榨劳动力了?”
    哪怕还没出过社会,但对那些职场里的酒局文化也早有耳闻。
    林琅听完后,也只是笑了笑。
    当天晚上领导把地址发给了她,林琅回去之后换了身衣服,直接打车过去的。
    天色早就暗了,隐有下雨之势,阴云沉在头顶。
    坐落在湖边,类似私厨饭店,共三层。
    一楼是招待普通客人,二三楼则是VIP专属。
    庭院内种的不知是松柏还是什么,挺拔着往上延伸。
    路灯投下的光也被繁茂枝叶打碎,落在地上,成了细小光斑。
    服务员在前面带路,领导一路耳提面命,待会的客人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你是新人,人情世故方面肯定不懂,所以少说多做。
    他这句“少说多做”,林琅只听懂了前面的少说是何意思。
    至于后面的多做。
    吃饭地点在顶层三楼,靠最里面的位置。
    服务员将门推开,林琅最先看清的是遮住内厅的屏风。
    来不及仔细去欣赏,她便被包厢内的烟酒气给熏呛到皱眉。
    男人见她这副样子,挑唇笑了笑。
    这些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身上普遍都有的特性,那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
    单纯,又干净。
    在这种人均都是人精的地方,圆滑反而不讨喜。
    越是这种青涩,越能激发上位者的控制欲。
    男人像是在教她进入社会的第一课:“人吃人的地方,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林琅抿唇,没说话。
    直到绕过了那扇屏风,推杯换盏的交谈声越发明显。
    屋子里的氛围恰到好处,没有林琅预想中,面红耳赤的劝酒,更加没有侃侃而谈的吹牛。
    哪怕已经酒过三巡,但每个人都不见明显醉意。
    谦和斯文的交谈,才是属于这个阶层的。
    男人酒杯举起,脸上笑意平添几分讨好:“前阵子的项目还是多亏了裴贤侄在中间做调停,不然审批也不会这么早下来,改天有空去家里吃饭,尝尝你伯母的手艺。”
    年轻男人一副儒雅做派,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细边的眼镜,灯光下,隐隐泛着蓝光,瞧不见他眼底情绪。
    他颔首轻笑:“那就叨扰伯父了。”
    夹着烟的那只手去拿桌上酒杯,抬手与对方虚虚碰了一下。
    放下酒杯的同时,屏风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不是多被重视的客人,连他没到场都无人察觉,这会人来了,也没人起身去打招呼。
    一双双带着微醺醉意的眼,停留一秒就移开了。
    继续忙着先前的社交。
    有人圆滑地随口打招呼,说怎么这么晚才到,等你好久了。
    裴清术是在场最年轻的后辈,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还是被那些万分殷勤过来敬酒的人,生生牵出几分主座的意思来。
    他城府深,最擅于应付这样的场面。
    喜怒不形于色,对谁都能给几分温和。
    杯中又被续上了酒,咬在嘴里的那根烟也燃尽半截。
    林琅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光是进门前的匆匆一瞥,就够她从停在外面的那排低调的豪车中猜到包厢里的人,都是何等重量的身份。
    车牌都是清一色的同号。
    行业龙头的大厂,他们学校不知道多少学生做梦都想拿到Offer。老总在这儿却也沦为点头哈腰的小人物。
    林琅突然明白了领导刚才所说的话。
    人吃人的地方,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是领导还是林琅,在这场盛典之中,都是蜉蝣般渺小微弱的存在。
    她当下只有一个感受,烟酒气太难闻。
    领导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去旁边的空位坐下。
    他脸上带笑,长袖善舞地过去应酬交际:“来迟了,路上有点堵车。”
    席间也并非只有林琅一个女生,但无一例外,每个不论身材和面容,都是佼佼。
    林琅甫一落座,就感觉到好几道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
    还没被社会浸润的学生,似乎都有种清澈感。
    这让她身处声色犬马,也自带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是致命的,致她的命。
    一无所有的穷学生,毫无背景,也敢随意闯入伪善的狼窝。
    林琅最先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
    身侧大腹便便的男人正神情激动的说着什么,男人安静听着,平淡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偶尔轻笑着点头去应。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男人夹烟的手靠近烟灰缸,掸了掸烟灰。
    儒雅掺着随性,倒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再好的脾气,在听完一大堆废话之后也难掩烦躁。
    微不可察的皱眉。
    他抬手,食指抵着眼镜中梁往上推了推,那双手修长,如同工艺品细细雕琢而成一般。
    是在此刻,与林琅四目相对。
    大约是听到声音,下意识地看向这边。
    薄白的眼皮略微下垂,那双浅瞳被酒精熏陶出些许醉意。
    他掸烟灰的动作停了,唇角上扬的弧度也逐渐恢复平直。
    距离上次见面,是多久之前了。
    林琅觉得看出一些陌生感来。
    当然,也不排除酒局应酬中的裴清术,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他早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还剩半截的烟也被他揿灭在烟灰缸中。
    林琅看着那只放在他手边的烟灰缸,上面散落躺着三四个新鲜烟头。
    裴清术的目光始终都在她身上,毫无避讳。
    今天这场酒局是个意外,他们谁都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领导忙着把她介绍给众人,说是公司新招的实习生,还在读大学,今年就毕业了。
    明显感觉有几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但也算不上露骨。
    能走到如今这步的,都是脑子里有东西的,最忌讳让人抓了把柄去。
    更别说是去强迫一个女学生了,不至于。
    不过言语上的调戏可有可无。
    立马有人端起姿态来,一副长辈笑脸,冲着林琅笑:“小姑娘酒量怎么样,既然迟到了,总得自罚三杯吧。”
    林琅看了眼桌上那瓶酒的度数,别说三杯了,一杯下去她估计就能吐个死去活来。
    见她不说话,旁边的领导笑着替她解围:“小姑娘认生。”
    没得到回应,男人脸色明显不大好看,但还是维持着面上大度,再次轻笑:“认生没关系,能张嘴就行,迟到了就得罚酒,这是酒桌规矩,今天不知道,以后也得知道的。我不介意教教你。”
    低沉的声音踩着男人的话尾响起。
    “她酒量不行,半杯倒。”大约是被烟酒提前熏陶过一番,有些轻微的嘶哑感,“我替她喝吧。”
    一时之间静默无声。
    裴清术的这番话,明显意味着二人关系匪浅。
    林琅看着他三杯酒下肚,那么高度数的洋酒,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同喝水一般。
    谈笑间风轻云淡,去问方才刁难林琅的那人:“周总可满意?”
    男人被问的脸色发青:“这......”
    他硬生生挤出一些笑来:“哎哟,真是误会,我要早知道裴贤侄与这位林琅姑娘认识,我也不会揪她错处了。”
    裴清术放下酒杯,唇角扯开一道似笑而非的弧度来。这会是真辨不出喜怒了。
    男人低头擦汗,不知道他这是不在意,还是等着秋后慢慢和他算账?
    男人侥幸想道,这位年轻后生做事最讲究体面,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去和自己撕破脸皮。
    不至于。
    领导也是狐疑混着震惊,去看林琅,自己在高校招的实习生,居然误打误撞和这样的大人物有渊源?
    要不是今天特地找了一圈关系,他连参加今天的酒局都不够。
    更别说是和姓裴的扯上一点关系,那是连脚底板都看不到的人物。
    有了裴清术直白的宣誓主权,在座的也没人敢怠慢了林琅。
    又不能怠慢,又怕说错话,索性就直接把她给忽视了。
    于是这顿饭,林琅彻底沦为透明人。
    专心低头干饭。
    她能够感受到,始终有一道过分灼热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实在不喜欢这里的氛围,哪怕每道菜的均价都在四位数,她也有种如同嚼蜡的感觉。
    中途随便找了个借口,想出去透透气。
    礼貌询问过服务员,洗手间在哪里。
    服务员抬手往前面指:“直走右拐,到了尽头再左拐就是了。”
    这地方很讲究,男士洗手间和女士洗手间也是分开的。
    一个南一个北。
    洗手台上摆满了各种用来补妆的名贵化妆品,甚至还有香水。
    都是全新未拆封,客人用过之后可以直接带走。
    林琅挤了点洗手液,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之后,才走到烘干机那里将手烘干。
    等她出去,外面早已刮起夜风,淅淅沥沥的雨从黛瓦沿上滴落。
    走廊灯光偏暗,此时没什么人,静到只能听见雨声和风声。
    男人靠墙站着,没了刚才在包厢内的随性,穿戴周正妥帖。
    深灰色西装,完全被平直宽肩给撑开。
    听到声响,裴清术站直了身子,后背远离墙壁,看着她。
    林琅努力表现出没有任何异样,去和他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路过。”
    林琅沉默了会:“这是女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