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痴女怨男

作品:《池中物

    第二修订版

    #阿娴和阿远03:我不允许你谈恋爱

    十来岁的庄娴书真的很闲,家里出事也不知道,傻乎乎贴着程宁远,既做跟屁虫,也做偷窥狂。

    翻他课本、钱包、衣柜,确认他没有女朋友,还指着鼻子对人家说:“你不许谈恋爱!被我发现!要你好看!”她还知道自己年纪小,不好谈恋爱,也知道人家年纪正好,处于恋爱黄金期。

    一切行为在后来看来,完全可以用不知廉耻来形容。

    也许换个正常的男的,甩手就不理她了——譬如池牧之,一听她说奇怪的话,马上转身走开,应和一声都不带的。

    偏偏是寂寞如雪的程宁远,没有躲开她。

    她告诉他,坐车陪他回乡下是想要吃八宝糖。平时在家里,妈妈除了正餐不给她吃糖。她馋。

    程宁远在镇上小店给她买了糖果。

    后来每次她眼尖盯到接送的奔驰,屁颠屁颠爬上来,他都会信守承诺,买一包八宝糖。

    庄娴书吃甜吃腻,又想跟着,随机改口,想吃虾片。于是,他们每周就这么虾片、八宝糖调换,随她想一出是一出。

    庄娴书路上总爱胡言乱语,程宁远则闭目养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反正她爱说话,车开多久她说多久。从班里八卦说到邻里闲事,一刻不带喘,时常讲到下车还意犹未尽。

    不管他后面如何装君子,但客观来讲,对一个十二二岁的小女孩不主动不拒绝,那就是勾引!

    庄娴书沉迷单恋游戏,忽略掉身边好多事。那些青春期该有的忧愁挫败,她一律没有。

    家里搬家,母亲哭泣,庄娴书一边舔冰棒一边问——

    “妈妈你为什么哭?”

    “妈妈,我不喜欢新搬的家。”这样不方便她盯车。

    “妈妈,我的房间好小哦!”

    她不知道迁厂清算时爸爸因为账目问题被辞退了,也不知道家里被追缴亏空,欠下一屁股债。父母在她面前粉饰太平,她便只当一切太平。

    庄娴书欢天喜追逐程宁远,天真如一只快乐小狗。

    等她知道家里的事,还是高中。庄娴书要钱买裙子,庄正当时被追债,掏不出钱来,凶了她几l句。庄娴书哭啼啼打车到S大找程宁远,下车他付车费,她理直气壮抱怨,称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凶她。

    程宁远知晓她家中情况,倒是意外她的傻乎乎,只能反问她,“一定要买那条裙子

    吗?”

    她臭屁:“当然啦!那条粉色羽毛裙只有我配得上。别人穿就是暴殄天物,我是去拯救裙子的!”可不能让漂亮裙子的一辈子毁掉!

    程宁远回了趟家,取出抽屉里的银行卡。

    自高中毕业,他非假期不回家。

    程永贤捡到儿子,直接把他丢回家,交待冯清好好对他。她性子温婉,从不因外头的花花草草多说半句。

    他吃定冯清不会闹脾气,也会做好“母亲”的职责。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夫妻的默契。

    事实也是如此,冯清没有亏待程宁远。他礼貌叫她阿姨,她供他吃穿住。唯有一个问题——半夜睡不着,她会进他屋散步。

    第一次进来,程宁远以为有事,假寐等她叫醒他。谁知她没有。

    冯清围着他的床绕来绕去,梦游一般,甚至都没刻意放轻脚步。

    面上的阴影时轻时重,程宁远克制呼吸。约莫半小时,她才离开。

    锁门显得防备和生分,程宁远选择忍受。

    夜半二更,门会忽然打开,那个女人一次次进来,漫步,逗留,或是端详他的脸。

    他叫她阿姨。在家里有两个保姆“阿姨”的情况下,这称呼尴尬。每次叫“阿姨”都像在叫保姆。慢慢的,程宁远越来越沉默。以前一天能说几l句话,后来几l天都说不了一句话。

    到大学,程宁远住宿,留下了噩梦般的习惯——他常在半夜惊醒,恍惚有女人在游荡。月光劈下,他猛然睁眼,错觉银刀再度贴面。

    那把刀从没有真的落下来过。

    但几l次悬在面上,虚贴鼻尖,冰凉穿透恐惧,刺破他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他再也没法安睡。

    之后好多好多年,他不曾获得一个整觉。

    程宁远没进光瑞,被程永贤扔在郊区分公司。和在光瑞深耕十年并推进公司上市的程斯敏比,他太弱了。在工作选择上,他除非选择脱离光瑞,不然只能听爹由命。

    工作后,回去看王奚的次数减少,每一回,她都要老很多。

    他认定生活无意义,决定进入一段关系。

    一直没恋爱不是因为庄娴书毫无道理的威胁,他单纯对女人没感兴趣。庄娴书傻乎乎以为自己十几l岁便魅力十足,勾到他守身如玉,还引以为傲。

    不过她倒是没放下防备。

    程宁远和女孩约会两周,被她敏感地当场抓住。

    十八岁的她站在家的正中央,双手

    叉腰,口出恶言,把一个二十五岁的白领赶跑。

    她没有哭鼻子,自若地环视一圈,确认没有留宿痕迹,安静陷进沙发:“为什么出轨。”

    程宁远很少笑。为数不多的笑都是被她逗的。

    他故意迷惑不解:“我们是?”

    记忆里的她纤瘦一只,常穿白裙子,留长头发,头花老换,恨不能上午一对下午一对,发夹五颜六色,整日花枝招展。

    十八岁的她赫然蜕变,审美上不知打哪儿获得的领悟,天然去雕饰,摘去所有庞杂,素净如坠落人间的天使。

    天使一脸怒容,恨恨冲上来,挂上肩膀。

    程宁远怕她摔着,托了她一把。认识这么久,身体实实在在接触,还是在这一刻。

    庄娴书趁机借劲,吻上了他。

    刚吃完冰的凉意透过来,柔软弹性,他被夺舍般定在那里,双手牢牢箍着她,卡在半腰,不敢上移,不敢下行。

    庄娴书叽里咕噜,生涩辗转:“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是不是亲了才算?”

    她脑子里藏不住事,什么话都往外蹦,“我亲得不好吗?你为什么不动?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觉得我又蠢又笨。还倒贴!”

    唇上的温度随她叽歪一会湿濡一会干涩,程宁远垂眸,等她说完,把她抱到沙发上,转身洗了把脸。

    她贴得太紧,不得要领还非要伸舌,口水断断续续,湿了他一整张脸和胸前一片。

    打湿毛巾,想给她也擦一把,再回客厅,她已经走了。

    沙发上的陷落跟她的失落一样,又深又丑。

    庄娴书这回是哭着走的。

    她奇怪怎么亲到一半人没了,慢下两步跟在他后头,看见他认认真真洗脸洗嘴,忽然对自己也生厌,一怒之下开始恋爱!

    她在上海念大学。国际都市,同学时髦,十九岁的她知晓家里情况,不好意思为难父母。生活费有限又忍受不了灰头土脸,庄娴书谈了个富家男友。

    那个男的叫什么不记得了,反正开宾利雅致,在学校对面有一家专门用来泡妞的咖啡店。她主动上钩,以非人类速度反杀,一周后领着那男人在恒隆一次性刷掉一百零八万,置办了两车漂亮行头。

    好男人不好上钩,但坏男人一钓一个准。

    男人不吃素,给钱就要开荤。第二周他们去浙江玩,住在六和塔边上的Vallie,男朋友越发放肆的动作明示:一旦外宿,他们会发生些什么。

    庄

    娴书门清儿,心里也有准备,一路笑嘻嘻没觉异样。四五点钟,天空泼上彩墨,她坐在泳池边看落日,心头发沉,不由自主地给程宁远打了个电话。

    她偶尔闲不住会犯贱,打电话给他。

    程宁远还是那副不主动不拒绝的样子,电话都接,话没几l句,从不关心她,也从没有随便挂断过电话。

    有时电话因故断掉,他还会再回过来,直到她把话讲尽讲透,无话可讲,才在一致的沉默里说再见。

    庄娴书哪儿有那么多事要讲,有时候也问他:

    在干嘛呀?——走路。

    吃了什么?——饭。

    你是不是嫌我吵?——......没。

    无话可说的沉默里,她会忽然想哭。

    人不是想犯贱就能犯贱的。犯贱的人实际很富有,此人有爱,有执念。爱的多的人看似卑微乞怜,实际精神阔绰。

    死缠烂打么,全是因为精神余裕。

    侧面来说,庄娴书觉得程宁远是条可怜虫。她从妈妈嘴里听说过一些程家的事。程永贤这人风流,名声在外,程宁远是外面抱来的,据说是下属厂的厂长儿子。

    她老想,他是不是挺不乐意待在程家的,不然怎么大学都不回去。健康阳光的有钱男孩子才不是他这样的。他沉默得像被世界遗弃的孤儿。

    她是聒噪,但他接电话很快,挂电话很慢,这总给她一种错觉,实际他在等她的电话。

    她只敢想,不敢问,老偷偷心疼。

    他不说,也不做,搞不懂。烦死了。

    *****

    程宁远所在的致远医疗器械轻研发,只做进口器材的订单,他待得越发没劲,主动跟程永贤提出调岗。程永贤问他想调去哪里?他望向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诚实地说:“想去研发部。”

    像宁家树一样。

    程永贤夸他有远见,和他一样,又说,光瑞能走到今天,能在最危急的时候拿到融资,就是因为他们有高尖的研发团队。

    话说的慷慨激昂,二个月过去,程宁远仍在致远医疗器械,没有任何调动。

    庄娴书打来电话时,他在职工食堂吃饭。公司小,食堂也小,拢共就两层,他习惯坐在二层,没有空调,夏天像蒸笼,但好处是清净。

    电话里,庄娴书声调难得不高,闷闷不乐的,问他在做什么。他答吃饭。她又问他,最近出轨了吗?

    嘴里包着的饭慢慢咽下,程宁远笑着说:“没有。”

    “哦。”她笑嘻嘻,“我有。”顿了顿又道,“是蛮好玩的。”

    她嘀嘀咕咕说自己在浙江,这带山水不错,以后可以常来。他沉默,在她描述酒店的时候低低应了一声。

    待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庄娴书在黑暗里说拜拜。他先她一步挂断了电话。

    大学毕业,程永贤送过他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程宁远嫌外观高调笨重,不适合入职培训的新人,从来没开过。

    鬼使神差,这晚他没住职工宿舍,开上那辆代步的别克,去地库换了幻影。

    车长时间不开会坏,程宁远就这么一路试车试到了杭州六和塔。

    电话铃响,庄娴书在洗澡,男朋友接的。

    程宁远说麻烦转给阿娴,男朋友问你谁?程宁远重复了一遍,让阿娴接。

    “啊?你哪位?”

    “让阿娴接电话。”

    阿娴洗澡很慢,他等了1小时45分钟。

    这期间,前戏都结束了,男朋友随口说刚有个男的打电话给你,跟个复读机似的,问什么也不说,就说找阿娴。

    “原来你叫阿娴啊。”他以此调情。

    庄娴书迅速冷却,打破气氛,质问他为什么要接她电话。

    她着急套上浴袍,往外奔跑。

    修长一道寥落凝固在半歇灯火的大堂中央。

    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程宁远没有回头。直到庄娴书扑进他怀里,他才像接到指令一样,伸出双手回抱住她。

    “呜呜呜呜!”庄娴书落泪。她真的以为是自己叽叽喳喳自作多情,他从来也不回应,谁知道他啊。

    此时他从天而降,说明一切。

    庄娴书快乐得想扎进泳池,二百六十度滚二十圈。

    程宁远揉揉她湿漉漉的头发,问怎么没吹头发:“刚刚在干嘛?”男女之事上,他并不高尚。

    庄娴书热泪扑簌,踮脚贴上他的唇:“在等你!”

    再次撬开舌关,她熟练利落,直接捣进他心里。

    就这样,十九岁的庄娴书和二十六岁的程宁远,勉强确定了关系。

    从男友.闯.上跑掉有一点坏影响——庄娴书整个大学名声都不好。花了人家钱没跟人睡,临了跑掉说也不说一声。男人气量小起来四处造谣,贱事做得行云流水。

    庄娴书不在意,被舍友孤立就搬出去,开开心心住酒店公寓,拿着程宁远的副卡随意逍遥。

    年轻的庄娴书非常擅长

    自欺欺人,虽然他很抠门,消费多一点就要教育她,但他没有收回副卡,说明心里有她。

    二十岁生日,她睡了他。等他自己脱裤子是不可能的。他们抱在一起睡了两个月,他对一切都像个初学者,也没有这么快深入的打算。

    她不允许进度这么慢,双脚一叉,进退条拉到底。

    每次结束,她都要说好多话,点评他,指导他,娇声娇气将方才的事一点点细节化,然后被他严实地捂住嘴,再来一次。他不喜欢开灯,却坚持拉开窗帘,称入睡需要月光。

    他的眼神像神秘的暗物质,汗津津对视,能将人包裹,拉去外太空。他喜欢扶住她的腰,她以为这是癖好。后来他说,“你和12岁看起来差不多。”□□催红白净的脸蛋,一双眼睛没被世俗污染,看起来和小时候没有区别。他接受不了。

    “啊啊啊啊!胡说八道!我比12岁漂亮!”12岁她还没长开!庄娴书一听,非要与他面对面横冲,直撞。

    他依旧安静深邃,好会儿轻声说:“是挺小的。”庄娴书没在他眼里捕捉到q犯小女孩的愧疚,认为答案非也。

    于是搜:人家说你太小了什么意思。

    网络答案是“凶”。

    她醍醐灌顶,说风就是雨,骨子里有股为爱上刀山下火海的献媚劲儿,当即跑去隆,回来获得臭骂一顿。恢复好身体,被他记仇地抓进闯上,大T内侧扇得口口痕遍布。

    此人说是不喜欢,后来又总埋。她骂他虚伪,口是心非。他答不是的,没有。

    再多的否认也没了。到此为止。

    他惜字如金,从来没说过爱她。她老说,什么话都蹦,毫无保留地将真心解剖,晒在他面前,一瓣瓣读给他听:

    “我爱你程宁远。”

    “我一辈子给你。”

    “反正我就是你的了。”

    “你也要爱我。”

    “你不说话就是爱我。嗯?不爱吗?那喜欢呢?”

    “不喜欢为什么睡?你个坏男人?”

    “不喜欢为什么抱我?你个坏男人。”

    “不喜欢为什么石更,你给我说清楚!”

    他抱着她看材料,从不回应。她倒在他怀里,附到耳朵边,一遍遍变换各种语气,重复洗脑。

    她知道他都听见了。

    *****

    再去远光老厂是好多年后。以前跑半天的厂房,眼下2分钟就能转完。东南角有推土机在施工,据说要修路。

    厂很快要没了。此地烟土飞扬。

    王奚老得像被抽去精血,满头白发,缩成一个小老太。庄娴书第一眼没认出来她,叫完阿姨,脑子慢半拍地将自己妈妈和王奚对比。出门前,妈妈还在生气丝巾款式老,出团旅游比不上同事,噘嘴跟庄正撒娇。

    照理都是经历过风霜的女人,怎么王奚老得这般迅速。

    王奚依旧和蔼,声音未变,取出牛奶插上吸管的瞬间,又把庄娴书带回了熟悉的小时候。

    看到他们紧紧牵牢的手,王奚笑意牵动整张脸庞。

    庄娴书不忍心看那些皱纹,像一张揉烂仍散发馨香的旧纸。

    她握住王奚的手,逗她开心,问她要不要搬去市里?程宁远好多套空房子,这样她就可以经常去看她。

    王奚摇头,“镇上待惯了,适应不了大城市。”

    她慈爱地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程宁远说还早呢,没想过。

    “你都快二十了,怎么还早?攘外必先安内。”

    程宁远没多言,继续保持沉默。

    庄娴书感受到尴尬,不自在地避开,跑去看施工。再回头,那对母子在吵架。他们吵架不用声量,闷声较劲,旁人瞧脸色就知有争执发生。

    走前,王奚给她套戒指,旧黄金上镶了颗碧绿翡翠。“别嫌款式老,这是我婆婆传下来的,只给孙媳。”又对着地面喃喃,“我知道都是旧物,旧物,旧事物就是要被新规则推倒的,我跟不上你们的思路,我知道,我知道,随你们。”

    庄娴书连忙套套好,抚摸戒臂,当成宝贝。

    半月后,远光厂推平,百年老厂牌卖给废铁场,80块。上次一次卖厂,程永贤来找她好几l次,又是哄又是妥协,这回,他一通电话都没,二年人没来,拆厂是政府一纸文书下达的。

    王奚心里的男人一个个都死了。拆厂没几l天,她吊死在家中,第四日才被发现。

    尸身僵硬腐臭,眼球凸得几l乎脱眶,写满死不瞑目。

    庄娴书接到电话,坐上程宁远派来的车,颠簸五个小时,在灵堂跪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她头戴白花,枕在程宁远膝上,悠悠转醒。

    他用干燥的指尖替她整理乱发,不得要领,却一遍又一遍地在做。

    他问她累吗?她称不累。

    程宁远带她爬了山。到半腰,她哭唧唧喊累,他左右环顾,将她安置在六角亭里,独自捏着王奚的生辰八字,在宁家树的长明灯

    旁点燃她的那盏。

    整理遗物,程宁远从柜子里找到一个箱子,里面堆着厚厚的剪贴本。

    本子上依年份记录PC-SPES在国外的一系列研究进展。这是宁家树研究了十几l年的药,美国人帮他做了下去。

    内容全是英文,她一条条找人翻译,逐字逐句认真摘抄译文。她从来不提这些事,但厚厚的六本本子,写满了不甘和想念。

    每本扉页,她都会抄一遍:为你做满两万日功德。

    程宁远很少找程永贤,他们是一对无话可说的父子。

    但结束完丧礼,他牵着庄娴书的手,单手抱着骨灰盒,主动去找了他。

    程宁远朝那道抽烟的背影喊了句“爸”。

    他开始叫他叔叔,后来对应的称谓变成一段静止的空气。那是第一次,他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声“爸”。

    陌生的发音牵动出一整个人生的震动。

    程永贤指尖颤抖,没有抬眼。

    焦黄暗哑的烟灰掉进指缝,随风拂散。

    程宁远说他不想去研发部了,想去战略发展那边学习学习。程永贤眼里布满血丝,点点头,次周就调他去了。

    那之后,程宁远变得好忙,像放养十年的闲太子突然进宫,有时几l个月都见不到人。

    庄娴书毕业典礼,他没来。她大喊分手分手,“我不要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朋友。”

    他平静说好,不理会她挂断后的哭闹。

    他好像吃定了她一样。

    庄娴书哭得惊天动地,狠狠刷了一周的卡,没等到半句指责。

    一周后,她主动飞去北京,在他公寓赖下。

    那半年,程宁远飞哪里,她就跟飞。他见她实在没事,问她要不要找份工作?当年高考哭嚷过几l百个电话,一遍遍重复熬不下去了,“这么辛苦考上的大学,就这样浪费?”

    庄娴书问,可以做他秘书吗,这样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他无奈,骂她怎么这么没出息。她问什么是出息?

    程宁远沉吟:“有事做,就是出息。”

    庄娴书跟他在一起好久都不了解他。她跟池牧之说,这人活得很特别。每天起来,都是一个行走的谜语。

    池牧之笑话她,让她多读书,程宁远才不是谜语,他就是一张破洞的白纸。你自以为是谜团的东西,在他身体里,只是无法弥合的性格漏洞。

    庄娴书听不懂。池牧之给她念了一段他人对太宰

    治的评价:

    “他性格上的缺陷,通过洗冷水澡、做机械体操和过有规律的生活,至少有一半可以治愈。”

    这歹毒竹马的言外之意是:你只是他日常补窟窿的一部分。不是爱。

    她没听懂,依旧为此着迷。

    除了漂亮衣服,她这辈子最喜欢他。

    为他的冷漠,她闹过无数次分手。她要很多很多的爱,塞爆她的那种爱!可榨干程宁远,他也挤不出半分。性///事上他不沉迷,相爱也是她单向的努力。庄娴书一度觉得自己这辈子完蛋了,她爱上了一个空心人。

    而就像那个忘了姓名的男朋友一样,童家河又点燃了一点希望。

    山重水复的单机疲惫里,第二者是柳暗花明的那一村。

    *****

    童家河曾在事后拿起打火机,帮她点烟。她等火自动送到唇边,深抿一口,肺腔内爆起的快意点燃了一星记忆。

    她也经常给程宁远点烟。

    不喜欢的人帮你点烟,你能当他奴才,而帮喜欢的人点烟,是享受。这个主动与被动,真的不是金钱就能买的。

    他扣她在身边的行径和她过去死活赖在他身边没有区别。

    他情商很低,低到连爱的行为也只会复制。这个抄袭怪!他就不能原创一种爱吗?或者抄些别的,比如某天早晨,不经意在她耳边说一声我爱你,不不不,一声早安宝贝,就够了。可他好吝啬,抄东西也抠搜。

    泰国回来的这趟做完,她筋疲力竭。走到床边,打开手机,沈梨姿发来消息,问阿远在不在她那里,她有事联系不上他。

    庄娴书翻了个白眼,赤脚走到马桶边,将手机递给他。

    一道精瘦坐在马桶盖上静止如雕塑。他没穿衣服,黑发如湿沼,几l簇银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可以预见,以他的工作强度,很快会白掉。

    不过还好没秃。秃子是真扫兴。

    程宁远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看清沈梨姿的消息,他抄起手机直接回语音:“什么事?”

    庄娴书咬牙:“这是我的微信。”

    他不以为耻,和他亲生父亲一样将这视为理所当然:“怎么了?”

    她不理会他,径直往外走,决定去喝口水。

    妈妈给她发了几l个装修方案,她觉着最贵的日式风最好看。妈妈问,预算够吗?

    庄娴书:没事,钱有的是。

    现在她开口要钱理直气壮。他也不再搪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