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痴女怨男

作品:《池中物

    #阿娴和阿远01:折翼

    六月下旬,董事会过半数选举产生CEO,程宁远连任。他年纪太轻,上去的时候都说他做不了两年,程永贤糊涂。

    没想到,和沈家联合开发新抗癌试剂,让程宁远在动荡的光瑞高层存活下来,免于罢免。

    提名委员会成员由四位董事组成,三位独立非执行董事,其中一位是程斯敏。

    她当年极力反对程宁远上位,两人撕得难看,开会几乎是王不见王的状态,今年倒是化干戈为玉帛,投了赞成票。

    老奸巨猾的高层心知肚明,假装没过去那回事,皆大欢喜地鼓鼓掌,举杯庆功宴。

    这一年CEO没动,新项目快速获批,进入临床试验,光瑞股价逆市大涨。

    董事候选人池牧之的资料递了上去,又在形成决议备案提交董事会前撤了下来。

    都说程斯敏输了。程永贤宁可扶私生子,也不扶亲外孙,儿子和女儿到底不同,亲疏有别。

    程宁远铁血手腕,力压外甥进董事会的传闻在小圈子里沸腾。

    至于婚事,订婚大操大办,旁人默认成了,只有程家和沈家知道,婚是订了,但结肯定结不了了。

    程宁远放肆大胆目中无人,在订婚宴上消失,气得沈家老爷子进了医院,这茬没那么容易过去。

    目前,婚前签订条约仍在拉扯阶段,谁也不肯让步。宏星和光瑞合作研发的新抗癌试剂和监测器材箭在弦上,不管婚结不结,都要合作下去,不然是双失结局。程沈两家谁都不愿自己利益受损,订婚宴准新郎消失的愤怒只当哑巴吃黄连。

    沈梨姿淡定,不觉得委屈。

    她本以为他是个扶上去的阿斗,认识之后发现不是,反倒欣赏起程宁远来。

    这婚,她坚持不要取消,表面上是为了合作,实际她慢慢倾慕于他。

    和庄小姐见过一次面,她知道这种聪明女人难对付,提出了钱。幸好遇到爽快人,一千万一口价,但没想到,难搞的还是程宁远。

    沈梨姿一周约他见一次面,有时候是吃顿便饭,有时候是会所喝一杯,他履行承诺,扮演好好先生。她做了几次过去看不起的下贱事——比如献身,他不接招,惹得她更加躁动。

    沈梨姿疑惑,到底是什么人绑住了他?

    答案人尽皆知,肯定是庄娴书。但沈梨姿真没在这女人身上看出半分本事。

    她划过微信列表,想起上回喝咖啡,

    庄娴书笑眯眯主动加她微信——怪里怪气的女人。

    *****

    2022年07月01日,程宁远开完四个会,推掉两个不必要应酬,去金御会所露了个脸,夜里19点46开车到家。

    家里没人,他走到小厅,站到墙格前,给蓝色背景照的遗像上了注香:“妈,昨天喝多了,忘了来看你了。今天补上。”

    他鞠完三个深躬,倒了杯水,打开电视,在空如墓穴的客厅一坐就是两小时。

    等晃过神来,已是十点多。电视里放的一直是广告。

    他睡前又去小厅看王奚,跟母亲道了声晚安。

    庄娴书憋了一周,半夜一点打来电话,问为什么要停掉她的卡。程宁远言简意赅:“回来。”

    “可是我没玩够。”她撒娇耍赖。

    他声音压下去一分:“回来。”他知道,她不是没玩够,只是在等他的命令。

    庄娴书到家,晒黑不少。程宁远一言不发看着她,半晌,问她玩得开心吗?

    她刚浮上笑就被他擒住下颌:“不要跟我说开心。”

    他脸沉得跟阎王爷似的。

    虽然和平日没两样,但以前面对庄娴书,阴沉的表情里总归有一道缝隙,是独属于她的柔和。

    现在没了。

    “如果我说开心呢?”庄娴书挑衅。

    门被无情带上,任她锤踹,他无动于衷。

    一刻钟后,哭声止,小厅异常静寂,像有死人在谛听。遗像前,程宁远紧阖双目,又静跪了一会。

    他叫了两份沙县牛河,一个人吃光,等夜幕降下,打开门,庄娴书睡着了。眼影晕开,眼睫残留着粗细不匀的睫毛膏,腮红深一块浅一块,映成一张大花脸。

    记忆里,她很少让自己这么不好看。

    感受到目光,庄娴书缓缓睁开眼,对上他视线的焦点:“我以为你要关我一晚上。”

    声音哑得厉害。小时候家里地方大,小声哭父母听不见,只能大声哭。庄娴书就这么把声线哭坏了。长大再哭,声音特别粗哑,比公鸭还难听。

    “不敢了。再关你是不是要走更久?”

    她放话:“你再关我一次,我就彻底走!”

    他没理她的虚张声势,拉起她的手:“饿了吧,吃点东西。”

    庄娴书快饿晕了。房间里找了一圈,连包垫肚子的苏打饼干都没,没力气卸妆,哭几分钟便偃旗息鼓,躺下歇息。

    尽管饿,

    庄娴书离开前还是到王奚跟前,上了注香:“阿姨,我回来了。来看看你。”

    本地的夏天比泰国炎热。她在泰国清迈全款买了套房,才一百多万人民币,房子三层,带泳池,她准备装修做成民宿,给爸妈找点事做做。

    还没动工,程宁远命令她回来。庄娴书本来就三分钟热度,若不趁这三分钟把事儿做掉,她又要懒成一个废物了。

    路上,她跟程宁远说自己想做民宿。

    他听都没听完:“不允许。”

    他过去从来不会说这三个字。他以前最常说:你想清楚。

    过去选择权在她,后来她脱缰,他便完全收回选择权。认识二十年,庄娴书仍然不够了解他。

    庄娴书上天入地,做过最任性的事,左不过是没有问他伸手,偷偷吃了回扣,还胡搅蛮缠,仗爱欺人,不肯受一点委屈。

    童家河的事发生,关系里尊重的平衡被打破。

    程宁远强势到可怕,掐住庄娴书的脖颈,逼迫她在王奚灵位前磕了几十个响头。她没认错,磕到最后实在太疼,感觉脑浆都要崩裂了,低低哭出声,求他别这样,直接打断她的腿吧。

    他松开手,逐渐冷静,阴鸷的目光移向她光裸的腿。

    不带温度,逗留许久。

    感受到目光的重量,庄娴书以为他真要打断她的腿,吓得直冒冷汗,抽打他肩胸:“你疯了!”

    程宁远过去只是冷漠,还不至于凶狠,摁她磕头这出已经触及她底线,要是!要是!要是!他敢!庄娴书憋半天,抛出了句绵羊骂:“你要是敢动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那一刻,她悟出了新的歪理:真的不要随便给男人戴绿帽。他们可能会露出动物的“真相”。

    男人的“领地意识”很可怕。他和沈梨姿见面吃饭,为对方拍珠宝,她只能咬牙咽苦水,生闷气,撒虚火,做些无伤大雅的动作。她和男人睡觉,他却是真敢动真手。

    在庄娴书看来,这两件事完全没有区别。他却跟被点燃了一样,彻底变了个人。

    庄娴书吃痛地捂着额头:“我要报警!”

    他挪开目光,看向母亲的灵位。这张照片是王奚自杀前特意去拍的,她把死后的事安排好,连照片都留好,才不急不缓地把自己吊上房梁。遗像上那张枯槁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的风华绝代。但那双看向镜头的眼睛,谜一样摄魂,叫人每看一眼,都能肝肠寸断。

    办丧礼时,程永贤始终回避那双眼睛。程宁

    远则一直盯着。他要记住母亲的脸,记住她的遗志。

    程宁远望着母亲的照片,维持方才摁庄娴书磕头的动作,单膝跪地,又静止良久。

    没多久,童家河腿就被打断了。庄娴书卑劣地想,幸好断的是他的。

    *****

    庄娴书吃东西很挑。程宁远什么都能吃,她则至少三荤一素一汤。就算家道中落,父母也没亏待她一顿饭。

    他牛河吃饱,专程陪她去了趟她中意的私房菜馆。

    一桌菜,她动了几筷子便扶额说没劲,不想吃了。

    开车加等菜花去一小时一刻钟,实际吃饭只用了3分钟。

    念书那会,庄娴书若点菜超过自己份量太多,他都会沉脸,用脸色教育她不要浪费。她的消费太过铺张,且不自省,若不提醒,她做得出让服务生把菜单的菜全上一遍的事。

    现在程宁远不会说她一句。庄娴书要风是风,要雨是雨,要吃几个菜都随便她,但是同样,他也不再包容她。

    到家,庄娴书被丢进浴缸。童家河之后,他三个月没碰她,再进入她,他几乎把她搓破皮,才肯进入。不知是惩罚还是真的介意,后来每次睡,他都要用指尖一遍遍清洗她。

    水不断溅进双眼,刺得眼球布满猩红。

    已经三个月了,要洗到什么时候?

    今日,庄娴书沉默地忍耐片刻,一巴掌抽上了他。程宁远以为弄痛了,指尖清洗的动作慢下,变得温柔。

    她心里难受,开始掐他。

    他面无表情,指尖细细刮过每一处肉隙,要把她清理干净。

    “你非要这样?”那何必睡呢?

    他垂眸不说话,手上动作像正在肢解的杀手。

    他亲吻的时候像个杀手,做ai的时候像个杀手,这么多年过去,做什么都像杀手。

    “我累了。分开吧。”这句话说了几百遍,别说池牧之不信,她也不信。程宁远自然没信。他就像没听见,继续洗她。

    淋蓬头冲进身体,洗不掉她,也洗不掉王奚。他拧紧眉头,终于失去耐心,拎起庄娴书的后颈,冲了进去。通道里布满清水,进入非常滞涩。他横冲直撞,没有戴上隔膜。他贴至她耳边不带感情的一字一顿:“阿娴,我们生个孩子吧。”

    “做梦。”庄娴书忍痛,想打他,“我还没玩够。”

    他妥协:“那我们结婚。”

    她盯着黑白地砖,咬牙承受他一波一波冲撞,很久没有回答。结束

    时,她原谅了他。程宁远提出结婚,已经说明了很多。

    “你结婚吧,我不会寻死的。”她认真的。她比谁都希望他成功。

    小三也行的。就是要适应一阵而已。她这样的人,早看淡了情爱和婚姻,还傻乎乎停在原地,全因为他是程宁远。换做任何一个男的,她都能洒脱。

    她做不到抛下那个每叫完一声“爸”都要背过去抽打自己的男孩。她知道没有人能进入他的灵魂。那个沈梨姿也不行。

    婚姻只是一步阶梯,他们早看开了的。

    程宁远指尖堵住她下面,托住腰肢倒至身体,不许液体流出。

    眼神死灰般,没有了惩罚她的神气。

    #阿娴和阿远02:跟屁虫

    在宁家树失足落水死掉之前,程宁远一直管他叫爸爸。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爸爸,给过他最好的童年——

    宁家树性格温顺,热爱祖国,父母召唤下,他毕业便回到乡镇,接任远光制药厂第三任厂长,并且和王奚结婚。

    程永贤从北京回来,王奚结婚已经三年。他痛哭流涕找上门,自述在北京如何艰辛,从小小医药代表做起,如今已是老板挽留的营销干将。他激动的颤动,告诉王奚,自己带着20万回来娶她来了!

    五年前离开,他还是司机的儿子,配不上她。现在他不一样了!他有钱了!可以买房娶她了!

    王奚慌忙甩掉他的手,如实说自己已经结婚了。

    程永贤这才察觉到她手上的戒指,整个人失魂落魄。王奚也没想到,十六岁的情豆能深种至今。再见到他,她还是会心动。但不行,她结婚了。

    她性子念旧,说开往事,好心问他要找工作吗?厂里虽然效益不好,但提供份工作还是不难的。

    王奚想帮个忙,程永贤拒绝了。

    他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回到家乡,借北京的工作经验进入瑞华办药厂工作,两年内让厂里效益翻了五六倍。

    瑞华做仿制药起家,低价竞争牟取利润,药品质量一般,只在本地流通。当时的药厂基本都走这条路。正是如此,瑞华一定程度上挤压了其他制药厂的利益——这里以专心搞研发的远光受损最为严重。

    宁家树利用留学生身份申请到本地补助,投了几十万搞研发,身为厂长的他忽视经营运作,亏到需卖祖宅维持药厂。

    五年后,瑞华办药厂兼并远光制药厂,程永贤正式成立光瑞制药有限公司。他从代理销售摇身一变,成为本地制

    药龙头,一时风头无两。

    卖厂对于宁家树来说是权宜之计。

    他手上的药研发到关键时期,政府的补助在购买进口实验器械时便已耗尽。他需要提供正常经营的证明才能申请补助,这实在强人所难。

    程永贤来谈的时候向他保证,卖厂后他可以继续搞研发。

    瑞华一直想做原研药,可惜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做仿制。他们就是看中宁家树的履历和能力才买远光的。不然以远光现在这个经营状态,厂里亏损多年,一大半人闲着,近乎停产,谁敢接手这个烂摊子。

    宁家树不擅长经营,听程永贤跟他保证会全力支持研发药物,仿佛看到了救星。

    研发投入太过巨大,每个要来买厂的人都只想要机器、配方和地皮,并不想真心做药。

    宁家树激动不已地告诉程永贤,他现在研究的药里加入了大青叶、甘草、三七、赤芝等七味中药,几个中药园的老农说这几味药吃了下尿,他现在拿雄白鼠研究,实验效果惊人。虽然数据量小,不能说明问题,但目前方向是对的。

    这药一旦做出来,投入生产,会是举国轰动的大事。

    程永贤钦佩不已,表示一定全力支持。成立公司后,他也没亏待宁家树,真的花钱给他买器材,招大学生,成立研发团队。

    宁家树性子轴,要求高,什么都要进口的。

    要知道,进口就是天价。两个副厂长都不赞成这样搞。他们主张买厂房,扩张生产。

    程永贤力排众议,四面八方通关系,全给宁家树搞来了。

    那时候,宁家树和程永贤的关系可以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除了媳妇不共享,穿衣起居都在一块。

    程斯敏十岁生日,程永贤大摆筵席。他看到宁家树失落,明知故问他怎么了?宁家树摆摆手,只说最近累。

    “你这么瘦,怎么扛得住!给我多吃点!生个胖小子!”说罢程永贤吹着酒气,往他碗里搛了好几块油荤。

    次年宁远出生,宁家树如释重负。

    他感谢王奚,感谢实验室兄弟,感谢父母和岳母岳父。

    其实孩子出生没多久,厂里就有风言风语。他专心做实验,完全没在意,还安慰王奚,别理那些人。有时候永贤讲话、做事就是没什么分寸,被厂里工人听了去,胡乱编排。

    “千万别气坏身子,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他爱抚王奚,又亲了亲儿子。

    王奚身在漩涡,第一个受不了,尤其公婆也听到了风

    声,过来质问她。

    她“做”了份亲子鉴定。宁家树看到鉴定报告上的红章,松了口气,马上揉她肩,跟她说不值当不值当,为那些人的话不值当。

    看到他松解的表情,王奚才不得不确认,原来他也是在乎的,只是掩饰的极好。

    她发觉,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豆芽菜一样的男人。专注,温和,有远见,沉得住气,和风风火火的程永贤截然不同。

    再后来,研发和经营出现了矛盾。随国家政策改革,一天一个变数,程永贤也提心吊胆,马上决定建厂。

    他筹备滴丸制剂的生产线,四处借钱,又要材料钱又要工人结款,实在变不出来,就差给人下跪,重重压力之下,程永贤出了个下策,私自卖掉了前列腺药的专利授权,以回笼资金。

    买方是购买器材时认识的,一个出身中医世家的美国留学生,很关注他们的研究进展。

    程永贤知道不能泄露具体,只告诉他实验结果很理想。这几年他们一直有联系。

    他几番挣扎,把厚厚的实验报告连夜搬到车上,开到上海,拯救了光瑞。

    同年,光瑞在S市选址建厂,预算不太多,买的地皮带条河道,计划填一半再留一半排污。

    宁家树就在那条河边失足落水,死掉了。

    90年代中期,他的研究成果在美国注册专利,以前列腺补剂方式投放保健品市场。哥伦比亚大学和加州大学陆续发表论文,证实这几味中药材对前列腺的治疗作用。

    很多人说,宁家树死是因为受不了儿子不是他的。

    王奚却认为,不是的。妻子儿子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就是那几味药。

    这些俗事,不可能导致他想不开。

    他每次不行,瘫在她身上,总要一遍遍安抚她,说对不起。他在这件事上这么不行,也未见自卑,照样笑嘻嘻投入实验。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凡人的事。

    宁家树死后,王奚老做梦。梦里他也毫无威吓,和气地问她,吃得好吗?最近偏头痛好些了吗?

    怎么这么残忍,连梦里都是个好人。

    阿远摇醒王奚,她才会意识到,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到周末了。

    她一直待在老厂做会计,没有跟程永贤到市里。他胆子大,左右开花不见羞耻反当荣光,她却受不了那种屈辱。阿远跟他走了,改姓程。

    儿子问她为什么呀?她笑笑,没回答,只说给你找了个爸爸。

    程永贤时常来找她,有时

    不说话喝闷酒,有时冲上来就扒衣服。她默默受着,没有了第一次被侵犯时的反抗。

    他早已不是司机的傻儿子,也不是从北京回来的痴情汉,他吃喝嫖赌,混迹商场,眼里只有钱,连梅毒的事儿都是她告诉他,让他去查,他才后知后觉。

    程永贤冲她下跪,抽自己巴掌,说错了,那天糊涂。

    王奚指尖划过他泛白的鬓角,发觉他也老了,没什么脾气地跟他说:“你跪错人了,跟你老婆跪去。”

    治疗梅毒要打大剂量青霉素,连打了好几月,屁股特别痛,走路一瘸一拐。

    阿远心疼,奇怪怎么摔跤老也不好,不会摔到骨头了吧。

    王奚慈爱地摸摸他的头,说妈妈没注意卫生,你以后多注意卫生。

    他聪明得很,知道翻病历。梅毒两个字也不是没见过。他把病历本塞回原处,闷不吭声吃饭,一句多的都没问。

    王奚问他,“现在叫程永贤还叫叔叔?”

    他不说话。

    走前他问,“妈,我爸到底是谁啊?”

    他从小挨过不少欺负,身上时常带伤,从不诉苦。这问题从他嘴里问出来倒也是很难得,估计憋挺久了。

    王奚问他,“你想你爸爸是谁啊?”

    他没说话,想了一路,到家又打电话给她:“我喜欢我爸爸。”他指的宁家树。

    王奚说:“那他就是你爸爸。”

    两千年初,全国医药洗牌整顿,光瑞靠程永贤的八面玲珑存活下来。不过也遭受到不小损伤。

    因政府规划,花费百万建厂的心血付诸东流。光瑞所在区域在征拆范围内,需立刻迁址。这意味着光瑞十几款药将进入漫长的冬眠期。无论是新建厂房还是技术转移都极其费钱费力。

    程永贤咬咬牙,开始清理手上效益不高的四个厂。远光正是其一。它位于S市的小镇上,只有三种药在生产,每年亏损不多,但已经连续亏损十二年了。

    他跟王奚说这事,她难得掉了眼泪。他最怕她掉眼泪,直言自己也没办法,眼下必须卖厂。

    王奚木着脸哭,说随他,反正什么都听他的。

    他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暴脾气地责怪她:“出去就没见哪个女的是你这样的。”

    当初上她,嘴上说的是就喜欢她端着,现在她仍端着,他又喜欢下贱的了,真是流水的女人铁打的男人。笑话。“那就出去见年轻女人吧,别来找我。”

    “要不是因为儿子,你以为我要

    来找你?”每次来找她都要开两小时车

    这么老远

    要不是心里有她

    谁乐意来?

    她不说话

    干躺着

    任他作践自己。

    程永贤也到了要吃药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他吃药

    等待Bo起

    她想到了年轻时候的宁家树。他每次等药效

    也跟个傻子似的

    还会记录时间。

    程永贤见她失神

    心肠软下来

    胡茬急不可耐地扫荡她颈窝:“好好好

    我尽量不卖

    再撑一撑

    行吗?高兴了吗?”

    王奚痒

    扭身时露出笑意

    被他捕捉到。程永贤以为她高兴

    忙不迭又吃了一粒。他抱着她说

    别的女的他一粒都不吃

    太浪费精力了。他就为她吃。

    他厚颜至此

    王奚无话可说。默默接受自己就是后宫一员的事实。

    要说高兴的事

    也不是没有。

    阿远最近来

    车上老跟个小姑娘。这姑娘一看就是城里姑娘

    玉雪可爱

    精怪嘴甜

    裙子纤尘不染

    走近散发柠檬皂香

    一看就娇生惯养。

    她介绍自己叫阿娴

    还补充

    “不是闲来无事的闲

    不是闲话精的闲

    是娴静的娴。是褒义词!”

    她看似咋咋呼呼

    实际不该问的一句不多问。她没问你是谁

    也没问阿远为什么老来这里

    她每回就扎对儿小辫儿

    换不同的头花

    漂漂亮亮跟车来、乌漆嘛黑跟车走。

    王奚给她递牛奶

    问她来这儿不无聊吗?老厂区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笑眯眯说

    “好玩呀

    有阿远哥哥的地方都好玩。”

    王奚失笑

    ≦)

    “他又不说话

    闷死了

    哪里好玩?”她观察了

    阿远就当她小孩子

    从来也不搭理她。

    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

    哪可能喜欢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

    “他不说话才好玩。说话的都烦死了。”阿娴扬起下巴

    “我会说话就行啦

    他只要听我讲话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