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耍流氓
    徐月見愣神站在原地,直到亭子的人坐起身子。他才緩過神來,捶了下發麻的腿部,慢慢站起來,晃悠悠地走過去。
    他走到沈銜青旁邊,低頭瞧着沈銜青。這人穿着湛藍色長衫,頭發半束着,渾身不着一絲飾品。
    他還是第一次看沈銜青穿這麽素淨,但因為眉眼極深,瞧着又露鋒芒,讓人不敢貿然直視。
    “怎麽不坐下?”沈銜青問。
    徐月見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默默地把酒壇放下,脫掉鞋子坐在沈銜青對面。
    沈銜青說完又不再說話,紅爐上的水滾滾冒煙,暈濕了周圍的空氣。
    空氣一下安靜下來,幾只小飛蟲繞着燭火罩子飛舞,爐蓋被掀開放在邊上,沈銜青倒出熱水,問:“可喝得慣濃茶?”
    他看着熱水滾入茶杯,與一小勺茶葉碰見後點點頭說,“都可以。”
    一杯褐色的茶杯擱在面前,茶香有些濃郁,不必喝下便覺得苦。
    他學着沈銜青的姿勢端起茶,在對方不皺眉頭的表情下,皺着臉嘗了口。
    真苦啊。
    徐月見吞完,苦着臉吐了下舌頭。
    “苦丁茶,你應該喝不慣。”沈銜青瞧他那樣,輕笑了聲。而後擡頭看着圓月,又像是回憶一般,淡淡道:“以前我爹最喜歡這口,覺得夠味。他也讓我們從小喝,告誡我們要吃得了苦,才能更加珍惜甜。”
    “小時候,我倒是一點沒聽。每回泡這個,我總要準備一個帕子,在大家仰頭的時候,小心倒進袖口的帕子裏。”
    徐月見聞言,心想原來這茶竟是打開話匣子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苦早點吃也好比一輩子吃好。”沈銜青移回視線落在徐月見身上,“你說對吧。”
    這話聽着總覺得有些怪,苦這東西早吃晚吃不都一樣嗎。哪有早點吃,後面就不苦的說法。
    但他也不敢反駁,沈銜青看上去太過放松,卻平白多了許多壓迫感。
    “嗯......吧。”徐月見含糊說完避開他的目光,低頭抿了口茶,又被苦得皺着臉。
    沈銜青停頓了瞬,似是有些無奈道,“秦路前些日子遞了折子,說你與之前不似相同。之前每次與你見面,你都欣然往之,這回倒不同。”
    徐月見端茶的手一頓,猛然擡頭。
    什麽叫與之前不似相同?秦路亂說什麽了?只是和那渣子沒見一面,就開始在沈銜青面前造真謠了?
    他想着‘蹭’地擱在茶杯,正聲道:“我與秦路并不想熟,之前還礙于同窗的情分被迫見上一兩次,這會我既然是王爺的夫人,怎麽還能随便見外男!”
    徐月見說得振振有詞,眼裏的澄澈在燭光下亮得如同火種。
    說得倒像是真的。
    瞧着也像是真的。
    沈銜青摩挲着杯壁,眼眸裏情緒暗流湧動。
    “王爺,徐月見那厮最是會演戲,您別被他騙了。他在書院裏身份不占優,成天低着腦袋,卻能招引不少人,王爺當以為怎麽,全是靠他會演戲。”
    “他知道我策論最好,每日都來我面前晃悠,我身邊的好友都被他悄無聲息地趕了走,等考試的時候,他便央我幫他寫一份策論。”
    “由此,他在書院裏漸漸有了名號,王爺不信可拿卷子一覽。等他不需要寫策論後,他立即與我撇清關系,在書院裏裝作不認識我的模樣。”
    “這等氣我怎麽忍得下。”
    “王爺,徐月見既然能如此扒着您,也是圖謀您的權利和金錢,絕不像坊間傳言那般是真心愛慕您。”
    秦路的話慢慢在眼前浮現,那人的怒目也一應對應在側。
    沈銜青的眼神從徐月見的額間,一寸寸地往下挪動。那雙圓潤的眼睛;堅挺的鼻梁;微厚的嘴唇,組合在一起看着純良無害。
    一如在成親當晚,這人瞪大眼睛縮在角落,那雙眼睛也是這般明亮澄澈。
    “王爺,你可別聽秦路瞎說,那人分明是腦子有問題,亂攀親戚。”徐月見真的怕,這人怎麽跟瘋狗一樣,亂咬人!
    “嗯。”沈銜青淡淡應了聲,擡手喝下後,從茶海中再分了杯出來。
    熱茶飄香,萦繞在黃暈之中。不知何時,桌邊的松竹香香氣減弱,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沈銜青瞥了眼,問:“可會點香?”
    “啊?”徐月見沒想到話題能瞬間拐到這,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等他順着沈銜青的目光看去,就見一個镂空熏爐擱在木桌不遠處,幾近透明的煙霧還未飄過來就已散開。
    “會。”他上輩子演過古裝戲,燃香的功夫自然學到了。聽沈銜青這麽問,他壓根沒多想,本着打消沈銜青懷疑的心思,他起身走到熏香爐旁邊。
    “可認得?”
    沈銜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徐月見仔細看了下爐子,搖搖腦袋,“不認識。”
    古代的爐子名老長,哪記得了那麽多。
    “嗯。”沈銜青撐着腦袋瞧着那人跪坐在地面,纖細修長的手指拿着香勺,往銅爐裏添粉,動作熟稔,眼神專注并不像是頭一回。
    “我家少爺在家最愛讀書,其餘事一點都不愛碰。平日裏奴才照顧日常起居,其餘的姐姐們愛做些香餅放在香囊裏。少爺身份不好,所以基本的規格都少了許多。”
    徐月見用香壓擦拭掉餘灰,乳白色的煙霧重新燃起,沁鼻的竹香撲入鼻尖,濃烈的味道好似被沈銜青環繞。
    他往後撤回到桌邊,正好與沈銜青對視,黑沉的眸子像是要把人吸進去,讓人瞧着不免有些臉熱。
    徐月見低頭抹了下鼻尖,壓下奇怪的漣漪,而後回想起剛才兩聲意味不明的‘嗯’,心裏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
    氣氛一瞬又安靜下來,沈銜青合着眼倚在憑幾上,似是累了。
    徐月見見狀不敢出聲,目光從對面人的身上挪到了酒壇上。他以為沈銜青會像文中寫得那樣痛苦不堪,所以拿着酒準備說幾句‘一醉解千愁’,讓沈銜青放開心扉,好讓他走進去。
    沒成想這人也沒那麽痛,還有空讓他燃香。
    徐月見跪坐了會,腿部有些麻痹。他動了動,眼見月色漸深,自己的任務還沒半分動靜,有些着急。
    他瞧着沈銜青的神色,慢慢膝行走到身側,正要開口說。就見眼前人忽然睜開眼睛,盯着他說:“你是知今日是我家人的忌日?”
    徐月見聞言抿了下嘴,半晌點點頭。
    沈銜青指着對面的小佛堂道:“他們在那,若是想你也可以前去祭拜。”
    徐月見擡眼看着對面燃燒燭光的地方,眼睛正對上不知凡幾的排位。
    “我爹娘故去多年,孤早已忘記了。”
    騙人。
    徐月見撇撇嘴,但也認真地從地上起來,穿好鞋子,莊重地朝那個地方搖搖一拜。
    佛堂內的白燭搖曳,露出每一個烈士的名字。
    沈銜青眸光一動,眼神飛快移開。看着還在燃燒的香氣,眉頭微蹙。
    跪拜完,徐月見抱着酒壇放在桌面,拿出早就爛熟于心的話道:“王爺,與其沉浸悲傷,不如一醉解千愁?”
    沈銜青看着那一大壇酒,拇指摩挲了下,眼眸瞧向笑得溫和的徐月見,擡手應了。
    徐月見渾身一松,趕緊從旁邊找出兩個小碗,小心地擱在桌面。随即抱起酒往裏倒進去。
    雖然沈銜青沒有嚎啕大哭,害他沒有安慰的時機,但能借着酒拉近兩人的距離,趁虛而入地話,那也算是一樁美事。
    徐月見把酒倒得又滿又多,齊齊整整得放在沈銜青面前,揚起乖巧的笑容道:“王爺,請。”
    沈銜青垂眸碰了下就在碗沿的酒,再看對面碗裏只有半杯的碗,掀唇說:“想灌醉我?”
    徐月見心虛地捏了下耳垂,“王爺千杯不醉,月見怕五杯就倒了。能者多勞,王爺這麽厲害,定然要多喝點。”
    為了讓沈銜青打開心扉,徐月見拼了老命地在邊上說道自己,開始還有所保留,之後好像腦袋不聽使喚一樣,嘴裏的詞‘biubiubiu’出來,跟豌豆射手一樣。
    漸漸得,徐月見覺得渾身有些發熱,跪坐在地上的雙腿已然無力,眼前的東西也重影,分不清什麽是什麽。
    完蛋,好像有點喝醉了。
    徐月見揉了揉眼睛,擡眸看着眸目清明的沈銜青,心裏莫名一股氣。
    他撐在桌上起身,踉踉跄跄地走過去。奈何腳發軟,剛走一步就跌下,整個人像面條一樣滑落到地面。手勉強撐在木桌上,才沒倒下去。
    “就這點酒量?”沈銜青好笑地盯着靠在桌上的人。
    “誰說的,爺上輩子流連名利場的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呢!”徐月見揚聲道,而後迷迷糊糊地傾身向前,雙手按住沈銜青雙臂上,微微直立些身子,眯眼道:“瞧不起誰呢。”
    在聽到‘上輩子’的話時,沈銜青眼睫一顫,由着面前人湊過來,炙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臉頰,酒氣代替竹葉香霸占了周圍。
    “你長得是真不錯,比我見過的男人都好看。”徐月見暈乎乎地盯了會,不自覺擺手按上沈銜青的臉頰,手指戳了下他的嘴角,不滿道:“就是不愛笑,醜。”
    沈銜青扶住來人勁瘦的腰身,眸子冷下來,“你見過很多男人?”
    “是啊。”徐月見沒察覺到危險,聞言還扯嘴角笑,“就是都沒你好看。”
    “你要是在娛樂圈,肯定是頂流。”
    沈銜青聽不懂什麽圈,只聽懂這人見過不少男人,心裏微酸,把徐月見的手拿下來,斥道:“別動手動腳。”
    “沒有動手動腳。”徐月見湊上去,眼睛黏在沈銜青的嘴唇上,指尖摩挲一下,半晌開口說:
    “是在耍流氓。”
    徐月見:我說我是直男,誰還信,請舉手!(目光筆直)
    ps:寫的時候斯哈斯哈了,等我帶你們上車。(憨憨笑)
    另外:教師節快樂!!!!!!親親!不知道讀者有沒有教師哈哈哈…加油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