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19

作品:《恃宠入婚

    落地玻璃外的绚烂光影仍在继续,施婳却已经坐回自己的工位,埋首工作,她逐字逐句地精修直播稿,无声默背。

    女孩微垂着颈部,认真做事时连鼻尖都显得温驯安静,她看起来是那样镇定,唯有莹白的纤指轻轻敲击键盘时发生难以自抑的颤动,悄无声息地出卖了她的心率。

    心潮起伏过甚,身体才会轻微震颤。

    这是生理.反应,不可控。

    周遭同事无不愕然于施婳的沉稳,刚刚被这样声势浩大的惊喜所包裹,真的还能有心情专心干活吗?

    但她自始至终八风不动的模样,默不作声地按时完成自己的工作计划,随后依着固定的时间乘电梯上楼直奔化妆间,化妆、更换职业套裙,一切准备行云流水,与往常无异。

    同事们不会读心,只暗暗惊叹她这份定力。

    虽则刚毕业,但专业程度恐怕能媲美从业七八年的老人,难怪人家二十出头就得到台里领导重用,愣是竞争掉前面好几届新人,直接在台前露脸。

    果然这年头拔尖人才讲究全面,空有美貌是白搭的,要有天赋,要有头脑,更要有刻苦卷过同行前辈的恒心毅力,方有可能出头。

    当然,若有背景加持就更叠buff了。

    只是施婳的底细至今没个确凿定论,有人说她家境清贫,是普通门第,也有人说她之前那位稳定交往的男友是京圈世家子弟,但现在也已经分了手,成过去式了。

    至于这位穷追猛打的蒋少,播音圈和娱乐圈到底有厚壁,就算成了,也不能算是后台。

    所以施婳究竟有没有背景,谁也说不准。

    -

    深夜十一点四十五分,施婳准时踏入演播厅。

    演播厅有一面巨大的全景落地窗,平日她下播后经常会走神似的遥遥眺望窗外的夜景。

    京北这座古韵深厚的城市,这些年来夜景也愈来愈瑰丽璀璨了,甚至不亚于她幼时曾短暂生活过的港城。

    小时候爸爸曾像讲故事一样告诉她,爸爸每次播完新闻都会望一望窗外的中环,既赏心悦目,又对保养双眼有益。

    后来施婳坐进演播厅,也不知不觉养成了这一习惯。

    只是今夜,玻璃外的景致太耀眼,她不敢多望,只怕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心猿意马影响直播。

    十二点整,她微微含笑,字正腔圆的音色不急不缓地响彻演播厅:“观众朋友们晚上好……”

    清脆

    婉转,声若黄莺。

    多年的训练和积累令她发挥沉稳,即便心情到底不似平日寻常,但状态依然良好。

    越是心绪动荡,越要专注自身。

    因为太过专注,全然不知今晚有老台长偶然前来巡查工作。

    此刻台长正在新闻部任部长的陪同下,负手站在演播厅外观摩检阅。

    台长是一位临近退休的老领导,体态微丰,但气度不凡,年纪已近六旬。虽然他也瞧见了对面三幢大厦的LED巨屏,但他同施婳并没有直接接触,加之照片中施婳因为身穿学士服,颇有一股女学生的书卷稚气,和此刻这位端坐演播厅中央,斯文娴雅专业有素的新闻主播乍看上去相去甚远。

    他背手而立,严肃审视了良久才略微颔首,喑哑沉声:“不错,任部长,午夜组这个女主播不错,是新人?”

    任部长闻言点头,面带谦色悉心介绍:“是,她叫施婳,是去年以京传播音系专业第一的成绩招进来的,实习表现也相当出色。”

    老台长面色沉吟,又多看了两分钟,再次肯定:“嗯,是京传的好苗子,底子瞧着不错,好好培养着,今后或许大有前景。”

    任部长自己部下的新人被领导夸了,难免心生快慰,她笑容可掬地接连点头称是。

    ……

    今夜有人喜上眉梢,自然也有人愁眉不展。

    赵悦琳自打今晚下播心情就没好过,她难得一副敬业的架势,不急着下班,反倒留在独立办公室加班。

    连带着她的助理于晨也不敢擅走。

    一晚上气氛都很微妙,空气静悄悄的,简直落针可闻。

    于晨跟在赵悦琳身边久了,极擅察言观色,她知道这样耗下去遭殃的还是自己。

    与其等她发作,不如自己先开口安抚。

    于晨泡了杯玫瑰花茶,轻手轻脚端到赵悦琳桌前,状似随意地开口:“今晚这场巨幕大秀看着是蛮精彩的,不过也就是公子哥惯哄女人的手腕罢了。”

    这话算是正中了赵悦琳下怀,她果然唇角抽了抽,冷嗤:“那可不,蒋柏亨这样的玩咖,最会哄女人开心了,我记得听说他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就一掷千金送了某女星一艘游艇。”

    于晨顺势接话:“我也听过这事儿,那女明星现在还挺火的,演了挺多ip剧,资源蛮好。”

    简单几句话下来,独立办公室的气氛悄然和缓。

    于晨暗自松了口气。

    赵台花和炙手可热的新人施婳

    屡生嫌隙,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身为助理,于晨只想自己的日子好过些,说话办事难免要投其所好,她三两句就让赵悦琳的心情松快了少许。

    赵悦琳看着那大秀闹心得很,但转念一想,这施婳如此高调倒也好,坐实了她只想把京台当跳板,人生目标旨在嫁入豪门的谣言。

    之前就是自己草蛇灰线,想方设法让台里领导听说施婳即将订婚,婚后八成要忙着生豪门重孙的话,让领导生出顾虑,这才把她排挤出联播组。

    现在她很期待,最好施婳一时上头直接嫁给那蒋柏亨得了。

    什么京传播音一姐,还不是以色侍人的货色。

    结了婚估计过不了两年也得离。

    而比赵台花更不愉快的,当属蒋少。

    巨幕投屏开始的时刻,蒋柏亨才刚下楼。

    他站在电视台大厦外边的地上停车场,驻足仰头,瞳孔被晃得剧烈收缩,没绷住爆了句国粹。

    好家伙。

    这什么情况,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截他的胡??

    他追了这老半天,仙女的边都没沾上,送去提亲的名贵聘礼也全数被贺老爷子退回了。

    蒋柏亨原先是组了局的,就在电视台边儿上,一个名流会所,说白了也就是门槛高点的酒吧。

    原是想着玩一会儿等施婳下播就去接她。

    可这会儿坐在包厢里,脸色已经极难看了。

    起初友人们还没留心,甚至笑着打趣:“咱们蒋少真是收心了啊,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在家里赌誓非施婳不娶,我还当你玩儿呢,没想到是真迷上了,爱得不得了吧。”

    另一个朋友也半开玩笑:“跟哥们儿透个底呗,那仨投屏一共多少啊,我看看价,要是不过分改天也给我那妞整一个。”

    深绿色皮质沙发上还坐着一位酒红大波浪的美女,那美女吁了口烟,红唇娇艳:“从前还真没看出来,蒋少如此痴情,这换了是我,当晚就嫁了。”

    另一个甜辣风的妹妹也笑着插嘴:“就是啊,这位施小姐也太端着了,蒋少几时这么上心过。”

    一个纨绔浪子帮着出馊主意:“要我说实在不给脸就算了,你这边一撤,保不齐她自己个儿就贴上来了,都那么回事儿。”

    蒋柏亨僵着脸,扯了下唇角,凉凉道:“她不一样,我是真想娶她当老婆,不是闹着玩的。”

    “京传的嘛,难免,都说京传美女都爱端着,清高,不容易上手,隔壁电影学

    院的可就不一样了,有野心,想红,妹妹么,终究是有欲.望的才好拿捏。”

    当着这么多人,蒋柏亨脸色忽青忽白,但到底是碍于面子不想多说。

    -

    收工后,施婳下到一层,并没有见到蒋柏亨没脸没皮的身影。

    暗松了一口气,也算是如她所料。

    她就觉得那份惊喜不可能出自蒋柏亨之手,果然他想必也是看见了,所以干脆没来。

    她侥幸落得清净,不由得心情更松快了几分。

    今日天气好,她的车也停在了地上,三两步走出去正欲取车,倏然间,一台暗黑色加长普尔曼行驶至她面前。

    施婳眼睫微微颤动,她凝神,恍惚望见深色防弹玻璃隐约映出那张眉眼冷峻,深隽俊美的面庞。

    她怔怔愣神,立在原地。

    委实难以置信。

    分明才刚过周日,他理应还在纽约。

    自动车门缓缓开启,男人五官深邃的面孔再无遮挡,她更加怔然,既惊讶,心底又有某种微妙的欣喜悄然滋生。

    车内的男人西装外套应是脱了,只着衬衫和西服马甲,衬衫是松灰色,绸面妥帖一丝不苟,马甲是更深的徽青灰。

    绅士温雅,像是从某种重要场合刚刚抽身。

    “上车。”

    大约是她一直愣在原地出神,男人慢条斯理的嗓音传来,低沉磁性,带着很强的穿透力。

    短促的两个字,透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气息,但施婳却不知为何听出了细微的柔和,像是大人面对小孩子时的无奈语气。

    想来应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她慌忙上了车,身体刚落座,日渐熟悉的清冽木质香瞬间侵袭入鼻。

    雪松杂糅檀香,清雅松弛,如临旷野,施婳的心神愈发镇定,略一侧目,正想开口同他讲话,目光却被静静躺在宽敞座椅中间的花束吸引。

    “这是……”

    车厢内昏黄的光线下,一抹清冷深蓝分外惹眼。

    她乌沉剔透的眼眸闪着光,本能地伸手将花束捧起。

    动作很是轻柔小心,像是捧着某种珍稀的物品。

    暗蓝色的包装纸质感丝滑温厚,内层是奶白衬纸,夜色下隐隐泛着珠光,最吸眼球的自然是花束,含苞欲放的郁金香,墨尔本午夜蓝,深暗柔雅,花苞浓郁的蓝覆着一层丝绒油画的质感。

    施婳今天收到了许多花束,各式各样的明艳动人。

    唯独这

    一束像深海的蓝,如此低调高雅,又仿佛透着送花之人神秘高贵、成熟深沉的气质。

    她喜欢蓝色,不觉忧郁,只觉冷静有序,给她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祝贺你毕业。”

    男人清冽沉郁的嗓音字字坠入她心尖,令她心脉颤栗,莫名赧然,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

    明明……

    身为她法律上已经领证登记的丈夫,在她毕业时分送她一束郁金香,祝贺她,这一切不过是很周到妥帖的礼节而已。

    他本就是彬彬有礼的绅士。

    为表匹配,她必须也是优雅淑女才行。

    “谢谢,很漂亮。”

    施婳竭力佯装镇定,不露声色地静静倚着靠背,面带知性微笑,看似淡定圆滑。

    实则才不过装了半分钟,便实在忍不住微微歪头偷瞄他的侧脸。

    见他矜贵如昔,眉目间也不见疲敝之色,心情应该尚算愉悦。

    她暗想自己这样总是察言观色还不够,只想制造更多的话题,深度了解他的日常生活和工作。

    即便只是临时凑对的表面夫妻,也得加深了解才好培养默契不是。

    她为了主动开启话题,只好大胆猜测:“您比计划日程提前回京,想必出差在外的事宜都一切妥当,提早结束了吧?”

    贺砚庭那双漆黑沉寂的眸子看不出分毫情绪,他似有似无地睨了她一眼,并未反驳:“嗯,托太太的福,诸事顺利。”

    施婳乖顺地点点头,淡定了两秒,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大脑“嗡”的一下,脸颊“腾”的涨红。

    她眨着无辜的眼,一瞬不瞬错愕地盯着他,短短几秒的功夫,脸颊瓷白的肌肤已经烫得要命,耳垂更是像要烧着一般。

    她,她是幻听了吗?

    贺砚庭清隽的脸庞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是看到了她敏感的反应,未免误解,才淡声解释:“练习一下称呼,以备他日之需。”

    施婳闻言,重重吞咽了一下,暗自掐紧手心,明明如惊雀般,却仍然要假装冷静稳重。

    她清糯的嗓音半晌才挤出一句:“好的。”

    她丝毫并未怀疑贺砚庭的用心,只是为自己过激的反应而心虚不已。

    毕竟,他看起来的确是坐筹帷幄的性子。

    改变称呼,稍加练习提前适应不过是出于严谨。

    男人微撩眼皮,打量着她,态度温和而寡淡:“你若不习惯,迟些再改也无妨。”

    施婳温驯地点了点头,对他的体贴颇为感激,而后继续了方才的话题:“工作顺利就好,那您今晚早些休息,多睡一点,倒倒时差。

    “嗯。

    他的应答虽然有些寡淡,可这样反倒令她的局促感淡了一点,毕竟这是她比较熟悉的相处模式。

    贺砚庭越是话少,她才敢于多说。

    相隔几日未见,彼此交换话题并非难事,一来二去,施婳愈发放松。

    她本想亲口求证今夜的惊喜究竟是否他的安排。

    但他始终太过镇定,让施婳无从开口。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或许他只是授意下属为她送上毕业祝福,又因他在外出差繁忙,下属无法请示细节,所以自作主张为之?

    毕竟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如此高调的脾性。

    就在她几番犹豫究竟该不该问时。

    贺砚庭平和的声线慢条斯理传来:“上回问你几时举行毕业礼,你没答我。

    施婳侧目凝着他,静了几秒,是在思考他这话的涵义。

    是在解释没有出席她的毕业礼吗?

    她有些惶惑,忙细声说:“上回我自己也忙忘了,工作后对学校的事情都不太上心,还是我助理提醒的。何况上回吃饭时,您和我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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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戛然而止,多少有些窘意。

    上回用餐时,贺砚庭还不知道她与贺珩的嫌隙。

    彼时两人的身份是堂叔与侄媳。

    此刻却……

    莫名令她有一种打碎禁忌的罪恶感。

    耳垂不知不觉再度染上了一抹红晕,她细声含混:“都是过去的事了。

    贺砚庭略微沉吟,眸光染着难以捉摸的情绪,音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澜:“过去就罢了,如今既结了婚,凡事直接同我讲即可,不必忸怩,明白吗?

    施婳有些惶惶不安。

    这个男人,好像能看透她似的。

    他怎会知道她曾经犹豫过是否和他提毕业礼的事。

    “嗯,知道了。

    她不敢细想,只虚虚地应声,一时陷入胡思乱想。

    忽得听见他低沉嗓音:“到了。

    施婳恍惚抬头,张望车窗外,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了老宅。

    忙捧着花束下了车,待车门缓缓阖上,她立在原地,恭谨道别:“谢谢您的郁金香,晚安。

    正欲转身之际,车窗忽然降下,冷白的腕骨毫无征兆递出一只绒面礼盒,细长方形,普鲁士深蓝,衬得他五指愈加修长洁净。

    “Lady,你的毕业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