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韶之的安华院离开, 回到自己岁安院，楚宥齐直奔书房。

    “公子，用饭了。”牛鲭赶在楚宥齐迈进书房前, 喊住楚宥齐。

    他们从有阳镇回来时间就不早了, 又去给楚韶之请安, 回来天已经黑了, 还未用饭。

    楚宥齐脚步不停，“等会儿吃！”

    他现在文思泉涌, 得快些将想法记录下来，大体的框架列出, 待明日再细化。

    牛鲭惊讶不已, 他跟着五公子已有小半年，第一次见他对待学业之事如此积极，牛鲭吩咐丫鬟将饭菜撤下，叫小厨房一直温着，待楚宥齐要用饭时再用。

    房间内, 楚宥齐坐在书案前，下笔如有神，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就写了满满当当好几篇，就是字迹有些潦草，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懂。

    月亮缓缓升起, 挂在树梢，银辉笼罩静谧的楚府。

    牛鲭守在一旁, 陪楚宥齐来回奔波累了两天，他实在支撑不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而楚宥齐, 仍在伏案奋笔疾书。

    蜡烛燃至底部，烛台上挂满烛蜡，楚宥齐终于放下毛笔，抬手伸了个懒腰，伸展四肢。

    “呼——”楚宥齐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写完了。”

    拍了拍桌上堆叠的写满了字的宣纸，楚宥齐成就感满满，大体是写完了，细节之处待明日再润色。

    牛鲭被惊醒，摸了把脸，精神了些许，“公子你写完了！”

    楚宥齐点头，肚子响起叽里咕噜轰鸣，楚宥齐神色一言难尽。

    “公子您从中午到现在就没吃东西，饿了吧，饭菜都让小厨房温着，小的去取。”牛鲭道，转身走出书房，已是月上中天，瞧着是入了下半夜。

    牛鲭想，若有机会，他定要让老爷知道五公子有多上进，昼伏夜出的猫都没五公子能。

    温了几个时辰的饭菜没了最初的美味，楚宥齐饿狠了，半点不挑剔，狼吞虎咽吃完三碗饭，简单洗漱后，躺倒在床，转眼便睡熟。

    次日，日上三竿，牛鲭来看了几次，见他也没要醒的迹象。

    与此同时，明华院。

    距爹布置下课业，已经过去两日，楚宥行看着不知翻了多少遍的资料，脑内仍是一片空白。

    昨日，他根据爹的讲解，以及南夷商路的例子，列了一个分析和方案出来，写完后楚宥行粗略扫了一遍，便提笔打上叉。

    浮于表面，让人看见都嫌丢脸，更遑论上课时当着爹和兄、姐的面讲解他自己都拿不出手的方案。

    楚宥行又写了两个，每一个都不满意。

    一天一晃而过，用晚饭时，颜氏看着兴致不高的楚宥行，只能尽力开导他，给他夹他爱吃的菜。

    她读过书会认字，但经商一窍不通，她被抬入楚府当姨娘时，家中没有陪嫁铺子，她半点未接触过，颜氏看着楚宥行干着急，半点忙也帮不上。

    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她也帮忙看看罢，万一能给从不同的角度楚宥行提供一点新意呢。

    抱着这样的心理，颜氏进到书房。

    楚宥行动了一日的脑筋，一无所获，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疼，将上课记的要点和福寿酒楼的资料交给颜氏，楚宥行坐在一旁，“娘，您先看，不懂之处问我。”

    “好。”颜氏捧着书看，遇见不解之处，扭头要问楚宥行，便见他疲惫地撑着额角，闭目养神。

    颜氏眼底盛满了心疼，当娘的眼睁睁看着孩子苦恼，自己却帮不上忙，心里也不好受。

    没有打扰楚宥行，颜氏自己将不懂之处记下，打算迟些时候再问楚宥行。

    待她粗粗看完一遍，再瞧楚宥行，就见他已经睡熟，入了秋，夜里泛着凉意，颜氏忧心楚宥行染上风寒，将他叫醒，“宥行，回房睡。”

    楚宥行醒来愣了会才清醒过来，“娘，对不住我睡着了，您看多少了，哪儿不懂，我先给你讲解。”

    “和娘说这些。”颜氏责怪地看了楚宥行一眼，“不懂之处都记下了，你先回屋睡觉，养足了精神明日再给娘讲。”

    楚宥行迟疑，颜氏催着他回屋休息，将他赶了回去。

    盯着楚宥行躺下，颜氏回到书房，挑灯夜战，她自己多弄懂一些，明日就少占用一点宥行的时间，让他有更多时间写出一份满意的方案。

    翌日，楚宥行起了个大早，和颜氏一起用完早食后，进到书房，为颜氏讲解。

    颜氏标出了自己不懂之处，楚宥行一看，眼睛微微睁大些许，就、就两个问题？

    楚宥行惊疑地看向颜氏，颜氏盈着浅笑，“快给娘讲讲。”

    楚宥行回神，照本宣科给颜氏讲解，担心颜氏听不懂，讲解的慢且细致，约摸一盏茶功夫才讲完，楚宥行问：“您听懂了吗？”

    “都听懂了。”颜氏颔首，“福寿酒楼的资料我看了，咱们一个个来分析。”

    楚宥行应下，和颜氏一起做，颜氏到底多吃了几十年的饭，阅历更多，和楚宥行商量分析时，清楚感觉到楚宥行对酒楼，对食的认知，有多么的浅薄。

    颜氏转念想想便能明白，宥行自小到大，衣食住行有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喜好的吃食不用说她就给递到嘴边，和友人出门也是去远近闻名的大酒楼用饭，就没有不好吃的，他长那么大，吃过最难吃的吃食，最有可能是在崀山书院饭堂内吃的。

    有颜氏一起出主意，耗时半日，楚宥行得出一个勉强满意的方案。

    无论怎么说，都比之前自己做的几版要好上许多。

    颜氏道：“到中午了，咱们先用午饭，下午再看能否做出改进。”

    楚宥行点点头。

    那厢，重华院。

    正是饭点，二房几人在正堂用饭，楚宥扬携妻儿前来时，楚静姝已经坐下。

    “小姑！”于奕扑进楚静姝怀里，楚静姝诶了声，把他抱起来坐腿上。

    楚宥扬道：“静姝别惯着他，近来于奕长身体，抱着可沉了。”

    “就抱一会儿。”楚静姝道。

    闻言，听见爹爹说他后就偷偷觑楚宥扬的于奕露出大大的笑，紧紧抱住楚静姝，“喜欢小姑！”

    楚静姝乐不可支，捏了捏于奕肉嘟嘟的小脸蛋。

    菜上齐了，梅氏道：“于奕快下来，不要打搅小姑用饭。”

    于奕从楚静姝腿上爬下来，坐到梅氏身旁。

    不是在正院吃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楚宥扬夹了块白切鸡的鸡腿，蘸上汁水放入梅氏碗中，抬眼问楚静姝，“明日要上课了，爹布置的课业完成如何了？”

    之前他问过一次，楚静姝说要自己独立完成，楚宥扬便没多过问，现在是最后一天，若有疑惑，他能帮忙解答。

    “全部完成了。”楚静姝笑了笑，是对自己的自信。

    她此前一直跟周氏学管家，采买、举办宴席等都有亲自接触，想来酒楼经营与此差不多，从采买开始，到酒楼后厨，大厨操刀，再到食客点单上菜。

    营收每况愈下，从根上就坏了。

    楚宥扬见她胸有成竹，也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周氏笑骂，“用饭的时间，说这些做什么，还要不要静姝安心吃饭了。”

    “来吃鸡腿。”周氏夹了剩下的一个鸡腿蘸上汁水放入楚静姝碗里，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聪明伶俐的女儿，心中欣慰至极。

    楚宥扬：“……”

    梅氏忍着笑，夹了块楚宥扬偏爱的鸡翅尖放入他碗中，权当安慰他。

    入夜，昭华院。

    楚宥鸣守着一双儿女入睡后，回到卧房，江氏已经躺下，昏昏欲睡。

    楚宥鸣放轻手脚，脱下外衫上床，江氏睡意朦胧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待楚宥鸣躺下，往他身边靠了靠。

    屋内烛火昏暗，江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爹安排的课业你写了吗，这几日我好似没见你写。”

    “……”楚宥鸣沉默了会儿，“写了，下课那日就写完了。”

    他手下掌管着商铺，又跟商队走南闯北跑了那么多年，福寿酒楼的情况看一遍资料便了然于胸，写分析简单。

    江氏这才放心，安稳入睡。

    次日，众人按时前往善学楼上课，楚宥珉亦很积极，很早就到了。

    楚韶之踩着点前来，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五根竹签，一一摆在身前书案上，“都来抽个签，按数字大小上来讲解自己的方案，小的在前。”

    楚宥鸣五人一一上前抽签，都抽完后，楚韶之问：“谁第一？”

    楚宥行捏着竹签，“爹，是我。”

    楚韶之示意他上前，自己坐到他位置上，听他讲解。

    怎么说呢，很像他参加创业比赛时，初次写出来的东西，假大空，有切实际之处，但不多。

    楚宥行讲解全程皆在留意楚韶之的神情，见他无甚表示，心中忐忑，讲解完后，又奇妙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个是楚静姝，楚宥行下来后坐到楚韶之身侧。

    楚韶之专心致志听楚静姝发言，比之楚宥行，她的要贴合实际许多，着重点明了采买的问题，食材和其美味程度是酒楼的根基，楚韶之暗暗点头。

    讲解完，楚静姝捏了捏手心，手心有汗。

    楚宥行唇角微抿，看出了自己和楚静姝的差距。

    第三个是楚宥扬，他的分析简洁易懂，方案可施行性高，楚韶之挺满意的，不愧要年长几岁，阅历和经验都更为丰富，绝对的碾压前面的楚静姝和楚宥行。

    楚宥扬讲完，云淡风轻回到位置。

    楚宥行紧抿着唇角，神色沉重。

    楚静姝看了眼兄长，之前她对自己的方案十分满意，此刻有了对比，才知差距在何处。

    现在不过是刚开始，她总能追赶上。

    在楚宥行和楚静姝讲解时，楚宥齐的神色还算放松，他能明确知晓他们两人的方案比不上自己，但在楚宥扬讲解后，楚宥齐心中稍稍沉重。

    他垂眸看向摆在书案上的竹签，上书‘五’，他是第五个。

    排在他前面的楚宥鸣已经站到前面，简洁干练的点出问题所在，提出解决的方案。

    楚宥齐听罢，心口如同押了尊大石，大哥、二哥难分伯仲，楚宥齐看了眼自己准备的方案，不知面对他们，胜率有几成。

    楚韶之听完楚宥鸣的方案，心中暗暗赞许，福寿酒楼的解决方案，最后许是会从老大老二之间产生。

    还有宥齐没讲，楚韶之道：“宥齐，该你了。”

    说实话，他对宥齐准备的方案十分好奇，不知能不能给他惊喜。

    楚宥齐暗暗深吸一口气，放松自己，他尽心尽力准备，拿出了自己现阶段能给出的最好方案，比得过大哥二哥，是他之幸，比不过大哥二哥，是他之命。

    反正学到了东西，他有收获。

    楚宥齐放松心态，站上前，对自己的方案娓娓道来。

    楚韶之听得专注，前面的分析与老大、老二大差不离，后面的解决方案，叫楚韶之感到惊喜。

    从采买、后厨、到菜品，从成本、售价到利益，以及福寿酒楼店小二服务，食客反馈，同类酒楼的横向对比，给出了方案。

    是五人之中考虑的最为细致的人。

    楚宥齐越讲越放松，眼眸中神采奕奕，他不在乎能不能比得过大哥二哥了，只要能得到爹的夸奖和认可，他就心满意足了。

    楚宥行嘴角抿成一条线，心中五味杂陈。

    楚静姝听得专注，大哥、二哥给出结论和方案，很多都未细讲，她知道厉害，但云里雾里的，楚宥齐讲得就很好，能看到自己的不足之处。

    楚宥鸣、楚宥扬本是漫不经心，但听楚宥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后，也上了心，渐渐听得专注。

    楚宥齐讲完，楚韶之含笑道：“看来有阳镇你没白跑。”

    “那爹觉得怎样？”楚宥齐腆着脸追问，心中喜悦弥漫，看来爹是认可他的。

    “好极了。”楚韶之给出极高的夸赞，“很细致，有些想法稍显稚嫩，但能看出你的奇思妙想，很有新意，新意代表着创新，些微的区别于同行的地方，或许会成为领先同行，制胜的诀窍。”

    楚宥齐努力压下要小咧开的嘴角，回到位置坐下。

    楚韶之回到前面，从楚宥行的方案开始进行评讲，说出不足与改进之处。

    楚宥行似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从未在学习上遭遇过挫折的楚宥行，此时感到些许恍惚。

    又评讲了楚静姝的，楚静姝一一记下，作为改进之处。

    楚韶之拿起楚宥鸣和楚宥扬的两份方案，“你们两的都很不错，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觉得谁的方案，是此次最优？”

    反正不是他的，但也不能是楚宥鸣的，楚宥扬率先道：“宥齐的最好，他是最优。”

    楚韶之看向楚宥鸣，楚宥鸣道：“我认可宥齐的方案，您说的创新，我方案中没有。”

    楚宥齐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大哥二哥说他的最好？！

    楚宥珉旁观半上午，见楚宥齐愣着，折扇合拢戳他，“怎么，高兴傻了？”

    楚宥齐咻一下弹起来，指着自己，语无伦次，“真、真的是我吗？！”

    楚韶之失笑，“当然是真的。”

    楚宥扬逗他，“这么不相信，不如让给大哥。”

    楚宥鸣：“……”他需要别人让？笑话。

    “你是最优，是你该得的。”楚宥鸣对楚宥齐道。

    楚宥齐傻乐呵，偷偷掐了把自己大腿，真疼，是真的，不是做梦。

    楚韶之清了清嗓子，“方案既已定下，那么便开始施行。方案是宥齐的，此次福寿酒楼的决策权交给宥齐，其余四人皆听宥齐调配，相互合作，相互监督。”

    “宥齐，你作为决策人，如何安排，如何将你的方案施行下去，得到你预期的结果，将要面对重重考验，为父希望你胜不骄败不馁，勇往直前。”楚韶之吨吨吨给楚宥齐灌鸡汤。

    楚宥齐斗志无穷，“我会的！爹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