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岑霁注視着馬路對面的那輛車, 車窗是單向透視的,他看?不清裏面,卻總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感覺, 仿佛那裏也有一道視線在注視着他。
    随後?, 他目光移到車牌號上?,試圖像大年初一的那個早上辨認是不是他認識的車輛。
    兩個人影出現在他的面前,繼而?賀明?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岑助理今天?相親還順利嗎?”
    岑霁只能收回視線。
    他最近對賀明?烈随時會出現在他身邊已經?見怪不怪了, 就是再一次低估了小少爺的意志力, 而?且沒想?到賀雲翊也在。
    為了讓賀明?烈徹底死?心, 岑霁微微一笑:“順利, 我們已經?約好下次一起看?電影了。”
    “岑助理要和她?發展成男女朋友的關系嗎?”賀明?烈咬着?牙,沉痛不已地問出這句話。
    岑霁再下一劑猛藥:“如果後?續相處契合的話,說不定就直接結婚了,你知道, 我現在到了适婚的年齡。”
    這是勸退賀明?烈的說辭。
    上?次試圖以讓十八歲的小少爺和自己結婚吓退他, 賀明?烈不按常理出牌,岑霁就只能以自己和別人結婚的方式打?消他的念頭。
    其實,岑霁後?來?想?了想?,不覺得賀明?烈喜歡自己, 或是誤以為喜歡自己。
    從小養尊處優驕縱着?長大要什麽有什麽的豪門少爺, 在自己這裏感情受了挫, 就像之前自己處處讓他吃癟,總想?找回場子。
    他現在何嘗不是用另一種?方式在和自己“作對”。
    又像是小孩子想?要得到某個玩具,沒得到手之前,心心念念的全?是這個玩具, 可得到之後?,很快就會失去興致。
    賀明?烈未嘗不是這種?心理。
    他可能不自知, 但?岑霁作為比他年長這麽多歲的成年人,不能也不自知。
    他們這些豪門少爺有的是時間和資本去玩一些追逐游戲,無論?結果怎樣,到最後?不過付出點時間或是金錢成本。
    而?這些東西于他們而?言,最不值得一提。
    可岑霁不想?陪他們玩這樣的游戲,他只想?過好自己平淡的生活,平平凡凡地生活,踏踏實實地工作,在賀氏集團攢夠養老金退休。
    只是令岑霁意想?不到的是,他下完這劑猛藥,賀明?烈除了黑着?臉,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面上?的情緒波動甚至沒有上?次大,就好像早已預料到這種?結果一樣,又或是根本不在意。
    倒是賀明?烈身旁的賀雲翊,臉上?血色褪盡。
    如果岑霁沒看?錯的話,賀雲翊撐着?手杖的手在微微發抖。
    不可以,小岑哥不可以和別人結婚。
    他怎麽可以和別人結婚,那些人都不配鑒賞這麽獨一無二的完美寶石。
    “您是身體不太舒服嗎?”岑霁确認自己沒有看?錯,因為賀雲翊不止手在發抖,連肩膀都在微微顫抖。
    賀明?烈這時也注意到了,但?他只以為二哥是聽到岑助理有可能會和別人結婚傷心難過。
    這算什麽,至少岑助理沒有親口拒絕過二哥,沒有當着?他的面一次又一次說紮心窩的話。
    不過這樣也好,要是因此能勸退二哥,就少一個觊觎岑助理的人。
    還不知道就在這一刻,處在最後?一絲掙紮的天?使般降臨的男人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要把這顆寶石私藏起來?。
    三年前賀雲翊在糾結之後?選擇把雪人留在了陽臺,看?着?雪人在太陽光線下一點一點融化,最後?化為一灘雪水,他心裏難受萬分,不舍萬分。
    後?來?的無數時光,後?悔萬分。
    現在,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做這樣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了。
    琥珀色的眼眸浸入一點光亮,像沉淪已久的暗夜迎來?一縷曦光。
    賀雲翊穩了穩手心,揚起笑臉,露出寬慰似的笑容:“沒事的,小岑哥,我沒有哪裏不舒服,可能是在外面待的時間太久了。”
    “那您早點回去休息。”岑霁看?了眼天?色,雖然不知道賀雲翊為什麽會跟着?賀明?烈來?到這裏,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麽時候出的門,但?這些都不是自己此時該思考的事情。
    岑霁現在只希望賀明?烈徹底放棄追求他的想?法。
    他都是“相親準備結婚”的人了,不适合和十八歲的小男生玩戀愛追逐游戲。
    打?發掉兩人離開,岑霁轉過頭,看?向馬路對面。
    那輛讓他感到眼熟的黑色車輛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停車的地方暫時空了出來?。
    果然又是錯覺。
    就像每一次對上?那雙染上?濃重情緒的深邃眼眸,還有每次浮蕩在他們之間的古怪氣息。
    等他想?要探查過去的時候,總是什麽都抓不住。
    又或許那裏本來?就什麽都沒有。
    岑霁覺得,自己真的變得有些奇怪了。
    他望了馬路對面一會兒,直到那裏空着?的地方被?一輛新來?的車占據,這才擡起腳步離開。
    回到家?,他向爸爸媽媽說了和莊小姐約定的話,說适合當朋友,彼此都沒有那方面的意向和感覺。
    岑景耀聽了,微微嘆了口氣,有些可惜。
    “沒事,當朋友也好。”
    向芸也覺得有些可惜,不過她?沒有丈夫那麽嘆惋,只說感情的事情不能強求,還是遵從本心比較好。
    “兒子,你悄悄告訴爸爸,”岑景耀糾結片刻,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岑霁剛回到家?中,正倒了一杯水喝,聽到爸爸的問題,差點嗆住。
    “爸爸,你、你為什麽這樣認為?”
    岑景耀擰了擰眉:“就是覺得你長這麽大一次戀愛也沒談過,之前有那麽多女孩子向你告白,你不為所動;凝凝那麽好的條件,你說沒有感覺。其實你要是喜歡男人,沒什麽的,爸爸媽媽不是不開明?的人。”
    經?丈夫提醒,向芸也仿佛意識到什麽一樣。
    不怪她?後?知後?覺,向芸雖然有一顆七竅玲珑心,為人處世處處周到細致,可感情方面有些遲鈍。
    他和丈夫從小是鄰居,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度過了那麽多時光,直到岑景耀向自己表白,她?才知道身邊的人一直以來?喜歡着?自己。
    也是後?來?慢慢回過味來?,為什麽每天?丈夫都要磨磨蹭蹭等自己一起上?學放學,每天?變着?花樣給自己帶早餐和午飯。
    向芸的爸爸媽媽不怎麽會做飯,可是丈夫每次帶的飯都特別合乎她?的口味。
    每個月自己快到生理期的時候,會帶上?裝有紅糖姜水的保溫杯,書包裏裝有暖寶寶,為此沒少被?同學嘲笑。
    向芸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有一次沒忍住和他說了聲肚子疼,從此丈夫就記住了這些細節。
    她?原本被?爸媽安排有結婚對象的,可是最後?選擇遵從本心,這麽多年過得也十分幸福。
    于是向芸附和丈夫的話:“是啊,岑岑,你要是對女孩子沒有那方面的感覺,可以試一試談男朋友。”
    這下岑霁終于沒辦法做到淡定了,忍不住嗆咳一聲。
    “爸,媽,你們在說什麽啊。”
    怎麽連爸爸媽媽都這麽認為,他就這麽像是會喜歡男人的人嗎?
    岑霁連忙找了個借口回樓上?卧室,怕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爸媽下次就會給他介紹男的相親對象。
    可上?樓梯的時候,思緒不知道怎麽的飄到那個雪花紛飛的冬夜。
    就是在這層臺階上?,他的手被?拉住,繼而?深冷的眼眸泛起一點笑意,在飄雪的夜晚化出霜雪盡散的沉斂溫柔。
    過完周末去公司上?班。
    辦公室的同事們都問他相親相得怎麽樣。
    因為當着?賀明?烈的面“撒過謊”,岑霁不得不繼續圓謊:“還不錯,已經?約好下次一起看?電影。”
    “哇哦,看?來?是有戲啊。”林喬喬眨眨眼。
    “最近正好有一部特別火的愛情片,要推薦給你嗎,岑岑哥?”冉瑤自從上?次偷看?福利彩漫誤把小卡片混在需要賀總簽字的文件裏,是岑岑哥替她?解圍,還對她?說了那麽溫柔的話,所以心裏一直很感激和偏向岑岑哥。
    雖然以後?沒辦法磕岑岑哥的cp了,可要是岑岑哥能找到幸福,她?心裏一萬個支持。
    “這樣的話我知道有一家?店不錯,你們看?完電影正好可以一起去吃晚飯。”栗子姐也參與進來?,積極推薦起自己去過的餐廳。
    艾嘉聽到栗子姐提的地點,補充一句:“這家?餐廳附近有一個特別漂亮的公園,現在天?氣好,吃完飯你們還可以一起散散步。”
    一時間,辦公室的同事們都在為岑助理相親出謀劃策,極力幫岑助理促成這場相親,希望岑助理能夠找到幸福。
    只有賀明?烈和雷軒兩個人沉默不言。
    雷軒聽說岑助理相親順利,那種?不可言狀的失落感覺更強烈了。
    盡管這個時候他應該和大家?一起為岑助理感到高興,可他就是提不起精神。
    賀明?烈更不用說了。
    已經?打?定主意就算岑助理相親他也會繼續等,總能等到機會,可聽到大家?如此火熱的聊天?內容,他心裏還是不痛快。
    不過好在岑助理被?大哥帶去其他地區視察子公司,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賀氏集團産業衆多,這些年在賀崇凜的開拓和發展下,子公司遍布世界各地。
    要麽說他是最年輕的上?位者,能在短時間內開拓出如此龐大的商業版圖,手腕不可能不強悍。
    岑霁往年也有跟随賀總前去子公司視察的經?歷,可是逗留的時間并不長,賀總一般只看?他當下關注的幾?個重點項目公司。
    可是這一次,他們先是視察內地,接着?轉去國外。
    帶的人不多,除了精英團隊的幾?人,秘書室只帶了自己和林喬喬。
    中途讓其他人都回去,只留了自己。
    最後?折返到了之前去過一次的鯨魚島上?,這樣一來?,不知不覺大半個月過去。
    再次登臨這座鯨魚形狀的海島,岑霁被?眼前的景象微微驚訝和震撼到了。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小島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初冬蕭索的小島被?春日的各種?植被?覆蓋,煥發出盎然生機。
    再就是之前還未建成的觀鯨臺完全?落地建成,事實上?,岑霁不覺得這是觀鯨臺,倒像是一座建立在海邊懸崖上?闊大的私人別墅。
    別墅分為三層,依舊用了賀總很喜歡的大面積玻璃元素,依照地勢完美地和大海與懸崖契合在一起。
    一層是休閑娛樂和用餐區,裏面有一個開放式廚房。
    岑霁看?了一眼,發現廚房裏面各種?用品一應俱全?,随時都可以開火。
    二層是休息區,也就是卧室。
    原始的壁面前擺了一張特別大的床,比他卧室裏爸媽專門為他定制的那張床還大。岑霁一眼望過去的時候,第一想?法是,睡在這麽大的床上?,一定不會掉下來?。
    三層是觀景區,賀總在這裏打?造了一個空中花園。
    現在時節正好,各種?漂亮的花都開了,站在露天?陽臺被?鮮花綠植簇擁,擡眼便是碧波蕩漾的大海和緩緩飄蕩着?白雲的澄淨藍天?。
    好美。
    “游客站在這裏的話,體驗感一定會特別棒。”岑霁望着?眼前美麗壯闊的景象,不由得發出感嘆,想?象着?如果鯨魚出沒,場面将更加壯觀。
    卻聽身旁低沉的聲音開口道:“不會有游客過來?,這裏不對外開放。”
    “不對外開放嗎?”岑霁轉過頭,看?向身側的男人。
    賀崇凜嗯聲:“整個海島都不對外開放。”
    岑霁微微一訝。
    鯨魚島是賀總花大價錢買下的,聽說當年還是從方總那裏截的胡,這幾?年投入了大量人力財力建島,就是為了打?造一處獨一無二的海上?旅游勝地,收獲比投入更多的回報。
    上?次和方總一起巡島時,他還聽賀總和方總談論?海島投入使用後?怎麽獲得更大的利益,現在賀總卻說這裏不對外開放,而?且是整座海島都不對外開放。
    “如果不開放,前期投入的時間和金錢不是浪費了嗎?”岑霁沒忍住問了聲。
    那雙望着?海面的深邃眼眸便看?向自己,眸光波動着?意味不明?的情緒:“和我失去的相比,這些不算什麽。”
    幾?只海鷗在空中飛過,清脆悅耳的鳴叫交織着?海浪拍打?懸崖的聲音,讓岑霁一時晃神,沒聽懂賀總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還有……賀總失去的是什麽。
    岑霁忽然覺得有很多疑惑想?問出口,無論?是鯨魚島的改建和不對外開放的決定還是其他。
    可是不知道從哪裏問起,又覺得逾越。
    而?且有些東西他自己也摸不清頭緒。
    岑霁只知道在這一刻,對上?這樣一雙眼睛。
    頭頂上?日光燦燦,餘光收容的也是浮光躍金般的晴朗海面,世界的某個角落卻像在下一場淅瀝的雨。
    他們在島上?逗留了半天?加一個晚上?。
    和上?次一樣,晚飯是他們兩人自己動手解決。
    區別在于,上?次是賀總讓人用直升機運送過來?很多露營裝備和食材,這次食材卻全?都是在島上?狩獵和新鮮采摘。
    也是這個時候,岑霁才發現,賀總讓人在島上?開辟了一片菜圃,裏面種?了各種?應季的瓜果蔬菜,一點也不輸媽媽的小菜園。
    除此之外,還有一處用玻璃溫室打?造的草莓園。
    現在剛好是草莓成熟的季節。
    玻璃溫室裏,色澤紅潤,個頭飽滿的草莓像一顆顆紅瑪瑙鑲嵌在綠叢中,在暖融融日光的照射下,閃動着?紅豔迷人的光澤。
    賀崇凜看?眼前的人像小倉鼠掉進了糧倉裏,白皙的臉上?映出紅潤興奮的色彩。
    他心裏湧動着?一種?複雜的情緒。
    上?次從島上?回來?,賀崇凜就立刻改變了主意,把這處原本要面向游客的盈利性質的小島改為了私人小島。
    他把觀鯨臺改成了度假別墅,在島上?種?了岑助理喜歡的所有瓜果蔬菜。
    除了岑助理最喜歡的草莓,賀崇凜還在島的另一側移栽了一大片橘子林。
    等到冬天?的時候,那裏就會挂上?一顆顆金澄澄的橘子。
    觀星臺也建好了。
    賀崇凜原計劃等春暖花開的時候帶岑助理再次登島看?星星,等鯨魚。
    他想?,岑助理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一定會很開心。
    今天?,他這個心願達成。
    岑助理确實很開心。
    可是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一直以來?,他游刃有餘地鋪着?溫柔陷阱,徐徐圖謀,期間所有的情緒都能做到理性克制。
    嫉妒的,酸澀的,憤怒的,占有欲爆棚的,還有……強烈想?吻上?那雙漂亮嘴唇的谷欠望和沖動。
    賀崇凜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有這麽多的情緒起伏。
    但?所有的情緒他都克制下來?,因為他知道作為一個合格的狩獵者,要想?捕得最珍貴的獵物,就要有足夠的耐心。
    只是他太自信,又太貪心了。
    圖謀好了一切,卻在這個過程中忽視了岑助理不喜歡男人的本心。
    賀崇凜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扭曲心上?人的意願,如果岑助理真的想?和女人一起組建家?庭,成為人夫,想?當爸爸,賀崇凜沒理由剝奪他這樣的權利。
    岑助理真的很喜歡小孩子。
    岑霁采摘了許多草莓,轉過頭,就看?到男人英俊的眉峰蹙在了一起。
    視線悠悠遠遠地看?來?,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別的什麽,這樣的眼神,他以前好像看?到過一次。
    用菜園裏的新鮮蔬菜做了幾?樣小菜,島上?賀總安置有狩獵用具,賀總用弓箭獵了一只島上?的山雞,像上?次在露營地旁的狩獵場一樣。
    岑霁自己則用爸爸教他的方法在礁石處捕了幾?條魚,兩人做了頓天?然食材的自助晚餐。
    讓岑霁意想?不到的是,賀總居然學會了下廚,雖然廚藝一般,可是會料理簡單的食材了,在廚房忙活起來?像模像樣。
    他不知道,因為上?次在海島上?的一句話,賀崇凜每次回南湖別墅,除了用那顆手工雕刻嵌有玻璃珠的木星星發掘他說的那種?奇妙世界,還會專門找來?教學食譜學習做飯。
    他們開了一瓶紅酒。
    因為沒有外人在,又不用開車,岑霁嘗了幾?口,但?不敢多喝。
    他怕一喝醉酒就會耍酒瘋。
    上?次喝醉了在同事們面前丢盡了臉,還查崗查到了上?司頭上?,高中畢業聚會角色扮演的黑歷史照片也被?賀總看?到了。
    岑霁無論?如何都不能再丢臉。
    只是他小心控制着?自己的酒量,面前的男人卻好像并不打?算這樣。
    岑霁知道,賀總的酒量很好。
    跟随賀總出入各種?場合,他見識過賀總的酒量,即便應酬再多,最多也是微醺的狀态,何況他向來?都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
    但?今晚,賀總好像有點打?破平時的狀态。
    其實,這次各地視察子公司,岑霁多少能感覺到賀總和平時不太一樣。
    雖然神情依舊是疏冷的,話也比較少,可他就是能看?出來?兩者之間的分別。
    另外就是,岑霁第一次從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種?像是藏着?某種?心事一般的沉重感。
    有點像之前從山上?回來?那次,披了一身寒意,卻又比那次更濃重。
    所以,原本想?勸賀總少喝一點,但?因為心中困擾太多,思緒如麻,到最後?,反倒是他先沾上?了醉意。
    紅暈開始在白皙的臉上?鋪開,眼尾也染上?了桃花。
    賀崇凜望着?他一雙蒙上?霧紗的眼睛,感覺喉嚨發澀發緊:“岑助理,你是不是醉了。”
    “有嗎?”岑霁拍了拍自己的臉,是有點發燙,“應該沒醉,我要是喝醉了就會不顧別人死?活唱歌,可我現在不想?唱歌,我想?去水裏游泳。”
    “你想?游泳嗎?”賀崇凜有些意外,“三樓有泳池,你要是想?游泳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樓上?。”
    卻見眼前的人搖了搖頭:“不想?去泳池,泳池太小了,裝不下我。”
    “怎麽會裝不下你?”賀崇凜狐疑,他在樓上?打?造的空中花園并不小,配備的游泳池也是标準尺寸。
    他心裏有一種?猜測。
    果然,下一秒,從那雙紅潤漂亮的唇瓣中溢出認認真真一句話:“因為我是鯨魚,池子裏裝不下我,要去海裏。”
    說着?,岑助理真的起身就往露天?陽臺走去。
    賀崇凜幾?乎是立刻站起來?拉住他。
    這幢由觀鯨臺改建的別墅是嵌在海島懸崖上?的,海域遼闊,鯨出沒的地方海水極深,岑助理要真從這裏跳去海裏游泳,賀崇凜不敢想?象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乖,我們去樓上?好不好,樓上?的泳池很大,可以裝下你。”賀崇凜已經?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岑助理真的醉了。
    和秘書處那次聚餐一樣,大家?都知道岑助理酒量不好,但?沒想?到這麽不好,幾?乎沾酒就醉。
    賀崇凜此時也是這樣的想?法。
    正因為如此,他越發後?悔對孫鴻運的手段溫和了些,只打?斷那雙不懷好意的手和給方科一點教訓遠遠不夠。
    “我有十幾?米長,噸位也很重,你的泳池真的可以裝下我嗎?”岑霁不知道男人的眼眸為什麽陡然覆上?一層狠厲,他現在已經?陷入到醉酒的角色扮演當中,把自己當成了一條鯨魚,還很認真地發問。
    然而?正是這樣清澈認真的眼神看?得賀崇凜心中一陣悸動,眸中狠厲化開,變作滿眼溫柔,不由自主陪他演起了戲。
    “可以。”賀崇凜喉結微微滾動,試圖用岑助理天?馬行空的邏輯說服他,“我能抱得動你,泳池裝得下我,所以也可以裝下你。”
    “你能抱得動我?”岑霁感到不可思議。
    賀崇凜為了防止他沖去陽臺做出不自知的危險舉動,手本來?就攬着?他,聽到這句發問,便攔腰将人抱了起來?。
    他不是第一次抱岑助理,對岑助理的體重早已了然于心:“你看?,我是不是沒有騙你?”
    “真的欸,竟然有人類抱得動我。”醉酒後?的岑霁思維很是發散,也有一種?不同于平日端方的可愛。
    賀崇凜的心不斷被?軟化,繼續哄道:“還去海裏嗎?現在天?黑了,海水涼,你确定要去冰冷的海水裏游泳?”
    “不去了。”岑霁怕冷,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得緊緊的,雖然現在天?氣變暖,他此刻變成了“鯨魚”,可潛意識裏還是畏寒。
    他伸手攀緊抱住他人的脖子,往熾熱的胸膛上?貼了貼:“你帶我去你說的泳池吧,我不能離開水太久,會幹死?的。”
    賀崇凜先是被?他蹭的身形一僵,身體像是過了一道電流,可聽到他後?面說的話,又無奈在唇角勾出寵溺的笑意。
    “好,我帶你去。”
    醉酒的岑助理真是太可愛了。
    賀崇凜抱着?岑助理朝樓上?走去。
    懷中的人身上?有一股清新好聞的柑橘香氣,絲絲縷縷地浮蕩進鼻間,混合着?濃香酒意,讓酒量極好的賀崇凜都有些醉了。
    他沒去三樓的泳池,而?是去了二樓卧室的洗浴間裏,那裏修建有一處闊大的浴池,同樣是依照地勢而?建,像一處山間溫泉。
    一方連接着?現代化的建築裝置,一方朝向大海,同時保留着?島上?的原始風貌,連樹木花草都是島上?原本存在的,只是依照地勢和樹木的長勢将它們用玻璃巧妙隔開,看?起來?就像置身于如夢似幻的海上?山間。
    賀崇凜把岑助理放在浴池前的石凳上?坐下,安撫他,嗓音低沉溫柔:“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好不好,我去幫你放水?”
    三樓泳池太大,岑助理現在是醉酒的狀态,即使會游泳,賀崇凜也不敢放他去泳池裏,所以只能帶他來?這裏。
    岑霁覺得這個男人好溫柔,本能地相信他,便點點頭:“那你快一點。”
    賀崇凜看?一眼這樣的岑助理,可愛到心都要化了。
    他開始往乳白色的浴池裏放水,同時打?開室內的暖氣。
    現在是暖春季節,但?到了晚間,尤其在四面環海的海島上?,晝夜溫差比較大,他擔心岑助理扮演鯨魚泡在水裏會感冒。
    等浴池裏的水放得差不多,賀崇凜探手試了試水溫,問道:“為什麽你這條鯨魚會到岸上?來??”
    岑霁竟然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并很快給自己找到了“魚設”:“在海裏待久了太無聊,偷跑出來?想?看?看?岸上?的世界。”
    “你不怕遇到壞人嗎?”賀崇凜唇角弧度更深,忍不住想?到童話故事裏的美人魚,很久以前,他也看?過童話故事。
    “你是壞人嗎?”岑霁歪了歪頭,“因為我只看?到了你一個人類。”
    賀崇凜眸色忽然暗沉下來?,唇角寵溺的笑意也緩緩凝滞住。
    他在心裏想?,我是壞人,一直對你不懷好意,在暗中窺伺觊觎着?你。
    明?明?知道你已經?有了合适的相親對象,準備結婚,和別人一起組建家?庭,卻故意帶你出去,想?要阻止你們進一步發展,還在這一刻卑劣地産生了想?要占有你的心思。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賀崇凜産生過陰暗的想?法。
    幹脆把岑助理關在島上?好了,這樣,他就沒辦法和別的女人結婚,永永遠遠和自己在一起。
    可無數卑劣陰暗的想?法滾過心間,賀崇凜到底只說了句:“我不會傷害你。”
    比起私心,他更希望岑助理那顆水晶般剔透的心永遠澄滢下去。
    他喜歡的本來?就是岑助理美好明?媚的樣子,一如初見時的那個夏天?,岑助理撞在自己身上?,像沉寂的冰水裏掉進一顆剝開的柑橘。
    清甜的香氣撞擊冰塊,發出泠泠脆響。
    悶熱的夏季像是吹進來?一股清甜涼爽的風。
    他的世界也跟着?泛起一層明?漾的細波。
    這樣的美好,賀崇凜怎麽忍心親手掐滅。
    “那你就不算是壞人。”岑霁得出這個結論?,并在後?來?的某一刻為自己曾經?做出的判定後?悔不已。
    賀崇凜沉默。
    岑霁見這個帥氣的人類突然不說話了,有些疑惑,不過他只催促問道:“我可以下水了嗎?”
    “可以。”賀崇凜站起身,走回石凳前,幫他脫掉鞋襪,以免他穿着?鞋直接奔向水池。
    岑助理有一雙漂亮的腳。
    膚色白皙,像在亭勻的骨肉上?覆了一層細白的雪,偏修剪圓潤的指甲又透着?粉,賀崇凜每次看?到,目光都不敢在上?面過多停留。
    他怕在上?面多停留一秒,就會忍不住把這雙羊脂玉一般的腳握在手心細細把玩。
    按下這這樣的禽獸心思。
    賀崇凜将人重新抱起,輕輕放進浴池。
    一進到水裏,把自己當成鯨魚的岑霁就立刻在裏面翻騰了幾?圈。
    還好浴池夠大,水又不會很深,夠他在水裏鬧騰,讓賀崇凜一瞬間産生一種?錯覺,他真的在家?裏養了一條美人魚。
    “你要和我一起嗎?”
    在水裏暢快地玩了一會兒,岑霁轉過頭,對上?一雙深深望着?他的眼眸。
    岑霁以為對方也想?來?水裏和自己一起玩耍,便熱心地發出邀請。
    卻不知道他說的這句話對一個本就對他抱有異樣心思的男人來?說,是怎樣的誘惑。
    浴池裏賀崇凜放的是水溫合适的溫水,裏面是自動感應,可以一直控制着?水溫,這就使得池子的水面上?浮動起袅袅白霧。
    在這樣升起的白霧中,眼前人的一張臉被?酒精還有蒸騰的霧氣暈染得格外靡麗。
    柔軟的發絲被?水浸濕,水珠順着?漂亮的脖頸往下流淌。
    但?他白襯衫還穿在身上?,薄薄的布料濕濕地貼在細膩的皮膚上?,描摹出漂亮的身體線條,若隐若現中,看?一眼就勾得人血氣上?湧。
    賀崇凜呼吸不自覺有些重,移開視線:“不了,我在上?面等你。”
    他轉過身,不再看?池子裏的景象。
    可水花蕩漾的聲音在耳邊回響,不看?比看?更加折磨。
    他又不能離開。
    放醉酒的岑助理一個人留在水裏,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時間在一分一秒煎熬地流淌。
    沒多久,從身後?傳來?的喧嘩水聲變得弱了起來?。
    賀崇凜轉過身,果然看?到玩累了的岑助理趴在浴池邊上?,被?罩上?一層蒙蒙水汽的眼睛要阖不阖,看?上?去在和困意打?架。
    “累了嗎?”賀崇凜走過去蹲下身。
    “嗯,想?睡覺。”岑霁每次醉酒耍完“酒瘋”,就會像電池耗盡電量,要等第二天?酒意褪去,才會恢複體力和神智。
    賀崇凜便把他從水池裏抱起。
    水嘩啦嘩啦地流淌,賀崇凜的衣服頓時被?打?濕,可他絲毫不在意。
    和第一次看?到岑助理醉酒時的想?法一樣,醉酒後?的岑助理好乖,乖順地依偎在他懷裏,盡管這個時候岑助理分不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誰,可賀崇凜還是很享受這份來?之不易的依戀。
    好像只有在這一刻,岑助理是屬于他的。
    就是回到卧室後?犯了難。
    岑助理渾身濕透,從頭發絲到腳都滴着?水,在這種?情況下,懷中的人就這樣睡着?了。
    海上?已經?升起了明?月。
    一輪碩大的圓月挂在澄淨的夜空中,在海面上?灑下一層銀色的細輝。
    月色交織着?暖黃的燈光,在玻璃窗上?映照出一抹陷入深深糾結中的身影。
    最終,那道身影動了動。
    賀崇凜把懷中的人輕放到沙發上?,轉身去衣帽間裏拿了一套寬大的睡衣。
    不止廚房用品齊全?,這裏的一切都随時準備着?有人造訪。
    他本來?就打?算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帶岑助理來?島上?看?鯨魚。
    只是鯨魚沒有出沒,他懷裏倒抱了只喝醉酒後?把自己當作鯨魚的美人魚。
    克制着?視線和內心的喧嚣幫岑助理換下濕漉漉的衣服,賀崇凜從來?沒覺得自己的意志力會受到這麽嚴苛的挑戰。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一絲逾矩的行為。
    只是在不經?意間瞥到那截纖韌腰身上?的蝴蝶時,視線沒忍住在上?面多停留了幾?秒。
    他想?到了之前參加公司趣味運動會時,看?到岑助理躍身投籃,衣擺因上?揚的動作牽起一角,就仿佛看?到一只模模糊糊的影子。
    原來?當時并不是自己看?錯了,真的有一只蝴蝶,是岑助理腰間的紋身。
    準确來?說是一道傷疤。
    蝴蝶栩栩如生,卻并不能完全?遮住凸起的痕跡。
    賀崇凜眼底流露出心疼的情緒,連按摩小腿肚都能在上?面留下清晰指痕的體質,落下這道傷疤的時候,該有多疼。
    賀崇凜有那麽一瞬間想?吻在那道疤痕上?。
    萬千思緒掙紮,最後?在那雙漂亮的眼睛上?落下輕輕一吻。
    似有所感似的,卷翹的睫毛輕微顫動了下,在唇瓣上?留下細密柔軟的觸感。
    賀崇凜的心便像被?羽毛刮過。
    明?明?是輕盈的,卻在無限下墜。
    “岑岑……”
    他望着?柔和燈暈下的睡顏,在這個月光鋪滿海上?的夜晚,在只屬于兩個人的海島上?,守在床邊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