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二天早上, 岑霁在鋪滿陽光的大床上醒來。
    大腦有一點昏脹,眼皮也有些沉。
    這種?感覺他之前經歷過一次,是部門聚餐喝醉酒後醒來的早上, 腦海裏像是被塞了許多棉絮一樣?。
    只是, 他不是下定決心不喝酒了嗎?
    怎麽又會醉了。
    上次部門聚餐,他錯估了自己?的酒量一不小?心多喝了酒,在同事們面前丢了大?臉, 還角色扮演“查崗”查到了自己?上司頭上, 為?此鬧出了是賀總情人的緋聞。
    他那之後告誡自己?, 以後滴酒不沾。
    沒想到稍一松懈, 就?又醉了。
    岑霁盯着陌生的天花板一會兒,轉過身。
    陽光迷眼,刺得他剛睜開不久的眼睛微微有些疼,待适應了一些, 視線撥開朦胧的光暈, 就?看到一幅海天相接的壯闊景象。
    清晨的雲還殘留着一絲黛藍的色彩,又被升起的太陽描繪出金邊,漂浮在海平線的上方。
    海水很靜,像是也從沉睡中剛醒過來一樣?, 只很淺淡地漾動着細紋。
    岑霁遲緩的大?腦記起來, 這裏是鯨魚島。
    是賀總原打算投入觀光運營, 卻不知什麽時?候改變主意打造成私人度假勝地的島嶼。
    他昨天随賀總從國外?視察完子公司回來,直接來到島上。
    然後在滿腹困擾和疑惑中不知不覺多喝了幾口酒,再然後……就?醉了。
    意識到自己?喝醉了酒,岑霁連忙在腦海中搜索記憶片段, 擔心自己?又做出什麽失态丢人的舉動。
    還好,沒有唱歌, 沒有查崗,沒有扮演武林大?俠。
    可?是,說自己?是鯨魚是怎麽回事?
    岑霁大?腦“嗡”了一聲。
    他每次喝醉酒後醒來,并不會完全不記得醉酒時?的事情,雖然記憶有缺漏,但大?部分會在酒精消散後像破裂的碎片重新拼合在一起。
    所?以,他是怎樣?把自己?當作鯨魚,怎麽要?去海裏游泳,怎麽把賀總當作他“偷跑到岸上”看到的唯一人類,然後怎麽被勸服去了浴池……
    所?有的片段全都拼湊成一幅幅畫面湧入了腦海中,最讓岑霁感到羞恥的是,賀總居然陪他一起演戲。
    想到自己?攀在賀總的脖子上讓他帶自己?去泳池,岑霁的臉就?控制不住地發燙。
    好羞恥。
    還不如“查崗”和扮演武林大?俠。
    偏偏在衆多丢人的片段裏,還夾雜着一個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真實的畫面。
    他好像又感受到溫熱細膩的觸感。
    只是這一次,不在唇畔上,而在別的什麽地方。
    “醒了?”在岑霁處在一片混亂的情況下,一道低沉的聲音傳入耳際。
    岑霁慌忙坐起身,便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
    海島上的陽光很熱烈,氣象預報顯示這幾日天氣十?分晴朗,因此男人的面部輪廓在逆着光的灼目光暈中,看得有些模糊。
    直到他走到床前,那張英俊帥氣的五官輪廓才一點一點顯現,也因此醉酒後的細節跟着越發清晰起來。
    “醒、醒了。”岑霁語氣慌張。
    賀崇凜注意到岑助理又睡到了床的另一側,他昨晚在複雜和不舍的心情下守在床邊一整晚,終于弄清了留宿在岑助理家的那個冬夜,岑助理是怎麽用不老實的睡姿“折磨”他的。
    一開始還很安靜,閉阖着眼睛恬靜地沉睡着,像月光下的睡美人。
    沒多久腿和腳動了動,身子一翻,趴睡在了床上。
    也是這個時?候,賀崇凜确認了岑助理很喜歡趴睡這樣?的睡姿。
    在南湖別墅的時?候,他就?是用這樣?的姿勢在自己?身上醒來。
    睡了一會兒後,仰躺舒緩一下呼吸,再然後繼續翻身趴睡。
    連着沿着同一個方向翻了幾回身,就?變成了離開原來的位置睡在奇奇怪怪角度的局面。
    幸好賀崇凜專門讓人定制的這張床足夠大?,比岑助理卧室那張還大?,不然以這樣?的睡覺方式,岑助理一定會從床上翻滾下來。
    收回思緒,賀崇凜問道:“你餓不餓?我做了早餐,雖然比不上叔叔的廚藝,但我嘗了嘗,可?以入口。”
    岑霁怔了怔,賀總竟然已經做好了早餐。
    他從剛才就?疑惑,睜眼醒來沒有看到賀總,這幢海上別墅雖然闊大?,但擁有這麽大?床的卧房卻只有一間,很明顯是為?這幢別墅的主人準備的,他是又和自己?的上司同床共枕了嗎?
    意識到這種?可?能性,岑霁的臉迅速漲紅。
    慌亂之下,他開口說了句:“我不餓。”
    可?話音落下,肚子像是受到提醒,被勾起饞蟲,竟然在這個時?候“咕咕”叫了一聲,讓原本就?很尴尬的氛圍更?顯局促了。
    明亮的光線下,男人薄唇似乎彎起淺淺的弧度。
    岑霁的耳根一下子升騰起燒灼的燙意。
    他連忙用手捂了捂肚子,防止肚子再度響起來。
    怎麽每次當着上司的面,他都能做出這麽多讓人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的事情。
    然而還沒從肚子叫的尴尬中緩過來,岑霁又陷入另一份窘迫中。
    他發現穿在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而是一件絲質睡衣。
    岑霁絞盡腦汁回想了很久,都沒能在拼湊出來的記憶碎片裏尋找到自己?換衣服的畫面。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麽,賀崇凜眸光閃了閃,臉上罕見?地掠過不自然的神色,解釋道:“你昨晚醉酒打濕了衣服,我看你睡着了,擔心你感冒,就?幫你換了身睡衣。”
    “但你放心,”他語氣有些急促紊亂,“我沒對你做逾越的事情。”
    “謝謝。”岑霁半晌從唇縫間擠出兩個字,他記得昨晚他是怎麽把自己?當作鯨魚在浴池裏撲騰玩水的畫面。
    一進到闊大?的浴池裏,就?在裏面翻滾了幾圈,弄了一身的水。
    竟然還邀請賀總下水和他一起玩。
    臉不斷在升溫,岑霁想起什麽似的小?聲問了句:“那、那個您也幫我換了嗎?”
    賀崇凜默了默,沉聲:“嗯。”
    發出的音節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澀啞。
    岑霁腦海中一朵蘑菇雲炸開,熱意從臉部蔓延至全身。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随後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都是男人,身體部件一樣?,換衣服而已,沒什麽,反正他也看過賀總的。
    一來一回,就?當扯平了。
    可?還是感到很羞恥是怎麽回事。
    尤其是這個時?候,那種?唇畔貼過來的缱绻觸感不合時?宜地掠過心頭。
    岑霁眼裏流露出茫然的同時?,閃過一抹慌張。
    他該不會真的像爸爸說的那樣?喜歡男人吧?
    強裝鎮定地再度說了聲謝謝,岑霁等賀總離開卧室後将自己?卷在柔軟的被褥中把臉埋了進去。
    仿佛這樣?,就?能把這些窘迫的狀況一并埋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從被褥中掙紮出來,找到自己?出差專用的行李箱。
    沒多久,白襯衫,黑西褲,扣子扣得一絲不茍。
    岑霁又恢複成無可?挑剔的岑助理。
    只是來到用餐區,看到站在島臺前的男人。
    岑霁微微有些失神,繃緊的一顆心也在不知不覺間露出一絲裂隙。
    他想起那天和莊小?姐一起聊天,莊小?姐在離開前問他和賀總這樣?相貌英俊能力出衆的男人朝夕相處真的不會心動嗎?
    岑霁記得那時?的回答,沒有打工人會想到對自己?的上司産生那種?心思。
    在賀總身邊這麽多年,無論別人怎麽揣測他和賀總,他都兢兢業業、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當好自己?的助理。
    不敢,也沒想過要?動除上司下屬以外?的心思。
    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賀總在這方面不理人。
    更?何況,在知道自己?只是小?說世界裏連名字都沒有的背景板,賀總身邊的工具人,他就?更?不會往這方面想。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可?是這一刻,岑霁不确定了。
    他望着廚臺前的身影,被清晨的光線籠出柔和的光暈,那道身影穿着輕便的休閑裝,衣袖半挽,露出結實流暢的小?臂線條,正往白瓷碗裏盛着熱粥。
    岑霁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秦荔阮這麽多年一直對眼前這個男人戀戀不忘。
    褪去一身霜雪,所?有溫柔傾注過來的時?候,真的會讓人一不小?心就?沉溺進去,沒有人能抵抗住這樣?的致命吸引。
    岑霁又想起昨晚醉酒把自己?當成鯨魚,是這個男人耐心地陪自己?演戲,陪他胡鬧。
    見?識過自己?那麽多糟亂的一面,還能說出“可?愛”的話。
    能和他一起感受到玻璃珠世界裏的絢爛和美好,偶然得知他口味另類重口也不會感到驚訝。
    甚至思緒回到更?遙遠的以前,那個滿城飄着栀子花香的夏天,帶着一身狼狽不小?心撞進的清冽氣息裏,在那個悶熱的夏季,驅散他所?有的緊張和慌亂。
    仿佛感受到他的視線,島臺前的身影轉過身,籠在身上的光暈跟着動了一下,陽光跳躍出七彩的顏色。
    繼而是那把熟悉的低磁嗓音:“收拾好了?過來吃飯吧。”
    心口忽然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了一下。
    這種?感覺很是陌生,岑霁生硬地瞥開一點視線,在餐桌前坐下。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賀總做的早餐。
    如賀總自己?所?言,不怎麽樣?,至少從賣相上看不會激起人特?別大?的食欲,只有煎蛋煎得圓圓整整,符合他一貫的規整強迫症風格。
    岑霁盯着自己?面前的煎蛋,心裏再度湧出困惑。
    會有上司和下屬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嗎?
    像……情侶一樣?。
    還是,這些都只是他的錯覺。
    他自己?心情怪異,看別人一舉一動也跟着怪異。
    而且,就?算心動又能怎樣?。
    喜歡上一個不可?能對自己?有回應的人,他和那些試圖攀登雪山卻屢屢受挫的人有什麽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