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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文和唐武現在高三，比唐棠和唐兵高三個年級，初中和高中的老師們基本上是三年一輪，也就是說，方老師作為班主任前腳送走唐文和唐武，後腳就迎來唐棠和唐兵。
    所以啊，最近幾年裏，唐文在方老師心目中的地位那叫一個不可動搖。
    方老師一見到唐文，臉上立馬笑出了一臉褶子，不過笑了兩秒，那些褶子都繃直了，“唐文，你怎麽看着情緒不太高？”
    唐文在辦公室門口時本來是帶着一點微笑，畢竟方老師是位好老師，而且這不是來撈自己惹事的三弟嘛，結果在門口一看，三弟甘蔗似地杵着，也不知是不是罰站，妹妹倒是坐着，但是眼圈紅紅，一看就是哭過。
    情況似乎……不太妙啊。
    所以，唐文迅速地調整了戰術，在辦公室的人看過去之前壓了壓嘴角。
    “方老師。”唐文的聲調很低，說着似乎還嘆了一口氣。
    “哎，今天這是咋了，這一個二個，黃連樹做二胡，拉的都是悲傷的調子啊。”方老師扶了扶眼鏡，着實有點納悶了。
    作為班主任，方老師了解自己的學生，尤其是唐文和唐文，兄妹倆的性情其實不一樣，唐文聰明理性，唐棠開朗樂觀，但是總的來說，這倆都不是輕易會不高興的孩子啊。
    “我……”唐棠對上方老師寫滿問號的目光，支吾了兩秒鐘。
    坦言說，她沒想到大哥唐文也是這個路子啊，唉，撞戲了撞戲了。
    唐棠看一眼唐文，唐文也是腦門子挂着問號……時間不夠，沒對好戲。
    好在唐棠腦瓜子還是好用，靈機一動，指着唐文說：“方老師，我不是為我自個兒不高興，我是因為我大哥不開心，所以擔心他。”
    “噢，是這樣啊。”方老師恍然大悟，表示明白了，還誇道：“關心兄長，是個好孩子。”
    唐棠松了一口氣，心裏給自己鼓了個掌，然後朝唐文使個眼色。
    哥，該你接戲了啊。
    方老師的焦點都轉到唐文身上去了，一樣地胳膊撐在辦公桌上，擺出一個眼神真摯、語氣溫和的談心姿勢，“唐文，發生什麽事情了？”
    唐文在自個兒妹妹臉上看了幾眼，算了，甜妞是親妹妹。
    他得說點啥，才能接得住“親妹妹擔心他以至于在老師面前流淚痛哭”的戲？
    “方老師，你倒是快給唐兵家長打電話啊！”王老太太還在旁邊跟唐兵、胡堅強一道杵着呢。
    唐家的幾個孩子，老大和老二最聰明，老三和老四最好看，如果單論長相，唐兵和唐文長得不大像，所以王老太太一時半會兒倒也沒認出唐文。
    但是，剛明明方老師都要去打電話了，結果被唐文突然打斷，王老太太心裏憋得很。
    老太太算得精着呢，當年四平老師那是張超超的家長，在王老太太眼中那屬于階級敵人，所以她能往四平老師身上使勁兒，方老師呢畢竟只是唐兵的班主任，她還得留着勁兒和唐兵的家長幹仗呢，所以在方老師面前沒正式進入撒潑耍渾的階段。
    方老師正要回應王老太太，不過這時候唐文說話了，他語氣低沉地說：“方老師，我今天來找你，是因為我開學摸底考只考了第三名，我愧對父母的教導，愧對您的栽培，我……”
    唐文他們高三，學校把開學時間提前了一周，所以唐棠這裏剛報名，唐文他們卻已經上了一個星期的課了。
    方老師一聽，頓時就明白了，嗨呀，一個從上學起就一直是校第一、區第一，現在是市第一的學生，考到學校的第三名，那還得了！
    那是嚴重的滑鐵盧！
    作為一個多年教學經驗的教師，方老師順着唐文的話再一細想，高三的學生壓力最大，尤其是成績好的學生心中有股子驕傲，過剛易折。
    高三只剩下幾個月，可不能這時候心态不佳，影響命運啊！
    出于教師的職業素養，方老師覺得必須跟唐文好好聊一聊。
    “方老師！”王老太太見方老師沒有搭理她，索性拽住方老師的胳膊往外頭走，“咱們去給唐兵家長打電話！”
    王老太太氣勢洶洶，一門心思想去傳達室打電話，沒注意到方老師雖然出來了，手裏卻拽着個唐文。
    而且吧，一走到辦公室門口，方老師掰開王老太太的手，喊着唐文往教學樓頂樓去了。
    王老太太壓根兒沒弄清楚情況，但她也是個小腳老太太，再加上個子高而瘦，底盤不穩，要上樓那可沒有方老師和唐文利索，老太太站在樓梯口，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喊：“哎，方老師，方老師——”
    噔噔噔，水泥板樓梯響起一串腳步聲，轉眼方老師和唐文都沒影子了。
    方老師的習慣，為了殺雞儆猴，教訓不聽話的學生一般是在走廊，至于談心呢，為了青春期的孩子們的自尊，通常都是選頂樓。
    唐文心裏有點內疚，方老師确實是個負責的好老師啊。但是為了親弟弟，只有順着剛才的話繼續瞎編……
    出于心裏的愧疚，唐文并沒有繼續渲染“憂郁”，而是順着方老師的開導，表現出情緒漸漸好轉的樣子。
    師生兩個談着心，也就幾分鐘的樣子吧，王老太太追上來了，老太太扶着老腰氣喘籲籲，“方老師，你今天，你今天必須……給唐兵家長打電話，要不然，要不然……”
    一句話三喘氣，方老師不由伸手想扶一下老太太，但是想到老太太狗皮膏楊一一樣沾了就甩不脫的光輝歷史，又吓得将手縮了回來。
    “嗐，我都忘了跟你說了。”方老師一拍腦門，跟唐文說：“這是胡堅強的奶奶，老人家說是你弟跟人打架，要見你家的家長。”
    “喲呵，感情你跟唐兵一家人啊！”王老太太眼睛老花，耳朵可靈着呢，這一聽可氣到了，再一想，辦公室裏那個流貓尿的小丫頭好像也有點眼熟？
    “快，去給你爸打電話！”王老太太腦子轉過彎啦，氣呼呼地指着唐文。
    “我爸出差去了。”唐文為難地說。
    唐志華現在是一汽車公司的總經理，方老師是知道的，他點點頭，跟王老太太說：“唐文的爸爸是個大忙人，時常出差。”
    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那就給你媽打電話！”
    孟麗雲的縫紉機組跟小廠子差不多，不過實際上比小廠子盈利豐厚得多，她出于業務需要安了座機，也留了號碼在學校。
    “我媽也出差去了。”唐文又說，“去上海參加服裝展覽了。”
    孟麗雲早十年前就上過省城報紙，在本地的知名度很高，去上海參展那也很合大家的認知。
    “那可太不巧了。”這下，方老師皺眉道，轉頭和王老太太商量，“您看要不——”
    “啊呸！”王老太太是個能打商量的人嗎，直接對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星子亂飛，“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大伯小叔，總有一個吧？”
    方老師無奈地搖搖頭，摸着下巴沉吟幾秒鐘，跟唐文說：“對了，要不給你爺爺打電話。”
    唐文面不改色，依舊很為難，“我爺爺也沒在家，去安平看老戰友去了。”
    這下，王老太太不得了了，指着唐文高聲說：“家裏大人一個都不在，誰信啊？這小子鐵定撒謊！”
    一個二個三個都不在，确實一聽就像是撒謊，但是說的人是唐文，方老師毫不懷疑，好聲好氣地跟王老太太說：“您別激動，這個學生我敢跟您打包票，他說家裏大人不在，那肯定是真的不在。”
    王老太太将信将疑，唐文适時地說：“等我爸媽和爺爺回家了，我就轉告他們。”
    要說呢，大人早晚都要回來，反正胡堅強的傷都已經好了，這事兒晚一天鬧早一天鬧也差不多，等幾天也沒啥。
    老太太抿着幹癟的嘴巴，想了片刻，說：“我可以等唐兵的家長回來。”
    唐文正要松口氣呢，沒想到，王老太太畢竟是王老太太，老太太揪住唐文的袖子，說：“我去你家住着，你們得管我吃管我喝，直到你家大人回來給我解決這事兒！”
    王老太太當年可是打敗四平一戰成名的，唐文和方老師都相信，老太太說得出來就做得出來。
    方老師扶着眼鏡，開口勸道：“這樣不太合适吧？”
    王老太太冷哼了兩聲，伸手将嘴巴裏松動的假牙安回原處，嘴巴漏風地說：“方老師，您要是覺得去他家不合适，那老太婆就去你家！”
    方老師是優秀教師，擅長的是講課、與學生溝通，不管哪一種都講究個循序漸進，依理而為，真要跟王老太太這種混不吝的銅豆子争論，那只有被噎的份兒。
    唐文心裏也有點着急，總不能真讓這老太太去家裏吧？
    好在這時候啊，他聽到樓下有人喊，“哥，你在哪兒呢？”
    唐文伸脖子一看，樓下有個男生脖子上挂這個東西，風風火火地正往這棟大樓來。
    行吧，唐武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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