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四岁小甜妞[七零]

    。
    唐棠小時候就是孟麗雲的貼心小棉襖,長大了更多了幾分關心和體諒,一看孟麗雲像是哭過,立馬小跑着過去,輕輕軟軟地喊了一聲,“媽媽——”
    孟麗雲被沈慧珍的啜泣弄得鼻子發酸,淚花花正在眼眶打轉,眼看着就要落下來了,手臂突然被人挽住,再一回頭,看到女兒白淨的甜蜜蜜的小圓臉,一驚又一喜,那點兒淚意瞬時就沒了。
    再轉頭看到唐大彪和唐兵,便先和唐大彪打招呼,“爸,回來啦?”
    唐大彪點點頭,朝沈慧珍看去,兩家人好的跟一家人似的,唐大彪就直接問了,“小沈遇到什麽事兒了這是?”
    “是大喜事,爸。”唐志華接過唐大彪手裏的行李,回答道:“星河獲得了公派出國留學的機會,他今兒回北京,然後就從北京乘飛機去德國。”
    “喲,國家出錢留學!小子有出息!”唐大彪激動得一拍大腿,又“哼”一聲,說:“那老程頭這下不得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說是這麽說,語氣面色卻都是喜滋滋的。
    從解放前開始算,但凡國家派出去公費留學的,個個都是人才中的人才,就拿現在來說,國家有總人口有十個億,每年公派留學的有多少呢?不過一兩千人。而這些人回來之後,無論是在外交、航天、兵器還是別的行業,那都是中流砥柱,大放光彩。
    所以,唐大彪替沈星河高興啊。
    不過,老爺子高興了幾秒鐘,又微微地嘆口氣,“這一去就得好幾年吧?”
    “是啊……”沈慧珍本來是個性子很舒朗的人,今天實在忍不住,一聽唐大彪的話,眼淚又嘩嘩地下來了。
    這年頭出國的人少,德國英國什麽的,大家也就在電視上聽說過,真說起來,沒幾個人想得起在地圖上的什麽位置,反正,很遠很遠就是了。
    沈星河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好幾年,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困難。
    長輩們讨論什麽,唐棠一點兒都沒有聽進去,她聽到“沈星河出過”開始,腦子裏像是打翻了一盆滾燙的剛熬好的漿糊,心神一片空白,只反反複複地想着,沈星河走了!
    沈星河走了!
    唐棠腦子裏一片混沌,兩條腿卻像是有自己的思想一樣,轉身就往車站裏頭跑。
    “哎,甜妞——”
    大家都愣住了,倒是平時像個二傻子一樣的唐兵最先反應過來,喊了一聲,就追着唐棠的方向去了。
    山岚火車站很小,總共也沒幾個站臺,一眼就可以從這頭掃到那頭,這會兒站臺上只停着兩輛火車,其中一輛是唐棠他們乘坐的那輛,那另外一輛肯定就是去北京的。
    綠皮火車可以開窗,三四月的天又不冷,所以大家都開着窗,有些是為了透氣,有些呢,是和站臺上的親朋好友揮手道別。
    工作人員在站臺上舉着小旗子,口哨吹得哔哔哔響,所有車門都已經關閉,車頭的大煙囪冒出了濃白的煙霧。
    顯然,列車要出發了。
    唐棠匆匆跑到站臺上才想起不知道沈星河在那一截車廂,但是時間肯定不夠她再去車站門口問大人們,她咬咬嘴唇,跑到車尾對着的站臺,從最後一節車廂開始找。
    北京畢竟是首都,哪怕這個時節,車廂裏面的人也不少。
    唐棠在月臺上只能看到坐在車窗邊的乘客,看走道就已經很模糊,要想看到走道對面的那幾排座位,那更是不可能。
    萬一沈星河剛好就坐在對面窗邊呢?
    唐棠一邊跑一邊大聲:
    “星河哥哥!”
    “星河哥哥!”
    半大姑娘的嗓音清脆,一下子就吸引了窗邊乘客們的目光,再一看這姑娘,蘋果一樣的圓臉蛋,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模樣俊得很,只是啊,姑娘跑得臉蛋兒紅了,眼圈也紅了,神色越來越急,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像一只蔫眉搭眼的小狗崽,可憐兮兮,瞧着叫人不忍心。
    車窗邊的一位包着碎花頭巾的大媽,從車窗裏探出腦袋,熱心地喊住唐棠,“小姑娘,你哥哥長什麽樣,大媽幫你看看!”
    大媽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她這一提議,好多人都聽到了,紛紛跟着說:“對,我們幫你看看!”
    唐棠趕忙停住腳步,兩只手連比帶劃,大聲地說:“二十歲出頭,個子高高的,不胖不瘦,白白淨淨很斯文,一看就是讀書人,長得,長得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
    她比劃着呢,大媽就已經跟雷達一樣,準備掃視整節車廂了。
    不過,大媽剛一轉頭,眼神兒就落到走道對面的座位上了——
    一個年輕小夥子,坐着看不出身高,但是手長腳長一看就是個高個兒,小夥子穿着一件挺括幹淨的白襯衣,外套對折搭在手上,用老話兒說,這小夥子透着一股書生氣。最關鍵的是,他長得很好看,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見的那種好看。
    大媽眼神一亮,趕緊伸手往小夥子面前晃一晃,問:“外面有個小姑娘找她哥哥,叫什麽星河的,小夥子,是不是你?”
    沈星河垂眼看着地面,敞開的袖口露出淡青的血管和繃緊的肌肉,若是有人拿開他手上的外套,便能看到他這會兒緊緊地捏着拳頭,似乎極力克制着什麽。
    但是大媽看到的,是沈星河神色淡淡,搖頭,說:“不是。”
    車廂裏其他人都抻着脖子東張西望,幫外頭那小姑娘找哥哥呢,就這個小夥子獨個兒悶在座位上,臉上神情看起來不大高興,甚至在大媽問過話以後,小夥子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大步流星地往車尾走去。
    大媽非常遺憾,飛快地掃了一遍車廂裏的其他人,趕緊又到窗邊,跟唐棠說:“小姑娘,我們這節車廂沒有!”
    唐棠剛剛升上來一點希望的小花苗,只不過幾秒鐘,就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到尾澆了個透心涼。
    “我們這節車廂也沒有!”
    “我們也沒有!”
    一節一節的車廂,漸次響起同樣的回答。
    “匡次匡次”,火車終于啓動了。
    唐棠還有幾節車廂沒有找完,她趕緊加快腳步,邊哭便喊:“沈星河!你在哪兒!”
    然而火車逐漸加速,越來越快,很快就超過了唐棠。
    唐兵在各處站臺找了一圈,這會兒才追過來,看到唐棠追着火車瘋跑,趕緊伸手拉住唐棠,“甜妞,別追了!”
    站臺上沒有欄杆,要是掉下去了怎麽辦?
    唐棠剛才這一通跑得太急,早已經跑得沒力氣了,被唐兵拉住掙脫不得,她抹了一把眼淚,對着火車大喊,“沈星河,你是個大壞蛋!”
    倆人認識這麽多年,不就過年的時候鬧了點小矛盾嗎?就那點小矛盾,她都不計較了,難道沈星河還記着?再說了,前兩天半夜在火車上遇見,不是好好的嗎?
    出國這麽大的事,竟然不告訴她!
    要知道,現在人們的工資水平一個月也就是幾十百把塊,而出國的飛機票,少則上千,多則上萬,別說沈慧珍和程光北都在體質內,就是孟麗雲唐志華這樣的小款姐款爺,那也折騰不起來回的路費,所以說好多人出國後都是幾年才回來一趟。
    沈星河既然是出國深造,那下次再見都不知是幾年以後了。
    “沈星河,大壞蛋!”唐棠心中的憤懑、酸楚、委屈一起湧上來,她擦一把眼淚,對着火車大喊:“大壞蛋,大壞蛋,大壞蛋!”
    回答唐棠的,只有火車嗚嗚嗚的汽笛聲。
    而沈星河,他在最後一節車廂的車門旁邊,車門上半部分是透明玻璃,窗外景色一覽無遺。
    剛開始,他看着小姑娘一節一節車廂地往前問,後來火車出發了,他看着小姑娘追着火車跑,看着淚水從她的眼眶決堤而出,順着她圓潤光潔的臉頰往下滑落,大顆大顆地砸在站臺的水泥地面上。
    再後來,他聽到小姑娘帶着濃重地哭腔,大聲罵他是大壞蛋。
    “甜妞,你說的對。”
    沈星河輕輕垂下眼皮,松開手裏捏着的已經被汗濡濕的小紙條,紙條皺皺巴巴,娟秀的筆跡卻依然清晰,上面寫着的是——希望他一直單身,直到……我長大。
    “他”字後面,畫了一顆簡筆的小星星。
    這字跡沈星河看了十多年,一眼就能認出是唐棠寫的。
    沈星河頭一次見唐棠就很喜歡她,四五歲的小朋友,長得像個白白糯糯的小湯圓,聰明又機靈,有點賊兮兮的小蔫壞兒,總是裝瘸騙他,卻也有一顆甜甜的芯子,在鄰居家的阿姨作妖的時候,小人家家就敢替他出氣。
    湯圓是真的湯圓,餡兒約莫是黑芝麻紅糖的。
    也不知什麽時候,小姑娘拔高了個子,長開了五官,笑起來甜蜜蜜,說話時清泠泠,直到廟會上,那個騎摩托車的小男生死乞白賴地糾纏,沈星河才驚覺,小姑娘長大了啊。
    大到,會在花燈裏塞小紙條,許下跟他有關的願望了。
    沈星河隐在車門的側邊,遠遠地看着唐兵拉住唐棠,看着唐棠在唐兵肩膀上埋頭大哭。
    他沉沉地嘆一口氣,“對,我是大壞蛋。”
    小姑娘再怎麽長大,也才十幾歲而已。
    十幾歲的年紀,就跟現在春末夏初的天氣一樣,夜裏或許要蓋棉被,早晨需要穿一件長袖,到了正午卻又陽光濃烈,一件短袖也就夠了。
    富于變化,難以琢磨。
    這個季節山綠水清,百花齊開,一眼望去,無一處不是美得讓人心動,但若是誰要求這樣的景致能夠長久的保持,那又決然是一種奢求。
    春有春的時令,夏有夏的氣候,青果剛剛挂上枝頭,很該在陽光雨露中好好成長。
    誰想咬一口,誰就是大壞蛋。
    <!-- bx_style_end -->
    style="display:block"
    data-ad-slot="5357886770"
    data-ad-format="auto"
    data-full-width-responsive="true"></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