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围攻之三

作品:《下山

    陆丘山朝问天剑深深作揖,趁众人不注意,抬起眼睛,一脸尴尬神色,小声问道:“故渊,你这、这——师公把掌门之位传你了吗?我们跪是不跪?”

    冒充掌门是大罪,林故渊最不擅说谎,强撑着对众人做完一番陈词,已经心虚的出了冷汗,死死地绷着脸,从牙缝挤话:“别,别跪,苍南师公脾气古怪,此事半真半假,我是编了唬人的——”

    他稳稳立在崖边,板正面孔,手指谢离,对众人道:“至于周掌门所说那位魔教妖邪,早已弃暗投明,前些日子死在昆仑山的魔教圣金堂左使祝无心,便是他所斩杀,此事我们苍南子师公也了然于胸。”

    崖下的议论声大起,数百道雪亮目光在他们几人和周誉青的脸上扫来扫去,许大酉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好,好!我就说,怀璧远走千里、将菩提心法送还少林寺的娃儿,怎么会是魔教党徒?”

    他喝一大口酒,仰头赞道:“小兄弟,忍辱负重,真英雄也!”

    又对周誉青笑着说道:“好了,这回都说清楚了,什么昆仑弃徒,什么勾结魔教,没有的事!这回你可不能咄咄逼人欺负小辈了吧?至于抹黑昆仑、劫杀峨眉掌门这些罪状,周掌门,劳驾您卸下兵刃,跟我们去一趟少林寺?”

    周誉青脸上肌肉扭曲难看至极,黑着脸道:“去什么去!”手按重剑剑柄,抽出一根手指指向半山腰地崖洞:“小人,小人!”

    他见形势翻转,深怕林故渊等人将偷听到的谈话公之于众,立刻打定主意,只见他目光阴鸷如隼,猛然拔剑出鞘,招呼四面八方的泰山派弟子:“这帮人深夜进山,中伤我们泰山一派,若容他们撒野,我们如何在江湖立足,我又如何对得起把百年基业交到我手里的前辈师叔!”

    雪亮剑刃斜指山中崖洞,他恶狠狠道:“杀,先给我杀了那几个搅混水的小狗!”

    泰山派众弟子早就被这一通争执绕了个稀里糊涂,一时分不清谁对谁错,听闻掌门一声令下,振臂应道:“是!”

    漫山遍野杀声四起,数百架□□对准崖洞,羽箭乱纷纷射来,可山中火势凶猛,射箭之人的双眼被明亮的火光干扰,看不清林故渊等人立身位置,箭雨乱飞乱射,无一支射中,在场峨眉派和丐帮众高手又怎是好惹的?江如月道:“拦住他们!”许大酉道:“灭火救人!”率众人铮铮抽出兵刃,和前仆后继想要冲上山的泰山派弟子打做一团。

    闻怀瑾把脑袋探出去观战,连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都顾不得了,拍着手嘻嘻笑道:“乱了,全乱了,周师叔脑子糊涂了,这事传出去,全武林都要质问他为何向峨眉和丐帮出手!”

    陆丘山柔声道:“人家要杀我们灭口呢,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他如此说着,却是笑意燕燕,林故渊望着谢离,轻道:“我说了要将你堂堂正正带回去,要与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再等一等,我一定做到。”

    恶有恶报,沉冤将雪,他心中喜悦而笃定,半点没把蜂拥而至的泰山派弟子放在眼里,连快燎着眉毛的山火也不能减损他胸中的愉悦,喧

    天的厮杀声和草木燃烧的爆裂声之中,他忽然放纵自我,想偷偷握一握谢离的手,却见谢离往后退了半步,一脸古怪神色,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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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时黑发披散,面容泛着病态的苍白,捂着胸口深嗽一声,在林故渊目不转睛的注视里,吐出了一大口鲜浓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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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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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故渊的笑僵在脸上,他这才想起谢离今夜仿佛身体不适,也可能是在方才的打斗中受了点内伤——他们各自作战,各守一方,无暇顾及彼此。他下意识觉得应是无关紧要,毕竟在场所有人,包括周誉青,谁能伤得了他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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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谢离这一口血吐完,竟像是生了重病,缓缓跪下去,两手撑着地面,低头大口大口往外呕血,血越来越多,下颌、前襟,腹前尽数被血迹染透,林故渊这才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扶他。

    他攥着谢离的手臂,强使他抬头:“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他甚至不敢碰谢离的身体,下了许久的决心,才抓起他的手腕搭他脉搏,一下子又甩开,心口砰砰乱跳——谢离全身烫如火炙,脉象诡异至极,全身真气都失了控,筋脉有的逆行有的顺行,有的先是顺行,片刻忽转逆行,有的逆行又转顺行,乱走乱撞毫无规律,却一股比一股来的强劲凶猛,好像要汇聚起来将身体活生生震成碎片似的。

    他全身如同一只充气到极限的皮球,失控的内力冲击骨骼、五脏、血肉,凭这脉象就能想象出他此时有多痛苦,似是已持续许久,五脏六腑皆有损毁之兆。

    林故渊的脸一片煞白,脑子也空荡荡的:“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他拽开谢离的衣领,往后背一摸,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了,外衫背部也隐隐渗出水渍,他吓得抽回手,低头一看,手心一片淡淡粉色,那汗水里也混了血。

    他的声音发抖:“是孟焦?为何我没有感觉,怎会如此严重?”林故渊用力拽他,目如冷电,“不对,歃血术阴毒,像是反噬之力作祟,起来,我帮你传功疗伤。”

    谢离连连摇手:“不用不用,麻烦的很。”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口吻轻松惬意:“我要走啦。”

    “去哪里?”

    他的笑容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见林故渊着急,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有种孩子气的得意,漆黑的眼仁倒映出跳动的火光,目光玄妙而邪恶:“去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让人后背发毛,陆丘山等人面面相觑,林故渊把问天剑往背后一插,陡然提高声音:“你说实话,说实话!”

    谢离嘴角渗血,无声微笑,林故渊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电光石火一般,突然响起这一路来他种种古怪表现,他时常赤红充血的眼角、数次濒临失控的情状、常常吞服的药丸、当日聂琪反噬发作头痛欲裂、呼唤欧阳啸日去取药的模样……一个念头划过脑海:难道谢离一路的“无碍”、“无妨”都是装的?

    他猛地打了个寒噤,死死攥着谢离的手:“你早就发现了,你早就知道,这鬼心法一直

    在折磨你,是不是?那瓶药是梅间雪为你配的,他照料聂琪,他懂如何抑制反噬之力,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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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徒劳地用手去堵谢离的嘴,根本止不住崩涌的血泉,心里一片混乱,再这么下去,谢离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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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离的黑发沾了粘稠的血,一缕缕贴着惨白的脸,活像一只血池里爬上来的鬼,神情痛苦,却牵着嘴角嘻嘻笑道:“你呀,怪聪明的,不好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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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呕出一大口血,断断续续道:“别动,别动,这不是正好?我总是缠着你,让你为难,让你难堪,让你有诸多挂念,没法清清静静的在昆仑山当你的神仙,我平生最讨厌拉扯不清的事,咱们、咱们往后各走各路,两、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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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故渊捧着他的脸,再也维持不了往常沉静自持的样子,急的发了火,冲他吼道:“你说什么屁话,不要再笑了!”

    一只手不住的用力推他,是卓春眠,慌张道:“师兄让一让,我看看脉象。”

    谢离摇头,掰开林故渊的手,不动声色的向后退避,目光放的很远,空茫茫的凝望天空,与此同时,悬崖边忽然响起呼啦啦的振翅声,一声鹰唳划破夜空,众人仰头四望,只见漆黑夜空不知何时出现了数以百计的硕大黑鸟,如阴森森的鬼影,无声无息地盘旋滑翔,收拢羽翼,一只只停在悬崖边缘,这些奇特的鹰每头都有半人多高,落地就不再走动,石像似的立在原地,昂着头颅,目光锐利。

    闻怀瑾在不争峰曾经吃过这种鸟的亏,惊叫道:“又来了!”

    林故渊倏然起身:“是壁枭,怎么会有这么多壁枭?”

    他突然想起谢离放的烟火信号,知道是魔教的人到了,果不其然,悬崖上开始出现影影绰绰的黑影,都是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魔教人士,逐一揭开斗笠,露出面孔——有的依稀见过,有的没有任何印象,林故渊仓促打量一圈,视线停住不动:“易大哥?温小堂主?”

    易临风和温酒酒都在其中。

    温酒酒满头珠翠仿佛不堪重负,小小的瓜子脸儿在夜色里苍白的几乎透明。

    他惊喜万分:“你们来的正好,谢离他脉象极其古怪,像是魔功反噬发作……”

    旧交重逢,两人却极其漠然,目光划过他的脸,又像没看见一样移开视线。

    还来不及奇怪,忽觉黑影从视野边缘急掠而过,他转头去看,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宽大黑旗,像被看不见的绳子拉扯,呼啦啦绕着圈来回穿梭,将他和陆丘山、闻怀瑾等人围成核心。旗帜速度太快,隐约能看出上面绘着一些青青蓝蓝的斑驳图案,可每当他眯着眼睛认真辨认,头便隐隐作痛,待要运内功抵御,那黑旗又停住不动了,如同被抽去骨架的皮影,软绵绵的落在地上。

    低头一看,黑旗上面密密麻麻绣着些的既像字又像画的图案,笔划弯弯曲曲,不像来自中原,闻怀瑾皱了皱眉:“邪门歪道。”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袍的“怪人”突然在半空出现,他是自己“飞”来的,后背绑着一架巨大的黑色纸翼,能随风向调整高度,只见他随着壁枭缓缓下落,双脚着地,站在黑旗阵中央,扬了扬手,软塌塌的黑旗像受到感召一般腾空而起,缩成小团嗖嗖收进他袖中。

    这人相貌古怪可怕,头戴黑无常似的高帽子,后背插一柄乌黑的雨伞,脸涂的白惨惨的,从额头到脖子遍布黑纹,仔细一看,那黑纹也是用无数细小符咒拼成。

    在场的昆仑派弟子往后退了退,戒备地望着他,这人也歪着脑袋看向他们,神情颇有些好奇,只听温酒酒一声低喝:“枯木子!”

    她的声音越压越低:“理他们作甚,还不快过来。”

    那被叫做“枯木子”的怪人撇开林故渊等人,大步跑向谢离。

    易临风、温酒酒、枯木子等众多魔教人士突然现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谢离围拢中间,不知是谁带头,仿佛风过原野,吹低连绵青草,众人一个接一个跪了下去,有唤“沧海君”的,有唤“左掌教”的,一一朝他行礼跪拜。

    那情景诡异而肃穆,山火已烧到跟前,灼眼的红光照亮黑暗,迸射的火星如一捧捧半融化的明亮铁水泼向高空,山风卷着火舌拔地而起,仿佛是出世的巨龙,高高昂着头颅,一次次冲击赤红的天宇。火意为净化,火舌过处,万物摧折泯灭,化为焦土,焦土之上又有嫩芽新生,生生不息——这一群魔教信徒全都视而不见,静静地在大火中伏地跪拜,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异邦教徒朝圣般的仪式感。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