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雪庐之四

作品:《下山

    陆丘山回过神来,温柔笑道:“随口胡说,不要当真。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们,玉虚师叔来信了。”

    “两位绿衣师弟已经回到昆仑,将一路所见所闻都详细告知师叔,今日一早我便收到了从昆仑山来的书信。”

    这句话说完,林故渊和温怀瑾都是一脸惊恐,闻怀瑾呻/吟道:“完了——小叔叔说了什么?”他手捧心口,“等等等等,让我准备准备——”陆丘山冲他翻了个白眼,从袖里掏出一封信笺抖开,故意清了清喉咙,卖足了关子,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郑重道:“师叔说:‘知道了,勿念。’”

    两人瞪着眼等了半天,陆丘山却没有下文,齐齐问道:“没了?”

    陆丘山道:“没了。”

    闻怀瑾一头雾水:“我们跟着魔教跑了,师尊没骂我们?信里有没有说原谅故渊?又打算如何处置玉玄师叔?”

    陆丘山道:“没有,就这写了五个字。”又弯着眉毛道:“玉虚师叔不是说了吗,‘勿念’,意思是他自有分寸,不需我们过问,他没把咱们骂个狗血临头,命令咱们五日内滚回昆仑山领死,就是由着我们折腾的意思。师尊是什么脾气你们不知道?难不成你们还指望师尊甩着浮尘夸一句干得漂亮?”

    大家僵直的后背松懈下来,都透出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后怕,昆仑山规矩森严,动不动便要罚跪、罚挑水、罚种菜挑粪,他们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知道在昆仑,即便是说话稍大声了些都会被送去三清像前反省己过,见魔教而不杀,还当众跟着一群左道人士跑路,岂不是要被剥皮抽筋,镇在昆仑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闻怀瑾满脸喜色,搭着林故渊的肩膀:“这事必须乐上个三天三夜,走,走,在这破雪庐被那帮混账欺负,成日里饿的前胸贴后背,走,咱们溜进城喝酒去。”

    林故渊心里惦记着谢离的病,也没有吃吃喝喝的心情,只听陆丘山慢悠悠道:“先别忙,没准玉虚师叔是先诓骗咱们回去,到时候秋后算账——”

    怀瑾的脸一下子白了。

    陆丘山笑道:“骗你们的,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泰山派那边有消息了,咱们前脚走,少林寺慧念方丈、天一教的天哭道人和全真教的晓月真人后脚就到了,三位一起拜访了泰山派,邀请了他们派内两位‘象’字辈师伯和周誉青的十二位同辈师兄一起喝茶聊天,关起门来整整说了五个时辰,从正午聊到天黑,现在周誉青已经被废除武功逐出泰山,永远被正派除名了,听说现在丐帮的兄弟成日里盯着他,只要他规规矩矩的,大家自会放他一条活路,若是有半点不轨,立地斩杀——”

    “我想,因为这件事,玉虚师叔才消了气,更不会对咱们怎么样了。”

    闻怀瑾又气又想乐,恨道:“姓陆的你有什么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小爷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林故渊皱眉道:“怀瑾,再骄纵也得有个规矩,你对丘山师兄怎么说话的?”

    陆丘山脾气温和,摇头笑道:“无妨,咱们是自己人,又不是在门派,随他去吧。”

    闻怀瑾道:“这姓周的投靠魔教,算计我们昆仑、峨眉两派,放火毁了我们的天地生宫,连累手下那么多泰山派兄弟丢了性命,这么轻易的放了他,太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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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丘山叹了口气,道:“慧念方丈的意思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不肯给作恶之人改邪归正的机会,一味以暴制暴,我们与恶人又有什么区别?慧念方丈真真是慈悲为怀,有佛祖济世容人之心,换了旁人一定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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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故渊沉吟道:“师门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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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丘山道:“还能有什么意思?这回少林、正一教、全真教三派联手出马,阵仗闹得大了,昆仑和峨眉也不得不买这个面子,这样也好,往后我们跟泰山派再有来往,总不至于太伤彼此的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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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怀瑾斜了他一眼:“你啊,婆婆妈妈像个老夫子一样,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我看再这么下去,你连吃什么都得先问问筷子碗碟的看法。”

    林故渊淡淡道:“有人能义气用事,有人就得有大局之心。”

    闻怀瑾接着打听:“周誉青那厮机关算尽,就这么规规矩矩地伏诛了?快给我讲讲,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去。”

    陆丘山温润儒雅,虽是武林中人,却一向不喜生杀血光之事,对胜负得失也看得甚淡,林故渊以为他不想谈及细节,刚想把话题引开,陆丘山却像是早准备好了似的,慢条斯理道:“那天啊,那天泰山主峰南天门之上,数千弟子济济一堂,逼着周誉青交出掌门之位,由他师兄韩誉丕继任掌门,周誉青被绑的结结实实驱逐下山,一路披头散发地振臂高呼:‘我虽与魔教有所往来,却无半点私心,我对泰山派一片赤诚,倒是这群所谓的武林正派居心叵测,我做这些事,全是被他们逼的!’”

    闻怀瑾脸色一沉:“他竟当着慧念方丈的面说这种话?”

    陆丘山道:“确实如此,泰山一派在三十年前清缴魔教一战中损失惨重,武学也跟着式微,大战之后,周誉青继任掌门,仗着泰山派前辈师叔的牺牲,自诩英雄,时常对江湖事务横加干涉,一开始大家惦念他们的功劳,处处尊着他们,可江湖地位凭的是真功夫,时间久了,大家都不再回想围剿一战的惨痛经历,谁还有心思听他唠叨那些老掉牙的事?自从各门派都换了年轻一代担任掌门,大家对他们是越发不客气了。”

    他眼中渐有悲悯之色,沉默半晌,轻道:“我跟随玉虚师叔在江湖走动,见此情形,时常心中唏嘘。”

    林故渊道:“周誉青好面子讲排场,定是越想越替派中先辈窝囊委屈,这件事说来,众门派的师叔师伯做得也不甚妥当。”

    他沉吟片刻,又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来往,武林也难逃其外,我们管不着他人,只要自己心存善念,所行无愧于天地,也就够了。”

    闻怀瑾冷哼道:“他不把心思放在钻研武功上面,将军肚都挺出来了,有什么可抱怨的?”

    陆丘山望着不远处纷纷攘攘打坐练功的江湖流寇,摇头道:“创立武功哪是一朝一夕的事?又不是人人都是长生老祖那等武学奇才。”

    接着道:“听周誉青的意思,围剿魔教一战时他曾偷偷向当时的掌门提议,力主保存实力以待日后争雄,可派中众师叔都不肯听,全力厮杀,以致泰山派落得现在的下场。总之他是既看不上自己派中师伯前辈愚勇,又诟病其他门派对他们敲骨吸髓,踩着他们上位。殊不知他自己才是躲在背后放冷箭的小人,眼看着不能收渔翁之利,便反过头去加害那些以血肉之躯换取天下太平的英雄前辈。他被驱逐出泰山派领地,一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还能听见他嘶吼些‘没有良心、虚伪之徒’之类的话,可怜泰山派创派百年光明正义,却被他这种小人毁了名声。”

    他摇摇头,扼腕道:“三十年前一场厮杀灭了长生老祖,让魔教再不敢祸害世间百姓,可咱们正派却因此生出诸般事端,分割拉锯,至今不能平息。”

    闻怀瑾道:“他对正派怨念这么重,不知道还会不会联合魔教搞什么事端?”

    林故渊笑了笑,道:“我们藏身处便是魔教中心,周誉青这样的人,谢离是不会收的,聂琪更不会,聂琪只谈利益不讲人情,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他眼里如死猫死狗一般,周誉青心量狭窄又武功尽废,落到他手里,只会死的更快。”

    他早不像刚下山时那么懵懵懂懂,对魔教手腕了如指掌,对各名门正派更是如数家珍,闻怀瑾破天荒的没提出质疑,看着他点了点头。

    林故渊心里一动,又问陆丘山:“这些细节师兄是从何处知晓?”

    闻怀瑾摇手笑道:“快别提了,肯定又是找哪个江湖氓流打听来的消息,他这个人啊,看着软绵绵怪好拿捏的,倒是跟谁都能说上话。”

    他把十根手指交叉在一处,捏的咔吧直响,用手肘朝白沙地里的魔教教徒一推,“教他们练心法的主意也是他老人家想出来的,这才几天功夫,内应先发展了好几个。”

    陆丘山微笑着不说话,闻怀瑾想起周誉青一脸肌肉扭曲的模样就起鸡皮疙瘩,打了个激灵,道:“总之是不用再管他了,这事必须得贺贺,现下咱们被这帮左道妖人欺负的死死的,好酒好菜估计是没有,只能让丘山去问问这群恶徒,看他们私下里藏了什么好东西,能不能接济一二。”

    他朝那一大帮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的魔教流寇努了努嘴,又回头道:“话说回来,春眠呢?怎么一整天都没看见他?”

    陆丘山道:“这小孩不知道有什么心事,好几天了,天天一起床就往外跑,一跑就是一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林故渊望向远处的庭院,目光透出隐隐忧虑,道:“这里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地盘,没人护着咱们,万事小心为上。”

    闻怀瑾道:“不然我出去找找?”

    他长腿一迈,大步走回沙地前,冲众人高声喝道:“今天就到这儿,小爷还有要事要办,都散了,散了,明日我们继续。”

    话音刚落,吵嚷声由远而近,只见一队雪庐仆役朝师兄弟三人的方向一路小跑,神情慌张,跑在最前头的那仆役正是平常为他们送饭菜的那个“阿桑”。

    “三位公子,你们快去看看,卓少侠不知怎么跑到焙药斋去了,跟主人和燕少爷撞了个照面,现在说卓公子毁了左掌教的药,和主人大吵了起来,燕少爷要杀他呢!”

    阿桑虽是魔教的仆役,但心地善良,跟几位昆仑派的侠士相处了一段时日,已不像开始那般抵触,还常常私下里给他们送些干粮,陆丘山等人听见他报信,皆变了脸色,二话不说,跟着阿桑拔腿就跑,边跑边在心里纳闷:春眠那样温顺谨慎的性子,怎么好端端的会跟梅间雪顶撞起来,还砸了为谢离准备的药?

    焙药斋建在青青苗圃之中,与望雪楼毗邻,四面通透,蒲草为席,以苍色和青碧色纱帐作为隔断,房内呈“回”字型架设数百只药炉,每只药炉前团团跪坐一名碧衫童子,炉中药材各有不同,小火慢焙,药香扑鼻,平日里无一人说话,风拂幔帐,咕嘟咕嘟的水声翻滚,甚为静谧。

    林故渊等人赶到的时候,焙药斋已经乱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