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解毒之九

作品:《下山

    梅间雪观察他的表情,道:“是了,蛊毒每发作一次,宿主内力便减损一分,体内真气被侵蚀殆尽后,宿主武功尽废,蛊虫渐入脑内,举止似疯似狂,粪便污水无所不食,因这蛊虫有催|情之效,入脑后别说不辨男女老少,连看见猪马羊狗都忍不住——”

    林故渊被点中死穴,心砰砰乱跳,绷着脸喝道:“够了,说正事。”

    梅间雪神情轻松,哈哈一笑:“他用歃血术压制蛊虫,体内至刚至猛的真气渐失控制,如野马脱缰损毁他身躯,而暴涨的真气也滋养的蛊虫愈发活跃,我本以为是恶性往复,总想着先解开蛊毒,却不料这蛊毒和反噬还有另一重制约在里面。”

    林故渊忆起方才谢离体内真气猛烈反激,又突然消弭的诡异景象,思索片刻,慢慢道:“孟焦蛊虫也在不断的吸走他体内多余真气,减缓了真气冲击脏腑的时限,是也不是?”

    梅间雪讶道:“聪明。”

    林故渊望着谢离的灰败脸色,摇头道:“这我先前曾经想过,可歃血术反噬之强远胜于孟焦,这一路我们数次以内功压制孟焦,若蛊虫真能将他体内逆行错乱的真气疏导出去,他也不会被伤到如此地步。”

    “是,从前不如,可现在情形不同,孟焦蛊虫的威力已大不一样。”梅间雪站在谢离床边,轻轻提起他一条手臂,挽起袖管,冰凉指尖沿着谢离手臂凸起的青筋滑动,“先前他体内蛊虫之力衰微,反噬之力强健,我也以为孟焦所吸内力不及反噬的万分之一,不足以计算在内,不想这两日之内蛊虫之力忽然猛烈无匹,竟与歃血术反噬渐成平手,甚至力压一头。”他转向林故渊,“你可知是何缘故?”

    林故渊心里一荡,想起前一日他和谢离互诉衷肠,都以为对方已服过解药,因而情难自禁,做出种种亲昵爱抚之举,脸上起了红晕:“是因为、因为我们……”

    那些污耳之词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紧闭双唇,死死板着脸,做出一派正色庄容,袖中的手却轻轻一覆,攥紧了袖口的软布。

    梅间雪笑了笑:“是,也不全是。”

    他沉吟片刻,慢慢道,“据我所推测,原因有三,一是你们和好如初,惹得蛊虫欢欣雀跃;二是这段时日你们虽不见面,他和你之间却刻骨思念,孟焦蛊虫也一直难以平息,不知不觉间减缓了反噬之伤;这第三点,也是我最没想到的一点……”

    他两手负后,脑后坠着两条长长的霜色丝绦,长身而立,衬着一身柔软衣袍,活像月宫里的仙兔化成了人,他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紧紧盯着谢离:“孟焦蛊并非寻常毒|药,此蛊是以苗疆禁术炼制而成,百虫死而化为尸虫,伏于宿主体内,以宿主的真气为食,以人的血肉身躯为养,人命殒则孟焦死。”

    “换而言之,这些蛊虫是‘活’的,它们先死后生,不想随宿主身死而覆亡,竟在最后时刻如山崩泉涌般倾巢而出,护住他的心脉,吊住他一线生机——”

    他脸上渐渐露出喜悦神情:“昨夜他体内真气混乱无制,我的‘引露针’已遏制不住,他几

    度濒临爆体血竭而亡()?(),

    全凭这小小蛊虫从中阻挠?[(.)]?㈩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你来之前我为他诊脉(s)?(),

    发觉蛊虫化去多余真气的速度已数倍凌驾于歃血术外溢的真气之上——”

    梅间雪眼中精光四射:“你说()?(),

    这岂不是、岂不是有趣至极!”

    林故渊心中震动,被梅间雪的话勾动记忆,他想起来了,孟焦本是夺心之术,并非要夺人性命!这些蛊虫的最终目的,是要一具疯癫躯体与之共生,而非同死!

    他猛地站起身来,双手虚虚攥拳,浑身凉簌簌的……难道、难道这孟焦蛊虫,竟真的在把人逼到绝境后又留下一线生机?

    梅间雪声音渐低,却越发难抑喜色,语气也愈发急促,双目灼灼,仿佛入了化境:“怪不得你们在路途中耽搁了那么久,他来雪庐时,伤势却比我预料的要轻许多,怪不得我推算他绝无可能挨过昨夜,他却、却——”

    他半闭着眼睛,脸上呈现出终于攻克不解难题的迷离和狂喜,自顾自拍手笑道:“你们没吃解药、没吃解药,误打误撞,胆大包天,竟然成了保他性命的关窍所在,我费尽心力,搜遍传世明方,最后竟然是你、全是因为你——连祝无心那毒老头儿都没料到,他炼制的这味怪毒,竟成了克制歃血术的良方,哈哈哈哈——”

    他语无伦次,站立不稳,两名仆役急忙上前,低低嘱咐:“公子身体才稍有好转,不可激动。”说罢搀扶着他退到椅上休息,又斟了热茶递到他手里。

    林故渊还没说话,尾随而来一众魔教里的汉子早听得不耐烦,他们不知道孟焦蛊与歃血术的原委,听他一会说什么真气充盈、一会又说体内真气被蛊虫尽数化去,都奇道:习武之人毕生根基所在就是内功修为,难道真气流失竟不是坏事?难道中了天下无解的毒蛊,倒成了救命的机关诀窍?

    他们不敢冲撞梅间雪,纷纷嚷嚷:“公子爷,别跟我们这些粗人绕圈子了,主上身体到底如何,麻烦给个痛快话,若是好消息,我们连夜传话出去,也省得大家彻夜不睡的惦记着——”

    林故渊眉头深锁,他已明白了七八分,正凝神细思,忽觉有人在轻轻牵拉自己的衣袖,偏头一看,只见谢离不知何时醒了,竭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眼珠子不安分的在眼皮底下动来动去,牵拉动作越发急切,嘴角也轻轻挑高,做出一点促狭笑容。

    林故渊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打什么算盘,脸上发烧,硬是逼自己将满屋的人都当成瞎子,坐在床边,用手臂揽着谢离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谢离舒服的喟叹一声,往他颈窝里拱了拱。

    林故渊身上蛊毒仍在发作,离谢离越近,越是如刀割火烤一般,但知道同样的蛊虫,作用在自己和他身上却是不同滋味,竟半点不觉痛苦,用汗津津的脸磨蹭着谢离的额头,想到他体内病气正汩汩散去,仿佛连那蚀骨的酸痒都成了快慰。

    梅间雪已恢复了平日冷静自持的样子,慢慢啜饮茶水,道:“暂时已是无碍,照目前的情形,再多过三五日,他体内这股乱冲乱撞的邪气便能彻底化去,往后慢慢服药调养,应是能捡回一条命,但歃血术反噬病根未除

    ()?(),

    也再无法封禁()?(),

    往后仍有逆行错乱的风险?()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具体如何()?(),

    还得等以后再看。”

    在场群豪都是些今日有酒今日醉的爽朗汉子,听闻“暂时无碍”、“捡回一条命”,便已腾腾若沸,再不管梅间雪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叽哩哇啦的议论起来。

    林故渊把着谢离的脉搏,屏息感受他体内真气变化,心中存疑,问梅间雪:“孟焦蛊化人内力,是否可控?”

    梅间雪脸色一沉,声音低了几分,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若论医术,我不服世间任何大夫,可论起下毒纵蛊之术,我只是在家父的著作里偶有涉猎,这蛊虫毕竟是邪物,究竟能助我们到何时,中途是否再生变故,以毒攻毒之法是否再留祸患,这些我全无把握,一有不慎,怕仍逃不了武功尽失、形同废人的结果,好在我们已有解药在手。”

    又舒了口气,道:“能绝境逢生已是巧中之巧,这些你先别想,且让它缓缓作用,到了不可控制的时候,我自会找你。”

    林故渊默然不语,心中万千感慨和喜悦,一时无法表达出口,只觉人间种种因缘际会甚为玄妙,就像一个无首无尾的圈子,他们因孟焦结缘,被孟焦逼到千钧一发的地步,寻遍天下灵药,最后竟还是因为孟焦,在绝境开辟出一条生路。

    他握住谢离的手,轻轻呼唤:“你听见了吗?”

    谢离缓缓将眼睛睁开多些,眸中仍是浑浊,目光却渐渐有了焦点,极轻的点了点头。

    二人十指交扣,越攥越紧,好像一放开,这来之不易的一线生机就要再次从指缝间溜走,也不知是因为动情,还是因为身体的些许触碰,二人只觉体内蛊虫悸动更为欢悦,而先前一股股在谢离体内肆意乱撞的真气也借由两人手指缠绕处汩汩散去,他久被反噬折磨,伤势一日比一日更痛苦难捱,即便是有一丝半缕的好转也如在夜中觑见明灯,他慢慢吸气,感觉压在胸口的巨石正渐渐被人移走,头一回觉得风那么轻,夜那么凉,浮在鼻尖草药气那么甜润,浑身说不出的轻快舒适。

    休息了片刻,体力已有所恢复,枯黄的脸有了一丝血色,在林故渊手背虎口处掐了一把,佯怒道:“都怪、都怪你不吃解药,害得我又煎熬这么一回。”

    林故渊不知如何回答他这句惨兮兮的“戏语”,玉雕般的脸在月光里格外静谧,眼眶却是红的,一双修长素手在谢离腹前交扣,揽着他软绵绵的身子不说话,许久才迸出一句:“你还不是一样没吃——”

    他是冰做的筋骨,眼帘向下一垂,万千的情绪,万千的庆幸,尽数被挡在在疏长的睫羽后面,沉进了墨玉般的瞳仁深处。

    谢离露出无奈笑容,轻推了他一把:“你还有脸赖在这里,我本是闲云野鹤一样人物,遇见、遇见你以后,万事不由自主,连、连死都、都自己说了不算、这条命像裹脚布一样,越熬越长——”

    “我不吃解药,就是想痛快求一个了断,没想到——”他回望着林故渊清俊而疲累的脸,眼里泛水光,做出责备样子,唇边却带着笑,“这下好了,又不知道要半死不活的熬多久,又要讨人嫌……”

    林故渊把脸贴在他温热的颈子里,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哑声道:“我都说了,祸害活千年,你这人活该有乌龟王八一样的寿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