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聚义之一

作品:《下山

    温酒酒扬起脸盘,一脸生无可恋的神色:“下得什么破玩意,谁稀罕去看。”

    只见谢离坐没坐相,半趴在桌上,支着下巴,满脸的享受和陶醉之色,仿佛刚刚破解了绝世的难题,林故渊坐在对面,举止有礼,面容沉静,二指拈一枚白子,眼中波澜不惊,啪嗒落下一子,一连提起三枚黑子放在桌边,修长的手悬在棋盘上方,往右上角比划了个圈子,不急不缓道:“你这一片死了。”

    谢离半点没有落于下风的焦急之态,听他这么说,顿时喜不自胜,手一挥道:“归你,归你,全归你。”

    林故渊微微一笑,低头俯视棋盘,谢离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两只眼睛直发光。

    易临风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是犯了老毛病,凑过去一看,只见棋盘上白多黑少,白子气势如虹、攻城拔寨,黑子溃不成军、落花流水,勉强一二处活地也岌岌可危,便是中盘认输也没什么可惋惜的,却偏要半死不活的吊着,忍不住在心里评点:臭棋。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发觉林故渊的棋下得是有板有眼,和谢离根本不在同一阶层,对林故渊道:“老大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你得让他二十子,让他的黑子铺满棋盘,他才能有一二分胜算。”

    林故渊笑道:“二十子?不止。”

    谢离正得趣,被易临风一打岔,甚为不耐烦:“去,去,我这下得正好呢,打什么岔,昨天刚让你滚回去呆几天,一转头又来讨人嫌。”

    易临风张大了嘴:“这他奶奶的也叫下得好?”他见林故渊棋路甚佳,突然犯了棋瘾,推着谢离的肩膀,对林故渊道:“跟他对弈那叫一个生不如死,你赶紧的让他赢一局,让他一边儿凉快去,咱俩来局好的,让这泼皮无赖开开眼界。”

    林故渊抬起眼皮扫他一眼:“不让。”又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让来的赢有什么意思。”

    易临风随口一句玩笑话被他正儿八经的噎了回去,翻了个白眼,讪讪道:“玩嘛,图个高兴,什么有的没的,你们这帮正派都一个德行,屁大的事非得较真。”

    话说完,这一局正好下到了头,林故渊唇角一勾,道:“承让。”向后倚着椅背,用眼神示意谢离:“输家收拾。”说完再不管别的闲事,端起青瓷茶盏慢慢啜饮,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均匀抹着窗纸透进来的明亮天光。

    谢离把满盘落子胡乱一划,哗啦哗啦的拾掇棋子,黑白各归一边,边收拾边笑嘻嘻道:“不让怎么了,我还就乐意输,我这人八字犯贱,五行欠收拾,一天不被欺负几回就骨头痒痒,只要我的小豆子高兴,我就高兴。”

    他俩互相对视,嘴角都噙着笑意,晾易临风一个人在旁反酸,温酒酒在一旁唤道:“易堂主,过来喝茶。”连催带促的把他拖走了。

    林故渊走到窗边舒活筋骨,谢离不慌不忙的把最后十余颗棋子收回藤篓,动作一停,两手扶着棋盘,余光看向林故渊的背影,故作不经意道:“整日跟我们这些左道之人厮混一处,你高兴么?”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他便不说话了,轻轻叹

    了口气。

    侧脸忽然一凉()?(),

    竟是被印上了一个轻而干燥的吻?()??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摸着脸一看()?(),

    林故渊站在不远处(s)?(),

    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表情,眼睛却不听招呼,止不住的朝这边偷看,谢离心里发颤,情不自禁要过来抱他,林故渊往旁边退开两步,摇了摇头,用口型道:“这么多人呢。”眼里藏着情意,如水底的荇藻轻柔招摇,“别闹。”

    那声音清而柔和,是极淡极凉的一碗茶,调了薄薄的蜜,要咽下去品味许久,才尝得出清苦中的一丝丝回甘。

    情投意合的年轻儿女大抵是看不见别人眼色的,温酒酒性情活泼,捂着嘴噗的笑了,满脸俏皮,单手托着腮:“真是现眼现到家了。”——

    现眼的事却不止这么一桩。

    尽管谢离三令五申的不准雪庐众人议论,可这帮邪门歪道的江湖英豪个个单纯不羁,听说那昆仑派“小东华”帮了他们沧海君好大的忙,现下左掌教心情愉悦,身体康健,他们一个个也跟着兴高采烈,把林故渊视作教中贵客,一反先前对他的诸般敌视,见了他便像见到恩公一般,隔了老远便冲上前奉承寒暄。

    他不善言辞,本性亦从不屑于种种推诿应酬等辞令,在这群魔教人士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围西湖散步,还没走出二里地,手里就莫名其妙的多了好些打来的兔子、獐子、美酒、药材等各色礼品,再拿不下,只得打道回府。

    就这么尴尬了好一阵子,后来不知是谁放出口风,他这脾气秉性被教中众人知晓,大家又都不打扰他了,一众打扮古怪长相奇异的男男女女,远远的看见他便微笑示意,再不随意靠近半步。

    大家都说他瞧着仙风道骨的,与他们左掌教必定也是君子之交,可只有谢离身边的人,才知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近两日日头毒辣,大家筋骨懒怠,温酒酒、枯木子、易临风等人横七竖八聚在水边的亭子里乘凉,难得梅间雪也在,这群人多年在聂琪的重压下苟且偷生,互为至交却不能彼此说一句话,在下属跟前更是终日端着架子,终于在雪庐回归自由,一人一句的恢复了顽劣的本性。

    风吹荷动,涟漪轻开,温酒酒抱着一只胖大白狐,笑得前仰后合:“快,快,把昨晚的事再给我讲一遍。”

    易临风躺在地上,怀里揽着一壶酒,半醉半醒,嘴里唾沫横飞:“你们别看他浑身仙气儿像个臭道士,其实真就是头犟驴,昨晚梅公子为主上施针疗伤,他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看梅兄的眼神跟要杀人一样,一针落下去,他那眉头皱的,那心疼劲儿,生怕扎重了、扎疼了主上,我的个亲娘,不知道还以为梅兄是给什么千尊万贵的侯门大小姐下针呢——梅兄的针比头发丝儿还细,咱们老大的皮比城墙还厚,不崴断针让他赔就不错了——哈哈哈哈——”

    温酒酒笑得满头发钗乱颤,梅间雪在一旁剥莲子,冷着脸白她一眼:“你快把它掐死了。”

    温酒酒低头一看,原来说的是自己手里的白狐狸,那狐狸被喂的油光水滑,又懒又馋,活像一条养刁了的叭儿狗,她哼了一声,提着狐狸的后脖子把它扔到一边:“这畜生臭

    烘烘的,谁稀罕它,死了我赔你一百只。()?()”

    梅间雪淡淡道:“这只与众不同,温小堂主怕是赔不起。?()_[(.)]??来?小.の说?.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

    那狐狸如蒙大赦,竟像是通识人性,蓬松松的尾巴一甩,攀上梅间雪的腿,半闭着眼睛,在他膝头舒适地窝成一团。

    温酒酒仔细打量那狐狸一番:“又胖又蠢,除了皮毛白些、纯净些,也没看出什么稀奇。()?()”

    又道,“你不是说野白狐难寻,早要剖了它心肝做药么,怎么又养的这样肥壮。()?()”

    旁边一名仆役端着茶盏笑道:“这只崽子是燕公子从狼堆里救回来的,为了它一连跟三头野狼搏杀,公子嫌它小,不中用,嘱咐养壮些再拿来剖心,不料今年拖明年,明年拖后年,到如今也没动手,它自小吃的是浸了药汤的肉,确实不同于别的畜生。”

    梅间雪呵斥了句废话太多,偏着脸看湖景,默不作声。

    温酒酒早知道他死鸭子嘴硬到底的脾气,冷冷道:“那你干脆为它养老送终,立块牌位迎进祠堂吧。”再懒得掺和他的破事,将黑裙一敛,舒舒服服横躺在木椅上,手撑额头,露出一截雪白手腕,朝易临风一努下巴:“酒来。”

    易临风把手中酒坛倏然掷出,破风而去,势头极猛,飞至温酒酒眼前,温酒酒眼也不眨,平平伸出手掌,那酒坛竟稳稳落在她掌中,再不移动分毫。

    原来是易临风一手“千里回旋”内家功夫,将内力蕴于酒坛,万钧之势止于瞬息之间,看似简单,却需要运功者极强的功力,温酒酒妩媚一笑:“多年不见,易堂主的武功倒没落下。”她拔开布封,猛灌一口,眼波横斜:“快,再讲讲后来如何?梅大哥就让他在一旁盯着?”

    易临风哈哈笑道:“后来?咱们梅兄是什么脾气,嫌姓林的碍事,寒着脸把他撵出去了,这俩人一个赛一个的硬气,我还以为他俩要撸袖子打一架,你们猜怎么样?这姓林的真就一声不吭的出去了,站在门外的树下,面不改色,一等就是大半夜,直到看见梅兄从老大房里出来,才安心走了。”

    温酒酒好奇道:“真的?”

    易临风谑道:“亲眼所见,分毫不差,你说那姓林的,平时一副不食人间风露的样子,多说一个字都嫌烦,怎么在老大那儿就那么黏糊?偏咱们主上就吃这一套,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得意劲儿,让人没眼看。”

    温酒酒道:“我瞧着那林家小哥对咱们还好,就是对梅大哥格外提防,每回梅大哥与主上说话,他必要在旁守着,这倒奇了,他怕我们怀有异心倒也罢了,梅大哥半点武功没有,能把主上怎么样?泼他一脸药渣子?”

    梅间雪眼神一冷:“小孩子家懂个什么。”

    易临风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张了嘴刚要说话,梅间雪把手里一枚刚剥好的莲子朝他弹去:“少嚼舌根,像个愚妇。”那莲子快如残影,易临风促狭的嗳了一声,就势张嘴,将莲子一口衔住,大嚼一阵,苦着脸抱怨:“呸,苦死了,莲子心都不剔,亏你咽得下去。”

    梅间雪不紧不慢道:“正好给你清清火气。”

    易临风伸着脖子把碎渣子全吐在地上,嗖的挺身而起,又嗖的飞向亭边的“吴王靠”,翘着二郎腿,上身坐得笔直,手中一柄折扇刷刷的摇,做出一脸暧昧神色:“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委吧?我再给你们讲个笑话。”

    “当日在洛阳梅斋,老大为了拍小渊儿的马屁,千不该万不该啊,说他气韵有三分像咱们梅兄,他还挺得意,以为是夸人的话呢,谁料人家非但不领情,到现在还记仇吃醋,八成是认定了老大跟梅兄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老大心里那个悔啊,这两天成日跟我叨念,说当初是猪油蒙了心,马屁拍在马腿上——”

    边说边挤眉弄眼:“不是我说,就老大原来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德行,梅兄还真不一定看得上。”

    温酒酒又是一阵大笑,眼角都泛了泪:“行了行了,主上要是知道你背地里这么抹黑他,保准剁了你的一双鸡爪子泡酒。”又哼道,“主上哪有你说的那样不堪,若有离哥哥相同品貌的男人,别说八抬轿子,自己走着路去我都嫁。”

    “呦,呦。”易临风眼珠子咕噜直转,“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小妖女也知道怀春?咱们酒酒儿可真是到年纪了,不容小觑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