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摆摆手叫他们都让开了些,拱手一拜,道:“晚辈初来楯州,还没来得及进城,便在此处歇息了,若是惊扰到了乡亲,望乡亲宽宥。”
    领头那老翁周身破烂,拄着一根棍子,身子却是直挺挺的。“看你们的扮相,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城门距此处不远,若要进城,只需出示你们帝京的信物即可。”
    “阿翁怎知我们是从帝京而来?”
    老翁冷着脸,面色凶恶,“咱们楯州也不知到底是怎样一块宝地,竟叫帝京之人如此魂牵梦绕。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东西,还怕进不了城吗?”
    安江南道:“老头!你说谁仗势欺人呢!”
    老翁道:“你不必跟我发狠,跟着你的主子狗仗人势罢了,别以为穿成人的模样便能当人了。”
    安江南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狗,他堂堂县令之子!北镇抚司锦衣卫!瞬间便怒了,只见顾濯抬手拦住了他,恭恭敬敬对着老翁拜了一拜。
    “晚辈是从帝京而来,却不似阿翁口中的仗势欺人之辈。陛下派晚辈到此巡查,给晚辈的信物却不是楯州官员想见到的,若是忽然进城,晚辈怕被轰出来,这才在此处歇息,心急如焚。”顾濯随口编造了一大段话,听得安江南不知所措,另外两个成天贴身侍候顾濯的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可见顾濯平日了没少扯谎。
    顾濯客气着说,“适才见那便山头烧火烧的旺,一时多看了一会儿,却不小心见着了君等亲人遗骸,确实是晚辈唐突了。”
    老翁道:“不过是贱命,活着浪费口粮,死了也不必挖坑去埋,倒不如一把火烧了,不占了楯州的地。”
    “世间人命岂可谓贵贱,唯有良善与恶毒之分罢了。阿翁既知人死当焚,使其魂灵安息,而非弃之荒野,遭虫蚁啃食,可见楯州百姓皆是良善之辈。”
    老翁打量了一下顾濯,道:“你所谓的良善之辈,在楯州贪官口中都是一群贱民。若是你进了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在他们口中也不会差于我们,即便你当真是陛下委派,从者活命逆者亡,他们有的是办法遮掩。”
    顾濯言了谢,便目送这群人离开了。
    此木从远处的石头上起了身,道:“看来顾大人猜得不错。”
    顾濯道:“睡着觉也能听见我们说话?”
    “贫僧是在打坐。”
    顾濯坐下来,给他分了块饼子,让他坐在了火堆旁,“你是在光明正大偷听。”
    此木不再多嘴,转而道:“那老翁瞧着不好相与,却也在这里受了委屈,可见城中官员贪赃枉法已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顾濯塞了口饼子,“这里曾是裴家的封地,裴氏死了,虽说收归朝廷,但事实上却是有人想在此处占山为王。从前有裴氏拘着,如今才算是乱了,他们便更肆无忌惮了。”
    “所以顾大人并非是奉朝廷之命来查账,而是来当主子的。”
    顾濯轻笑,“我是裴氏的义子,裴氏死了,这庄子自然就是我的,有错吗?”
    “顾大人这样说,却也没错。只不过就连进个城都要耍一番心机,可见这庄子得来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不光明磊落。”
    “大师肯跟着我,必然是信我的呀。”
    此木捻着佛珠,“本以为四五日就能到,没想到硬生生拖成了十四五日,贫僧若是知道跟着顾大人是来吃苦的,便多带些干粮了。”
    “日后自有你吃的。”
    此木合掌做了个佛家人的手势,顾濯瞬间扭过头撇撇嘴不愿看他。
    老翁一行人下了山,踏着尘土回了破旧的屋舍,老远便又听见了马车路过的声音,只是这架马车似乎比顾濯那些人的更简陋。
    马车里的人下来,与自己身边的侍卫一样打扮的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歇了下来,也没有进城。看装束似乎也是帝京的人,那人长得标志,只是衣着素净,瞎了眼睛,像是家道中落的公子来投奔亲戚的。
    老翁喃喃道:“这帝京来的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楯州官员的厉害。若在楯州当真能吃饱饭,那才是老天爷瞎了眼。”
    第76章
    翌日一早, 顾濯派人前去通报了州丞,城门的官兵便立刻放人进了城,可见城内的人都是已经互通了口信的, 知道顾濯要来。
    城内街道打扫的干净,但看起来也是贫苦之地,不过瞧着也到不了吃不起饭的地步。
    顾濯去见了州丞,言说了此行的目的, 州丞便派人将他们送去了楯州最大的庄子,龙乾庄园。
    庄主一看来了朝廷的人,遣人找了间屋舍, 竟连会客堂都没让进。顾濯也不怒, 便跟着人进去了, 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来人奉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