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现在此处候着,我们庄主一会儿便来。”
    锦衣卫列在两侧, 顾濯抿了口茶, 微微皱了个眉头便搁下了。
    误之扫了一眼这昏暗的屋舍, 气不打一处来。“这庄子看起来挺大, 却连个见客人的地方都没有?庄主也不见人影, 丝毫没有待客之道。”
    顾濯指尖点了点桌子, “待客之道是说给达官贵人听的,也只有他们配享。”
    等了许久, 庄主才风尘仆仆赶来,一进屋便被两列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吓着了, 急忙停了脚步, 躬身一拜道:“草民不知大人到此, 有失远迎。适才州丞大人遣人来信, 草民这才火急火燎来了,大人可千万别怪罪。”
    顾濯微不可察地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只见他衣着朴素,看着确实是个庄户人,肩膀腿弯处有明显的褶皱,像是许久没穿过的衣服一直叠着放在箱子里,才刚拿出来一样。
    除了进来那一刻像是急着赶来的,倒是完全不见“火急火燎”的样子。平常百姓见着朝廷命官一般都十分谨小慎微,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不过这庄主倒是游刃有余,丝毫不见紧张。
    顾濯一笑,瞧了一眼茶水,道:“庄主既然忙,便不用急着赶来。此处的人已经为本官奉了茶,本官尝着不似京中口味,倒是稀罕。”
    庄主笑着点头,道:“草民曹凉,大人直接唤草民名讳即可。这茶不过是草民这里的一些糟茶,自然是比不上帝京,本是配不上大人的,只是草民这里只有这个了,便只能委屈了大人。”
    顾濯虽然听着他说,但却心知肚明,这曹凉前前后后说了这些,怕是唯有自己的名字是实话。
    曹凉虽然穿的像是普通百姓,却能看得出来是临时穿上的这一身。而这杯中之物,确实如他所说,不是什么好茶,并且发了霉,看得出来是放了许久。若是一些好茶,或许可以留着待客,即便是舍不得喝、唯有来客人的时候才拿出来,也不会令人耻笑。可如今这个却是丝毫没有舍不得喝的必要,可见是故意留着给不速之客用的。
    面对此等趋炎附势之辈,最不该做的就是心肠太好。顾濯不能像面对老翁那样谦逊客气,反之要做出一种迂腐之态,才能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格格不入。“若知你这里没有好茶,本官便在帝京寻来最好的带过来了。你管着偌大的庄园,平日里免不了待人接物,留着也不算坏事。”
    曹凉在心底疑惑了一下,表面笑脸相迎,道:“大人说的是,但庄子这些年收成不好,更不会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像大人这样身份高贵之人。草民现在唯一所想,就是养活庄子这三百户人家了。”
    “北明近些年连年干旱,本官常年待在帝京,不知楯州是何情况。若楯州过的并不如意,本官自会奏明陛下,绝不会委屈了楯州。”顾濯道:“只是若要奏,也得拿着账给陛下看,陛下看见什么那便是什么。本官奉命行事,凡事为了陛下和江山社稷,陛下如何看待楯州,本官便如何看待楯州。”
    “是,草民必当尽心竭力,为大人分忧。”
    顾濯摆摆手,示意误之,道:“你随庄主去。”
    误之没想到自己会被顾濯点了,更没想到自己在城外随口胡诌的话竟然成了真,还真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了,不自觉心脏一顿,但看了一眼顾濯这副佞臣姿态,瞬时也觉得没那么难,无非就是装作趾高气昂又冠冕堂皇罢了,便扬着脖子走在前面。
    待人都走了,安江南一脸疑惑,问道:“他脖子怎么了?”
    顾濯起了身,“定是没睡好,落枕了吧。”
    顾濯带人出了门,外面聚集了成群的庄户,各个面黄肌瘦,看着竟比城外的百姓过得还苦。不像庄户人,不像奴才,像是牲畜。
    顾濯喉咙一哽,望了一眼庄户们看着自己那种惧怕又厌恨的眼神,道:“你们庄主已将庄子的情况告知本官,本官必不会让你们吃苦。”
    那一双双眼神并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比方才更甚。他们必定是将顾濯当成了以往的官员一样,都是与庄主沆瀣一气之辈。
    等了一会儿,庄主带人送来了账本,有误之在一旁跟着,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差错。顾濯随便翻了几页看了看,确实是收成不好,但看到了受忠三年时候的账,便得知,这账本子都是假的。
    受忠三年,裴钱怕庄子的粮食要运到青甘作为军粮和赈济粮,所以才设法与其他州郡官员一同污蔑李文弘反水,可见当初的楯州并没有收成不好,而这上面的记载却是全然相反,好似这里本就是个荒芜之地。
    庄主做了这么一出戏,无非就是为了让顾濯看见这里本就是贫穷不堪,即便是庄户各个穷的吃不上饭,也怪不到他这个庄主头上,只能怪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