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那人从马上滚落,艰难开口,“甘胡凉三州城破!”
    重善大惊,惊喜道:“三州城破!”
    那人被趴在地上,他从甘州赶到这里,已经精疲力竭,身上还尽是伤痕,可见来时路并不好走。他口中冒了血,“三州城破……可凉州百姓拒不受降!要为西奴死守!顾……将军进了城,在西凉关,被……滚石……”
    重善的身后轰隆一声,他转身瞧见谢熠秋扶着门望着他,那双眼睛满是惊恐,惨白的脸上还留着干了的血迹。
    “衡之怎么了……”
    重善急忙问那人,“被滚石怎么了!”
    那人道:“砸了!”
    谢熠秋脚步不稳,步履蹒跚地走过来,险些跌倒,重善急忙对司少仓道:“快扶他回去!”
    司少仓伸手去扶,谢熠秋却一把推开,他声音轻颤,在冷风中盯着远山。“我要去看。”
    他要去看那西凉关到底是什么阴曹地府,看这敢杀他北明三将的地方到底如何过不得!他望着西凉,骑上快马昼夜奔驰,经过了顾濯为他拿下的甘州和胡州,这是他为他用血肉开辟的道路。而如今,他要踩着这条路去见他。
    他在寒冬的茫茫雪原中疾驰,寒风砭骨,刺穿他的皮肉内脏。他的心好疼,疼的像是要死了,肆意流下的泪浸染了他的皮肤,绝望让这位从前的帝王仰面痛哭,终于口鼻涌出热流,血红的稠液沾了他满身。
    等君归来。
    “顾衡之!”他声嘶力竭,心如刀绞,最后痛到无声哽咽。
    与君结缡。
    他的衣袖被戾风撕扯,身体被蛊毒撕咬,终于在疾驰中栽了下去。他要摔得粉身碎骨,去见他……
    第123章
    天地辽远, 他立在高殿上望不见归处,多少人的面孔从自己身边路过,全都是模糊的, 唯独有一人看着那样清晰。
    他是父皇的独子,因此不得不继承大统,他将身边人认作朋友,对他好的人他付之真心, 他一直觉得玉衡是他最亲近的人,也是能与他交心之人。可那夜生杀之后,他被推上皇位, 做了奸宦的傀儡, 玉衡便称他为君, 与他疏远了。
    十七岁的年纪, 他身后是无用的宝座,他无能地坐着, 尽全力去维护自己惦念的人, 额上的十二旒犹如束缚遮住他的眼睛, 让他看不清自己的天下以及沦为别人的手中羔羊。他做着孤家寡人, 看自己最亲近的人逐渐不再信任他, 甚至恨他, 他才知道为帝王者需得无情,他手中没刀便要拿别人做刀, 为自己开路。
    这天下无人可信,更无人真心待他。他望着冬日大雪, 看着梅花飘零, 想着自己便是这无人惦念的落梅, 形单影只, 若有人拾起该多好。
    “谢熠秋,下雪了。”顾濯站在阳神殿前望着拾花的谢熠秋,谢熠秋将落花全都递给了他。
    “你要替我好好收着,别丢。”
    顾濯忽然一笑,“陛下冰肌玉骨,踏雪寻梅,比梅花好看。”
    谢熠秋心下一愣,像是回到了过去,他伸手去摸顾濯,问了一句:“你还活着吗?你要替我好好收着,别丢下,别丢下我……”
    面前之景陡然一变,他的手忽然抓了个空,方才笑着的顾濯忽然变得钩爪锯牙,一瞬间后在满目疮痍的山谷中被巨石轧成了肉泥。
    “衡之!”
    他大叫一声,手上紧紧抓着一只温热的东西,忽然睁眼,只见面前一副红了眼睛的面孔。
    顾濯急忙双手握着他冰凉的手,轻声道:“我在,秋玉别怕。”
    立在一旁的霍怀见人醒了,急忙喊军医进来,那军医一进门便立刻跪在一边为其把脉。谢熠秋的眼睛却紧紧盯着顾濯,开口道:“衡之,你在……”
    待军医把完脉,制好了汤药给他灌下去,他的身子才勉为其难能够坐起来。顾濯便半刻不离身地守在他身边。谢熠秋有气无力地问:“你遇到落石了,是青甘百姓做的吗?他们想要你死吗……”
    顾濯柔声道:“是西奴人,不过你放心,我活着在你面前呢。”他轻声一笑,问:“你要我替你收着什么?”
    那是他在梦里说的话,没想到竟被顾濯听去了。谢熠秋拉着他的手,“你竟是梁上君子,专偷听人说话。”
    顾濯捏着他的手反复抚摸,笑道:“梁上君子想偷走你的心,若是一颗真心送给我,我就是死了也会揣在怀里好好收着。”
    谢熠秋本就害怕“死”这个字,他为顾濯担心得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便昏迷不醒了,即便是在昏迷中脑子里也全都是顾濯。若是往常他一准得怼回去,可如今看着顾濯还能和他斗嘴,他心里安稳,便抬头在顾濯的脸上轻轻一蹭。“不光一颗真心,我这个人,你全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