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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如琢+番外

    每人跟前新置了窖藏的酒水,先叫人尝尝鲜,没多久我和昭戎身边就没有旁人了,生怕分不清楚组别。
    “淳于剡。”昭戎忽然出声。
    我顺着他的目光过去,瞧见淳于剡拒绝了旁人组队,一个人坐着,心不在焉。
    这种场合西陵家肯定是不会来的,不然就不符合他们的风格了;淳于家想必也是抽不开身,只来了一个,倒是刚好把长孙家空了出来。
    我沉默了片刻,想必也是昭戎早有预料的。
    勺子也很快送过来,我盯着勺心里的雕花纹样,道,长孙容宓是挺伶俐的。
    我头一回听说飞花令,也新奇地看了一会儿,只觉什么诗文词赋甚是麻烦,偶尔也听不懂——叫我看的话还好,只听是没什么感觉的。
    但飞花令很快传到这边,我反应迅速地接过扔来的球,正要递给昭戎,鼓声忽然停住——我愣愣地拿着手里的彩色绣球,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连方才他们接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安静了一会儿,沉默着放下手里的球,拿起桌上的酒壶倒满了三杯,犹豫了一下,抬手朝其中一杯拿去。
    其实大家看我们的目光都挺敏感的,叫我感觉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遭,所以这个酒是不能不喝的。
    除非,昭戎替我挡了。
    我没喝过酒,昭戎也好像不想我尝试,我指尖停顿了一下,沉默片刻,轻轻推向了昭戎附近——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按照上次他给我树的形象,和我们表露出来的阶层,我应当是如此做的。
    昭戎仿佛松了口气,抬手同周边承让了一下,然后替他们接了那句诗文,解释道:“上神不问凡事。”
    我眼看着他一连喝了六杯,饮落停起都非常得体,落座时垂着视线,若非我瞧见他微颤的指尖,便险些以为他当真安然无恙。
    任谁猛地喝那么多,也多少会不舒服。
    其实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也可以借口回去了,但他还安坐着,想来……是在等梅先生。
    我没忍住朝入口处看了两眼——还没来。
    冬末逃不开落梅,长孙容姒听着飞花令来了兴致,冷不防抛了题出来,“诸位,眼看便入春,不若再吟一次落梅,也当是送送它,取令便作落梅罢。”
    有人朝亭子方向探头,“长孙姑娘,此令即兴还是背诵呢?”
    长孙容姒温温柔柔的声音传出:“皆可。”
    我又朝入口处看了一眼,控制着风往他耳朵里传声音,“还撑得住吗?”
    他愣了一下,侧目看了我一眼,似没想到还能这样说话,便温柔地笑了笑,倒了杯茶,“还好。”
    我觉得梅先生不像会迟到的人,除非有意安排。
    我环视了一遍四周,瞧见亭子纱幔下隐约有沈桑的影子,想来……落梅那一出是她的主意。
    那么落梅……便是梅先生要到了的意思吗?
    我便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什么疏影横斜檐流未滴,一种清孤万芳落尽……瞧昭戎这会儿脸色虽还好,我却也没什么心情琢磨。
    正等得不耐烦,远处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低呼,仿若有人接了什么独具一格的文章,各队伍交接相传——我没在意,只顾着梅先生有没有来。
    亭子里遣了人出来,细细地问了传诗的小童,脸色微变,回头去禀报了。
    我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听亭子周边惊呼了一片,便见沈桑挽着纱幔,一女子正姿态优雅地低着头,欲往外走。
    长孙容姒着素淡的桃色衣裳,带着面纱,目光自附近席位上扫过,嗓音微有起伏,“方是谁作的诗?”
    周围安静了一瞬。
    传诗小童的声音细小却清晰:“……说是叫梅函君,入宴来迟了,带了幅丹青做赔礼。”
    长孙容姒眸色微有波动,“呈上来。”
    小童匆匆而去便又匆匆而归,两个人左右两边拉开卷轴,徐徐一展,长孙容姒视线定定地放在上面,沉默少许,抬手示意向外展示——
    一幅水墨山河。
    小童高唱出那句诗:
    “朱笔落时雨微雪,梅与河山两凋零。”
    一时满堂寂静。
    我听此句心底轻轻撞了一下。
    他画上简简单单,因而显得有些枯败,一半是秀丽热闹的亭台楼阁,一半是静谧安然的村庄。
    那是个寒冬,拉车的老翁从村庄走向楼阁,衣衫单薄,画面大气,山间隐隐约约有雾气缭绕的感觉,画得很模糊。
    昭戎把手里的茶喝完,起身招来婢女,直言身体不适先行告退,然后带着我悄然离去。
    等上了马车人就往我怀里钻,哼哼唧唧着腹里烧得慌,埋怨我读书少,各种折腾。
    我自知理亏,便叫他在怀里翻来覆去,犹豫了一下,抬手在他腹部轻轻揉着,承诺道:“我今后多读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