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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

    她不是个任性的人,更知道夏峥如今不能赶赴沙场,在朝中也若有似无,便一心牵挂着女儿的婚事。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为了挣出一个名堂,而立之年才有了这么一个独女,可是却自此成了鳏夫,与一生挚爱阴阳两隔。
    夏之秋不说,但她心中知晓,这么多年,父亲一面思念亡妻,一面照顾女儿,又要支撑起整个夏府,日子过得很艰难。
    看着他眼里的小心翼翼和渐渐斑白的两鬓,夏之秋的眼眶忍不住泛了红,她伏在夏峥的膝前泣不成声:“爹,女儿不孝……”
    “胡说,”夏峥的口气苍老而软和,“我的女儿知书达理,花容月貌,任谁见了,都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夏之秋将头无声地闷在夏峥膝前,颤抖的肩头渐渐恢复了平静。
    夏峥原本想着,这门亲事会十分顺利地定下来。在他眼中,自己的女儿同薛家公子相谈甚欢,时常礼尚往来,本以为是永结同心人,如今看来,怕是空结同心草了。
    “不过……能不能与爹说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嫁入薛家?”夏峥一面安慰着,一面开导她,“坦诚来说,爹爹见过薛云照,也十分喜欢他。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最重要的是为人仁善,凡事替你考虑。”
    “那日你堕马,为父的魂都飞了大半,若不是他出手相助,不仅你这腿脚要落下毛病,我这几日怕也是要卧病在床。”
    “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他事急从权救了你,却也十分注意分寸,没有置你于风口浪尖。你是爹的掌上明珠,婚姻大事我必然是仔细再仔细。爹从来不求你日后有多富贵,也瞧不上官宦人家里的乌烟瘴气,只愿你可以安宁快乐,一生无忧便好。”
    夏峥的语气很诚恳,夏之秋也知道他的考量。夏家这样不受重用的将门之家,便是没了爪牙的平阳虎,连一般的士族也比不上,更不要说能攀上薛家这样的阀阅之家。
    薛云照之父乃中书令,位高权重;其母出阁前只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小庶女,可是人品贵重,必不会为难她。加之薛云照为新科状元,乃国之栋梁,瑚琏之器。薛家就这么个独子,这样的婚事,落在谁的头上都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可是,在夏之秋的心中最深处,已经有一个人了。
    尘网束缚了她十八年,总该勇敢那么一回罢?至少一次……就这么一次……
    虽然她知道没什么胜算。
    ***
    来时桃源村日上三竿,去时已是当午日明。
    门扉轻启,一双足履抬步出门。江令桥仰首望了望天,发间的玉带微微翕动,而后面色愀然地走了出来,眼底泛着一抹不足为外人道的潮气。
    “吕襄来寻我那晚,便该知命不久矣。只是没有料及这一日来得这么快,更未料及,来者是你。”
    “取我性命之人是你,乃是慰藉大于忧惧。江姑娘是心存良善之人,我也不至于死得惨烈。”
    “若江姑娘还顾念往日情分,沈某只求放过我的夫人和孩儿。他们早已被遣送去了别处,这些纷乱纠葛不该波及于无辜之身。我沈瑭活了半辈子,见过惊涛骇浪,见过细水长流,足够了。”
    故人的声音还萦绕耳畔,江令桥不敢回头看。她是亲眼见着他服毒断气的,如今字字句句如今皆成了遗言,鞭笞着自己那颗强作镇定的心。
    她抱着双肘,缓缓蹲坐了在门前的石阶上,下颌抵于手臂,定定地望着眼前这片小院。
    草木葱茏,天高云淡,当真是一派好光景。数月之前,这里曾经仲夏夜轻,花草深郁,如今故地重游,却物是人非了。
    “嗒……嗒……”
    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地上,由温热碎成一滩冰冷的水渍。江令桥就那般定定地坐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眼眸中的潮气积蓄如雨,蒙着瞳孔,模糊了眼前所有的景象。
    她失明一般呆滞着眼神,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却竭力隐忍着自己不许哭出声。
    她完成了任务,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如若容悦知晓此次要杀的人是沈瑭,是桃源村那个授书育人的沈大伯,于他来说,无疑是破腹剜心。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也不要知晓。
    她胡乱地揩了揩脸上的泪水,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艰难地起身走向篱笆处的柴扉。
    短短几步路,却似乎远如天堑。江令桥驻足,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茅庐屋舍——
    院子的主人不在了,这里很快会变得荒草丛生,满目杂芜,而后墙身斑驳,屋顶塌落,一切都将在时间中腐朽老去,尽归虚无。
    画面不堪看,江令桥转过身来,喉间哽咽,双目湿红。
    她高估自己了,从看到幽冥异路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如今悲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