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了那么多遍「我不爱他」。可现在,这四个字,我收回。
    是的。我爱上了他。不管他是不是萧寻。我现在爱的是傅熙,我的夫君傅熙,我孩子的父亲傅熙。
    可我怎么也没算到,在灵阳城这个诡异的雪夜,萧寻和傅熙,重叠了。
    三年多了,我对前尘过往的精心掩饰,在这一刻被揭开了遮羞布。我的虚伪、自私,我的阴险、狡诈,都暴露在他面前,比新婚之夜的赤身相对,更令我羞耻难当。
    萧寻,或者说是傅熙,却云淡风轻地欣赏着我的慌乱。但我知道,他比我还痛,他比我还恨。
    他长吁一口气,站起身,缓缓地从腰间抽出刀,横在我的颈侧:
    「周启姳,萧寻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非要对他痛下杀手?」
    冰凉的刀刃让我起了鸡皮疙瘩。我忍住害怕,直视他,坦然回答:
    「三年前我杀萧寻,是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又与傅家勾搭,我怀疑他背叛了我。这次没别的,我杀他,只是为了保住我的家。」
    「你的家是什么?你的侄儿?你的玉玺?你的宝藏?可以调动边防守军的兵符?」
    「没有啊。」我平静地说,「我的家是我的夫君,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就是我的家啊。」
    他一愣。
    「如果你真的是萧寻,传国玉玺、宝藏、兵符藏在哪儿,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些年我也没有动,任你处置吧,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说要这些话,我感到深深的疲惫、乏力。这几天几乎吃不下东西,难受、反胃,肚里的宝宝太折腾我了。
    活着都已经好辛苦,还要什么皇权富贵?
    「你什么都不想要?」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笑得手臂颤抖,刀刃在我脖子上划拉。
    我稍微往边上避了避:「夫君,你该不会真想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他望了一眼墓碑,那上面刻着四个字:萧寻之墓。
    字已斑驳。
    「不要叫我夫君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甩在我脸上。我拿起来一看,是我那次写的和离书。
    他已经签了名,盖了印。
    这证明我们的婚姻,就此结束了。
    这本是我心心念念想要的结果。
    当初嫁他,我就窝着一肚子闷气。嫁他之后,我也天天的不高兴。后来我就计划着离开他,想回到周家发迹的南方,拿出皇太孙、传国玉玺以及周家这些年聚敛的钱财,号令兵马,重整河山。哪怕收复不了失地,偏居一隅当个土皇帝,也比做傅家的傀儡公主、窝囊媳妇强。
    现在,我如愿以偿,终于摆脱这段婚姻了。可我怎么还是高兴不起来呢?
    我指着和离书上的条款说:「夫,夫君,咱们从来没吵过架,你也绝对绝对没有阳衰不举,更重
    要的是,咱们现在也有孩子了。综上所述,这和离书写得有点儿离谱,还,还能作数吗?」
    我的语气好卑微,我从没对他这么卑微过。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掉进了追夫火葬场,果然人在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还好我的卑微起了作用。他面色略有缓和,把刀收了,无可奈何地:「周启姳,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诚实地回答。」
    「夫君请讲,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爱过萧寻吗?」
    「爱过。」
    「那你还下得去手?」
    「他背叛我。」
    「如果他没有背叛过你呢?」
    「他没有吗?」我指着眼前的男人,「看看你,曾经的小侍卫,如今尊贵的皇子殿下,未来的皇帝陛下。你这一切是哪来的?是从我们周家抢来的!当初我把一切托付给你,换来的是什么?国破家亡!我和你联姻,你知道老臣们私下里说我什么?『软骨头』『卖国女』!这三年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苟且偷生!你对我再好又怎样?改变不了你毁我家、窃我国的事实!」
    我越说越激动,最后歇斯底里。这三年深埋心底的怨恨,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过去,别人眼里的亡国公主周启姳,就是个天性冷漠、不懂国仇家恨的小女孩。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憋着一团怒火,我恨得牙痒痒。
    我这番「肺腑之言」,把傅熙都给听愣了。他望着我恍惚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喃喃道:「我终于明白了。我想给你一个新的家,你心里却装着旧的国。我努力地想让你爱我,却不知你这么恨我。这三年,我们错得太离谱。」
    我抹掉腮边的泪:「既然你都明白了,要杀了我吗?留着我,总归是个祸患。」
    「我不杀你。」他苦笑,眼里没了光,整个人泄了气,「我只是决定放弃你,放弃我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