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诺言?他承诺过什么?
    没等我问出这个问题,他已走远,留给我一抹孤绝的背影,还有地上那纸和离书。
    十五、
    傅熙诚如他所言,放弃我了,非常决绝。
    他公布了与我和离的消息,傅家族谱将我除名,我被贬为庶人,禁入皇城。
    安宁寺被封,圆通住持下落不明,我的侄儿周永灿音讯全无。我残存的势力都被连根铲除,我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
    我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多么脆弱、愚蠢、渺小。
    他宠我时,我是众星捧月的公主,仿佛还有机会掌控全世界;他一翻脸,我才发现上述都是我的错觉。
    甚至,连我的孩子都是个错觉。
    在怀胎第三个月时,我下身见了红。
    我很慌,去找大夫,大夫不以为意:「夫人,您的身体无大碍,这是正常的葵水。」
    「葵水?不可能,我都怀胎三月了。」
    大夫尴尬:「呃,夫人,从您的脉象看,您从未怀过胎。何况怀胎三个月,腹部该有微微隆起了,您有吗?」
    我摸着平坦如旧的小腹,陷入沉思。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傅熙,他给我下了假孕药,导致我葵水暂停、食欲不振,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这是他试探我的一个招数,他就是想看看,我有了他的孩子,能不能放下过往,还会不会不顾一切地跑到灵阳去见「萧寻」。
    结果令他失望。
    对他而言,我不是合格的妻子,不是合格的母亲,不是合格的皇子妃,更不是一个值得他爱的女人。
    至此,我与傅熙最后的纽带也没了。
    从医馆出来后,我失魂落魄,茫茫然不知所归。
    我抬头望天。我曾经拥有的、不顾一切想抓住的、费尽心力想摆脱的,一切的一切,本质都是天上的浮云。
    我想起萧寻。那些年的信笺传情,月下守望。
    我想起傅熙。三年的宠爱,三年的温柔。
    脑中有根弦「绷」地一下断了,我再也维持不了冷静。
    眼泪决堤。
    我不死心,很多天滞留在皇城外,想办法要见傅熙一面。
    可我见不到他。我连皇城都进不去,而他是远在深宫高高在上的皇子。昔日枕边人,已是九重天。
    直到,我听说,皇帝驾崩,傅熙继位。
    直到,我听说,新帝大婚,皇后是吴家的女儿。
    吴家的女儿,就是当时傅熙骗我说要纳为侧妃的那个女子,
    他说她长得像我。「你可以把我当成别人的替身,我就不能找别人当你的替身吗?」我还记得他是这么说的。笑死我了。
    他大婚当夜,我离开了。
    我去了灵阳,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定居,离「萧寻」的墓不远。
    日子一下子慢下来,每天无所事事,形影相吊,闲得实在不行就去「萧寻」的墓前坐一会儿。白雪公主葬在旁边,我,他,狗,整整齐齐。
    我骨子里很无情,很难爱上一个人。
    可笑的是,我却两次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又两次与他错过。
    一旦错过,想要忘掉,比爱上更难。
    也许,这天底下最难的难题只能交给光阴来解决。
    十六、
    某天,我又来到萧寻墓前,竟然撞见了别人。
    看背影,是一个老妇人。
    她蹲在墓碑前,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墓碑上的字,像是在爱抚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我走上前,她回头望向我,沧桑容颜依稀透着昔年清秀。
    「你就是那位前朝公主吧?」她问我。
    「啊,您认得我?」
    「这么多年,还记得来看小寻的人,除了我,也只会是你了。谢谢你,不枉小寻为你……」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您是?」
    「我是小寻的母亲。」
    萧寻的母亲?怎么可能?
    他的母亲,当朝皇太后,曾是我的婆婆,我在宫中时常见她。现在怎么突然冒出一个老妇,声称自己是萧寻的母亲?
    这时,我看到了她布衣上绣的字:「春去何归」。
    字意我不懂,但这字形,震惊了我!
    簪花小楷,跟萧寻的字一模一样。
    「这字是您自己绣的吗?」我指着她的衣服问道。
    「是的。」
    很久以前,萧寻告诉过我,他的字是他母亲手把手地教的。
    难道,我眼前这位,真的是萧寻的母亲?那皇宫里那位又是谁?
    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可能这位是生母,那位是嫡母。大家族里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如果生母身份低微,孩子就会跟随嫡母。
    但是,难道她不知道吗?这里葬的不是她儿子,她的儿子还活着,远在皇城,坐在龙椅上。
    我犹豫了一下,把这话讲给了她。也许这可怜的母亲是被蒙蔽了,以为儿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