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来,“前几日来了个重伤的人,房间不够用,为了方便师父观察伤者病情,我便给沈夫人另寻了个地方养伤,就在这附近,随我来。”
    沈泽兰和唐铖跟了上去。出了院门,来到一排低矮,靠着药坊的房子。
    学徒指向第三间房,道:“就哪里,你们去吧,我得回去了,师父找不着人干活,要生气。”说罢,跑了。
    沈泽兰来到门前,犹豫一瞬,敲了敲房门。
    “谁?”房内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昨日的喜悦被冲散,大约是觉得愧疚,今日,他竟有几分不敢面对爹娘。
    沈泽兰没回话,曲了曲手指。
    “伯父,是我们。”唐铖见此,答了声。
    我们?
    除了唐铖这孩子,还有谁?小玥?
    沈霄身着一身青黑棉衣,蹲在灶台前熬药,闻言,放下木柴,站起身,拿过抹布,擦手上的黑灰。手掌粗糙开裂,黑灰难以擦干净。
    他丢开抹布,随意在身上拍了拍,三步做两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寒冷的风直往脸上扑。
    沈霄笑道:“小铖啊,今日怎么得空过来……”话音陡然一转,他注意到一旁戴着帷帽的黑衣人,觉得有些熟悉之际,升起明显的警惕,“阁下是?”
    对方穿着打扮,不太像小镇的人,倒像个四处游荡的散修,带了些风沙感。
    “伯父,外面不方便说话。”唐铖说。
    沈霄将房门拉开到极点,退到一边,道:“进来说话吧。”
    唐铖笑着一步跨进房子。
    沈泽兰抻直手指,紧随其后。
    这是一间狭窄简陋的房屋,分内外间,中间用一黑色粗布隔开了。里头做卧室,外头是做饭的地方,有门的一面开了扇小窗户,由于房内光线晦暗,特地点了蜡烛,这外间小小一间,挤了灶头、水缸、米缸、桌椅……
    唐铖轻车熟路将橘子放在对着灶台的方形小木桌上,看向內间,“伯母可是睡着了?”
    “醒着,同之前一般,睡不着。”沈霄说着,把椅子从桌肚下拉了出来,“请坐。”
    “伯父不必如此客气,我是……”唐铖看向沈泽兰。
    沈家以前做武器生意,沈霄作为一个经商多年的生意人,自然十分有观察力,他抬手去倒茶,边倒茶边笑道:“想来是身旁那位阁下想来探望内人,我们可曾见过?总觉得有些熟悉。”
    沈泽兰摘下了帷帽。
    “爹。”他喊道。
    茶壶晃动,茶水大股大股从茶嘴流出,偏离茶杯,撒在桌面。
    桌面累攒了岁月的流逝,茶水撒在上面,几乎看不出来,只是顺着桌沿滴落,提醒着在场之人发生了什么。
    沈霄收住笑意,看着沈泽兰。
    时间几乎凝固,唐铖摸了摸鼻尖,道:“你们聊,我出去吹吹风,有点热。”
    额头青筋暴起,将茶壶往桌面重重一砸,道:“逆子!”
    唐铖下意识加快脚步。哐,门打开,又关了。
    沈泽兰轻声道:“爹。”
    沈霄黑色眼眸似乎要喷出火,“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沈泽兰是有些怕他爹。
    他爹八尺有余,彪悍魁梧,压着眉头时,颇有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姚五比他爹要高大许多,对方大多时候温和大度,并未叫他感到压迫感。
    除了双修时,发怒时,他几乎意识不到对方能将他彻彻底底拢在阴影里。
    沈霄接着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是你爹!想走便走,想回便回!”
    沈泽兰面对他爹的暴怒,能言善辩的能力失去一半,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他低下了头,道:“您别生气,我也不想,只是……”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内间传来重重的咳嗽声,伴随着虚浮脚步声,黑布隔帘从左侧撩开。
    一个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眼下浮着青黑,眉宇残留着忧伤的妇人走了出来。
    “沈霄。”她咳了两声,怒道,“你叫谁滚出去?你跟谁比声音大?”
    “方依竹!”沈霄把脸拉得老长,道,“你出来做什么?”
    方依竹并不理会他,她看着前方的年轻人,嘴唇颤抖,眼中闪着泪光,道:“泽兰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沈泽兰将帷帽和手中提着的橘子放桌上,快步走了过去,扶住方依竹,扶她去內间床塌坐下。
    內间挨着床那面开了窗,虽是如此,光线也不好,比外屋还暗淡,因为大部分光都被房屋对面高耸的花楼挡住了。
    沈泽兰蹙眉,瞧了一眼窗户,从床柜下翻出蜡烛,点燃。
    橙黄火光晕开,叫方依竹脸上有了些血色。
    她披上外衣,拢紧棉被,擦了擦泪水,平复心情,道:“你叫我好生担心!王盛王少爷在百眼鬼崖,捡到你离开时带走的伞,我还以为你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