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那般高,听说下面有吃人不吐骨头,金丹修士都招架不住的百眼鬼,你跳下去,怎么能活着?
    “爹娘知晓你活着很痛苦,但是……但是,大家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方依竹费了很大劲,才将最后那些话说出,话至此处,她已哽咽,扭过头,默默擦泪。
    “即便你要走,也应同我们说上一声。”
    沈泽兰坐床边,掐诀抹去方依竹的眼泪,心下酸涩,眼睛也难受。
    他垂下了长睫,道:“自是想同你们告别,但是,怕告别了,贪恋这份情感,便舍不得走了。我被寒气折磨多年,你们被我拖累多年,又何苦呢?”
    “胡说!爹娘从不觉得你是拖累!”
    方依竹正过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沈家败落后,方依竹从高高在上的沈夫人变成了普通绣娘,整日为生活奔波,手上自然也有茧。
    沈泽兰清晰感知到茧的厚度,他抬起了眼睑,对上他娘那双茶褐色的眼睛,笑了下,道:“我知道,若非如此,你们便不会辛辛苦苦带我看病。”
    方依竹展颜,笑道:“正是了。待回去了,就将你的坟拔了,晦气得很。”
    沈泽兰笑道:“听娘的。”
    沈霄杵在隔帘后面,听到这里,皱着眉头,哼了声,道:“这小子,都是你这些年惯出来的!自古慈母多败儿,什么晦气不晦气,就该叫坟摆在地里。”
    他端起茶壶,灌了口水,大步走出屋子,蹲在墙角剥橘子。
    “伯父,你怎么出来了?”
    唐铖有些冷,见沈霄出来了,搓了搓手掌,同样蹲在墙边。
    沈霄把橘子皮都扒了,递一半橘肉给唐铖。
    “母子俩话多得很,听得烦,便出来了。”
    唐铖道:“原来如此。”
    他抬手去接橘肉,瞥见沈霄眼眶有些红,手上动作一顿,又自然而然接过橘肉。
    两人在冷风里吃橘子。
    “对了,伯父,泽兰好了。”
    “什么好了?”
    “你没问他?病好了。”
    沈霄豁得站起身,朝屋内走去。
    为了避免他人听到谈话,内间设下了隔音阵。
    沈霄撩开布帘,向自己夫人看去。
    方依竹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站在门口,轻而易举就能从她眼里窥见前所未有的惊喜。
    他走进内间,站到一侧。
    沈泽兰正同方依竹说话,前者的声音很温和,像山涧缓缓淌过的春溪。
    “寒气确实除掉了,碰到个拥有纯阳之体的公子,他愿助我除掉寒气,除掉寒气后,我们和平分开了,路途遥远,我一边做镖师赚些钱,一边回来。”
    “做镖师很危险,以后不许了。”
    “好,我知道了。说来,做镖师很有意思,我认识了好些人……”
    沈霄听到这里,不听了,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走到內间门口,攥紧布帘,一口浊气从胸腔涌上,长呼一声,彻底吐了出来。
    他松开布帘,走出屋子,蹲回墙边,继续吃橘子。
    唐铖朝他看去,道:“伯父,高兴不?”
    沈霄似乎在对他说话,又似乎在对自己说话。
    “没白离家一趟。”
    .
    房屋内间,方依竹静静听沈泽兰说走镖的趣事。
    好事来得太快,她听着走镖趣事,像浮在云端,找不到着陆点,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她捋清了思路,等沈泽兰说完走镖的趣事,拍了拍沈泽兰的手背,道:
    “帮你那公子是个好人,过些日子,娘好些了,咱们全家去顶玉寺,给他祈福。”
    顶玉寺在麒麟城,沈泽兰自是不想去,不过他也没反驳祈福的事,折中道:“娘,我听说澄水三千老儿庙祈福最灵,既然对方于我有恩,那祈福自然得去个好地。”
    “这也是,那便去澄水。”
    澄水,天星州权力中心,天星州州主所居之城。
    沈泽兰同方依竹又聊了会,很快下午了。
    大家挤在狭窄简陋的外间吃过饭,沈霄便赶他们回去。
    沈泽兰看向方依竹,道:“我想……”
    “你看看这里睡得下吗?有我一人便够了。”沈霄道。
    沈泽兰道:“我可以坐在外面修炼。”
    方依竹此刻将头发简单挽了起来,她穿着厚厚的棉衣,正在剥橘子,闻言,将剥出的橘子塞给沈泽兰,道:“回去吧,这里有你爹就行了。我很快就会好,好了就回家。”
    沈泽兰只得应下,他戴上帷帽。
    沈霄把他们送出门,轻咳一声,对他道:“明年秋季,各大宗派招生。我听说年纪大些,也能进去做弟子。”
    沈泽兰听出他爹言下之意,道:“我会去试试。”说罢,将做镖师的钱拿了大部分给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