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沈子安潜入相府,跪在顾爻面前。
    顾爻指了指床上已经被他药倒的青竹说道,“子安,我要你看好青竹,带他赶往江南与我父母兄长团聚,路上若他要闹,就给他下药或者敲晕都随你,就是不能让他回到京城。”
    沈子安在接到要暗中掩藏顾家二老行踪这个命令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掌权者向来如此。
    可是一次次的命令里却没有有关顾爻自己的命令,这一次召他入府,他以为顾爻想通了要走了。
    可是却是让他带走他的侍从。
    他想问一句,那你呢?
    要留在这京城等死吗?
    为所有人找好了后路,为什么不多想想自己呢?
    沈子安抬头看向顾爻,眼里满是难过和不解,他甚至想先斩后奏的冲动,把顾爻一起打晕打走。
    顾爻好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叹了口气,声音飘远,“子安,我活不了多久了,这具身子,早就不堪重负了。”
    闻言,沈子安眼眶酸涩,看着昏黄的烛光里都带着病态苍白的顾爻,再说不出话。
    他知道,顾爻身子一直不好,以前总会听见他的轻咳,却没想到已经这般严重。
    他知道,顾爻身份敏感,如果他离开,定会大大增加他们的逃跑难度。
    他知道,顾爻命不久矣,他留下来牵住当今陛下视线是最佳选择。
    这些他都知道,他也知道顾爻做出了最佳选择。
    可是他不甘啊!
    这般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他被顾爻救下时,就已经许下了会用性命护着这个人的誓言。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呢?
    看住青竹,那不就是让他也一同南下,远离京城是非,保得此身平安。
    再用顾家拴住他,顾爻让他护住顾家的人,而商号和暗中的生意都是他一人打理,要护住顾家的人这些就要掌握在他的手上。
    要交托,至少也需要几年。
    到时京中早已风平浪静。
    尘归尘,土归土。
    心中是难言的酸涩,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晃眼的烛光里,沈子安的泪滴从脸上滚落,模糊了眼前人的模样。
    第36章 白衣卿相36
    沈子安重重一叩,泪水砸在地上,许下自己的誓言,“属下沈子安,定护得顾家周全!”
    顾爻看着面前的人一阵恍惚。
    当时他带着目的救下沈子安,问他愿不愿意在他手上闯一番事业,当时有些怯懦的沈子安也是这般跪在自己面前,许下了郑重的誓言。
    “我沈子安定以性命护得公子周全,报公子今日之大恩。”
    叹了口气,顾爻将手上的木盒交给他。
    “这木盒里有几封信,还得麻烦你劳累些,交给相应的人。”
    说着,顾爻又递给他一把镶满宝石的华美匕首和一枚玉佩,“这匕首是西菱三皇子,哦,应该说是如今的西菱王的信物,你带着它,便可直入西菱皇宫,到时将这把匕首和属于他的那封信交给他。”
    顾爻又拿起那枚玉佩,指尖情不自禁地摩挲着,眼神那么温柔而缱绻,“这是陛下的,待今岁木樨花开,你就从江南入京,将这玉佩和那封信交给他。”
    说到这里,顾爻有些哽咽,眸中略有泪意,却被他强行压下,嘴角更是扯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他到时若是找不到这枚玉佩,肯定会气得半死,我就告诉他,这玉佩被我摔碎了,总要让他也伤心难过一下,谁让他负了我。”
    辜负了顾乐安的信任和一腔真心。
    顾爻的话语带着些孩童的稚气,嘴上说得洒脱,大颗泪珠却止不住地从眼眶滚落,一看就是在强撑。
    可是你还是舍不得不是吗?
    嘴上装的强硬,却还是狠不下心真的让那个人伤心。
    沈子安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爻,在他的眼里,顾爻即使满身病容,依旧是傲骨难折,带着文人特有的执拗。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的顾爻都是运筹帷幄的,何时有过这般脆弱的姿态。
    也是今日沈子安才知道,原来顾爻心悦之人,是袭越。
    是了,他们相交莫逆,又有互相的救命之恩,怎么是他一个外人可以评判的呢。
    顾爻没有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太久,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他只是一个人忍了太久,太需要倾诉了。
    不舍地轻抚一下玉佩,还是将玉佩交给了沈子安。
    沈子安心情沉重地接过玉佩,没有多说什么。
    已成定局的事,又何必多言。
    主子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
    将东西打包好,扛上青竹,沈子安转身离去。
    最后回眸看一眼,只见烛光里顾爻的神情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