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白之色中,唯有他这一抹亮色。
    是极致的艳,也是苦到骨子的凄。
    那苍白的脸色配上一身红衣,倒是比棺椁中的人更像是恶鬼。
    熟人一一拜过,只剩下阎郁还怔怔地站在原地,抱着那黑白的牌位,活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哦,也确实是寡妇了。
    白副将给人上完香,回头一看,见阎郁还待在原地,上前想拍拍他的肩膀说句“节哀顺变”,阎郁却先动了动眼珠,“阿白,你先回去吧,我想和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沙哑紧涩的声音一字一顿,却格外平静。
    白副将放了放手,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做傻事,好吗?”
    那张漂亮又苍白的脸上牵起一抹笑,没有看向眼前的人,反而越过白副将看向那石碑,目光悠远,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线。
    “我,不会的,我会替先生成为刽子手,将那些畜生一刀一刀剐下来。
    诸身罪孽,皆在我一人,那些人没有先死,我怎么能死呢?”
    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狠戾,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闻言,那搭在红衣肩膀上的手顿了顿,白副将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言。
    阎郁站在墓碑面前,盯着那墓碑许久,却未发一言。
    他有千言万语想和先生言说,可心中那口郁气却又让他不知道该说些。
    伸出指尖,他轻抚着顾爻二字,光是看着这两个字,心尖就已经开始泛疼。
    “先生……”
    微风拂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声,寂静的林间,只余下一声叹息。
    白副将等着阎郁出来,却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陈柏还在吗?”
    白副将话还未说完,阎郁就先一步问道。
    看着阎郁那仍然苍白的脸,白副将却总感觉有了几分不同。
    就好像,有了什么重新为之追求的东西。
    他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总归是好事。
    谁也不知道两人谈了些什么,只是依着陈柏离开时那灼灼的目光,判断出两人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定。
    陈柏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收拾东西急匆匆就要走,阎郁也并未拦他。
    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阎帅,你恨我吗?”
    捻着佛珠的手一顿,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偏头看向房中摆着顾爻灵位的神龛,声音悠远,“怎么能不恨呢?”
    阎郁没有再多言。
    若不是为了救陈柏,他的先生或许就不会死。
    若不是为了那狗屁的舍己救人,他们本该和和美美。
    而不是如今这般阴阳两隔。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中弥漫,陈柏也知道了阎郁的意思。
    恨的。
    陈柏自嘲一笑,捻了捻指尖,将指尖搭在那表上。
    他也恨自己。
    他何德何能能让阿爻来牺牲自己救他。
    阿爻是情报天才,要是活下来,比他能发挥的作用大得多。
    闭了闭眼,陈柏压下心底的沉痛,转头朝阎郁轻笑道:“那我这条命先押着,等到雨过天晴,天光破晓的那一天,这条命,任由你处置。”
    而现在不行。
    他背着两个人的信念与愿望,定要一路走下去的。
    说完,陈柏不再看那坐在椅子上的人,转身离去。
    阎郁的眼珠动了动,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低下头。
    谁稀罕呢?
    先生也回不来了。
    第290章 家国难全(阎郁番外中)
    阎郁与共方结盟的第三年,大败敌方,活捉了许多战俘,阎郁没有邀功,只是带走了一个人。
    据传,当日阎家的地牢中,惨叫声持续了许久。
    作为拥有步韶栾记忆的阎郁,他自然是知道什么酷刑最折磨人。
    先将那些不影响躯体完整性,不影响性命的先来上一遍,等到那身上都是伤口了,人也就昏死过去了。
    这个时候一盆盐辣水泼下去,那就可以让你半死不活的人重新焕发生机。
    晾个两天,等到那股子疼过劲了,再让医师细心养护着。
    只要人还想活,那就会接受医治。
    阎郁坐在牢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边苟延残喘着都想要活下来的人,唇角掀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那身上的伤口,好了个七七八八吧,不枉他花了这么多钱细细养着。
    修长的纤细的手指间蝴蝶刀翻飞着,眼底是一片冷冽。
    军靴踏在地上,溅起一片腥臭的血,又在黑色的鞋面上滑落。
    “嗒,嗒,嗒。”
    胶质鞋底的声音的坚硬的石板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显得格外空旷又渗人。
    那张漂亮而秾丽的面容,从黑暗中来,直到明明灭灭的烛光落在他的脸上,衬得那张白皙的脸像是索命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