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鹤云栎发现师父的外袍已经彻底来到了他身上。
    抬眼寻找,应岁与正踩着不到人半个脚掌大小的突出石块,半蹲在鸟窝前,用切药的小刀将抓来的小虫子切成适宜的大小,再一节节喂给雏鸟,十分有耐心。
    他只穿了内层服帖修身的交领长衫,清晨的暖阳穿破云雾,光柱落在他身上,沿着挺拔优美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暖柔和的光辉。
    “醒了?”听到弟子的动静,他转头招呼。
    鹤云栎将脸半埋在他的外袍里,点了点头:“嗯。”
    刚睡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意外地绵软。
    应岁与加快了速度,喂完雏鸟后,他踩着石块一蹬脚,便回到了松枝这头。落身的动作轻盈又利落,像一片叶子或是羽毛,松树的枝条动也未动。
    “渴吗?”他一手接过还回来的外袍,一手将某个凉凉的东西塞给了弟子。
    鹤云栎低头
    一看,是一颗还沾山泉的野果。想是去给雏鸟们找虫子时摘的。
    可是此时尚属冬末春初,无论是虫子还是果子都不是容易找到的。
    自己的一时兴起竟让师父如此奔劳,他不禁生出了几分惭愧。但除此之外,也很难说没有开心——师父竟然对他这么一个略显任性的小请求也如此认真上心。
    不知为何,果子还没吃,心里就甜了起来。
    鹤云栎掰开果子,将分量更多,品质更好的那半递了过去。
    应岁与瞧了瞧,抬手拿走了另一半。
    等到第三天,两人确认成鸟不会回来了。
    毕竟正常情况下,这几只雏鸟就算没遇到天敌也已经饿死了。
    鹤云栎认为成鸟在捕食时遭了不测。
    但应岁与却觉得它们是不负责任,丢下孩子,自己逍遥去了。
    “哪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鹤云栎觉得这猜测很不接近现实。
    应岁与淡淡反驳:“没有律法规定父母必须爱孩子。”
    看来他们谁也说不服谁。不过这本就说不定的事,也没什么好争论的。
    鹤云栎捧起鸟窝:“我们把它们带回去吧。等长成了,师父就又有尾羽了。”
    单问应岁与的意见,那肯定是不想带这几只雏鸟回去。羽毛可有可无,他更不乐意又带一群拖油瓶回去,门内已经够叽叽喳喳的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若对弟子说得出“不”,门内就不会是今日这副光景了。
    “反正也不多这几只了。”他低声嘟哝,说不清是吐槽还是抱怨。
    ……
    将雏鸟安顿在灵兽苑,两人刚回到倚松庭没多久,便见到孟沧渊神色匆匆找来。
    只见他双手比划,传达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三师叔方才突然吐血昏迷。
    第45章
    两人神色一紧, 毫不犹豫地往顾决云处赶。
    蛊虫明明已经稳定,为何还会出问题?
    路上,应岁与将解毒过程重新复盘了好几遍, 设想了数十种可能。不过终究还是要见到顾决云才能确定原因。
    隽明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他们行色匆匆朝外走, 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顾决云那头。赶紧抓着大师兄问:“老头子怎么了?是不是犯病了?我去给他放血!”
    说着就要跟上去。
    孟沧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反手往房间一扔, 动作利落地关门上锁。
    屋内传来激烈的的捶门声:“大师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让我去看老头子!他不是不是死了?你告诉我!”
    看三师叔?
    就是为了不让看才把你锁起来的。
    蛊素效果还在, 看了还了得?
    孟沧渊摇了摇头,示意鹤云栎先过去帮应师叔,自己则留下来盯着隽明袖。
    ……
    临时洞府内, 顾决云躺在床上, 整个人昏昏沉沉, 面色呈现不规则且不均匀的艳红, 不过一会儿又迅速转为青绿。
    他吐出的血已经凝固,是艳丽的玫红色。
    应岁与已经号了将近一刻钟的脉, 依旧沉着脸一言不发。
    ——自己之前竟然, 没有察觉。
    在顾决云中的情蛊之中藏着一味更隐秘、更狠辣的毒。
    此毒寄存在蛊虫之中, 随着蛊虫的死亡被触发,猖獗地侵蚀中毒之人的身体。
    他本该认出来的。
    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如果在蛊虫育成后不急着解蛊, 如果再多做几次验证,如果没有轻视蛊女的来历……
    对师兄的歉疚、对下毒之人的憎恶, 最终都归于对自我学艺不精还自满自傲的厌弃。
    总是想找机会看他笑话的顾决云, 真瞧见他这副模样反倒不爽快了。
    他艰难地将手翻过来, 握住师弟的手:“我还活着呢。别一副我没救的模样。晦不晦气?”
    在他预想中应岁与此时该说点尖酸的话, 再慢吞吞地开始着手诊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