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破损痕迹, 也能看出并非年岁腐化, 更像兵刃造成的破损。
    祖师似乎带着这些灵位走过了相当长的路, 才找到这个地方, 成立了云霄派。
    鹤云栎小心擦过牌位残缺不全的正面:“先兄穆……”
    “先兄穆氏天时之灵位。”应岁与补上了模糊不清的名字,“天初一百三十一年立。”
    他接着又说出了后面几个牌位的名字。有的名字鹤云栎听过, 有的没听过, 但都是天初一百二十年到一百五十年间立下的。
    那是一段特殊的年代, 无数天纵之才殒落在推翻龙胤一族的征战中,活下到最后的十七位才成了圣君。
    鹤云栎好奇:“师父怎么知道先辈们的名讳的?”
    他以为早就失传了。
    “藏书阁的地下还有一个书库, 里面放了很多废弃典籍,其中有本无名日记。为师从上面看来的。”
    之前说过, 正清剑派的“正清”, 来源于太清和正一二道。虽然云霄废弃了太清道, 但当正清剑派最鼎盛时, 太清道才是主流。
    原因很简单,太清道更纯粹, 进阶快,上限高。
    师祖的师兄们,便都遵从此道,追求“不念红尘,心系苍生”。
    他们都很有天赋,年纪轻轻道法便臻至化境,也在天下将倾之际,以自身性命,践行了道义。
    同门一个接一个死去,最终只剩祖师孤身一人,他恨上了所有与之有干系的事物,其中便包括太清道。
    从正一道的祖师不能理解太清道中过于纯粹极端的牺牲精神。
    ——已经有那么多人在拯救天下苍生,为什么还要夺走他所有的亲人?
    建立云霄时,他废弃了太清一道。
    他已经为此失去得够多了。
    这便是应岁与自那本日记上了解到的,关于他所从道法的全部。
    鹤云栎对他口中的日记很感兴趣:“日记师父还留着吗?”
    “被你师祖收走了。”
    当年,面对他“为什么要强迫他学太清道”的咄咄逼问,陆俦大发雷霆,夺走了他手中的日记,并将他关入了禁地。
    自那以后,应岁与再也没见到过那本日记。
    说起禁地,那也是应岁与非常熟悉的地方。
    只是鹤云栎从小就很乖,从被没关进去过,如果去一趟,就能发现不少他师父留下的痕迹。
    鹤云栎不知他心头所想,只怅惘望着满墙灵位。
    这些先辈都曾活跃在某一个时代,留下属于他们的足迹,然后,来到这里。如无意外,他也会这样,在千年之后被后辈摆上来。
    他甚至知道自己的灵位会被放在哪。
    ——师祖往下两排,最右边的位置。
    而师父,会在他的上方一排,隔得有些远。
    鹤云栎有些不满意。
    或许下次修缮大殿时,可以悄悄把每层做低一点,这样两阶之间也会挨得近些。
    但转念一想,这份小心机未必派得上用场。
    “如果师父得了道……”他不自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应岁与听到了,反问:“你瞧为师像是能得道的模样吗?”
    和祖师一样,他的天性和太清道完全不契合,但祖师有的选,他则被强行推到了这条路上。
    应岁与的性格确实是他得道的一大阻碍。但鹤云栎考虑的不是可能性的上限,而是可能性的下限。
    万一呢?他是说,万一呢?
    他感叹:“虽然成仙的人少,但不是没有过。也有一开始也没想成仙,但一夕顿悟,抛却凡尘的人。”
    以应岁与的天赋,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
    师父还这么年轻,比胜殊娘娘扬名时还小,未来有太多可能。
    不过成仙也好,师父会长生不死,逍遥自在,只是自己灵位上方的位置会空出来,想想还有些寂寞。
    氛围莫名有些沉重。
    应岁与问他:“你想要为师成仙吗?”
    鹤云栎:“想也不想。”
    应岁与颇有耐心地问来:“为什么想?又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想。
    成仙可以永生不灭,好处不必多说。
    为什么不想。
    不成仙,他就能一直和师父在一起,死后也会一起被放到墙上,隔着一掌远的位置相互作伴,直到云霄道统不存。
    可这份心思是禁忌,说出来,他们就连师徒都做不成了。
    鹤云栎不想也不能回答,因而反问:“师父想登仙吗?”
    应岁与卖起关子:“本来答案告诉徒儿也无妨,可徒儿还没回答为师上一个问题。”
    鹤云栎回道:“那我们就都不要回答好了,扯平了。”
    应岁与的盘算落了空。
    弟子似乎变得比以前狡黠了,那隐晦而让他心乱的情意总是一闪而过又无影无踪,像只让人抓不住尾巴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