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江娴已经笑弯了腰。
    秦衍风原本没觉得好笑,这会儿听到她的笑声,不禁莞尔,“谁跟你当兄弟。”
    “那当姐妹吗?”
    “……胡言乱语。”
    江娴和他相处时间一长,没那么畏惧了,这会儿还有胆子调侃。
    等上好药,她睡意袭来,将包袱里的旧衣薄毯子铺在地下,抱着膝盖侧躺,蜷缩在角落里。
    地上很硬很冷,门口的火光像冬日的太阳毫无温度,她身体瑟瑟发抖。“宋七”就在水坞另一边,她只要说一声,他就能听见。
    作为“赏银”,她有权要求他做任何事。
    可是江娴觉得没必要。
    她冷,他也冷,大家都不容易,只要坚持到回京就好。
    江娴报着这种想法,迷迷糊糊地睡了。
    秦衍风往冒烟的火堆加了两根柴,随即靠在门框上,蜷起左腿,伸长右腿,抱剑闭目养神。
    天地寂寥,雨声沙沙,落在池塘里,荡起一圈圈觳纹。
    不知是火堆的烟味太浓烈,还是后半夜太冷,江娴越咳越凶。
    秦衍风本就没睡着,听她咳声,更是睡意全无。
    他起身去拿水囊,摇晃了一下,发现水所剩无几,如果给江娴喝了,他恐怕只能接雨水。
    秦衍风倒是无所谓,她身体不好,肯定是紧着她来。
    “起来喝水。”
    江娴朦胧中以为自己在裕国公府,她就着水囊抿了一口,“谢谢你啊秦衍风……”
    秦衍风吓地手一抖。
    估计是做贼心虚,他冷冷纠正,“我是宋七。”
    这话说完,江娴也渐渐回神。
    她目光聚焦在那张可怖的面具上,瞬间清醒。短暂的呆滞后,江娴一脸歉疚,“对不起,是不是我晚上咳嗽吵醒你了?我待会儿注意点,你先睡吧。”
    秦衍风沉默地凝视她,“我并不觉得吵。”他将水囊递给她,“喝水。”
    “不了。”江娴摇了摇头,“水好像不多了,如果我喝掉你喝什么?还是算了……”
    “叶荷萱!”秦衍风厉声打断她的轻言细语,胸口好像堵着一团闷气,咽不下,吐不出。
    她怎么可以心细到这种地步?
    好像从来不会为自己争取,不会自私自利,只会帮助别人保护别人为别人考虑!这种软绵温良的性格,以后被人算计都不知道!
    “把、水、喝、完。”秦衍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命令。
    隔着面具,江娴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气愤。
    不就是喝水吗,这咋还急眼儿了呢?
    江娴顿时紧张起来,抱着水囊连连安抚,“喝,我喝还不行吗?”
    第一百零六章 生气
    冰冷的水滋润了咽喉,江娴舒坦多了。
    水坞外凄风楚雨,她拢紧了衣衫,闭上双睫,隐忍着咳嗽,免得吵到旁人。
    秦衍风如何看不出她的苦苦忍耐。
    他望着檐下渐弱的火光,抬手按住了腰带。就在内心挣扎之时,女子细微的咳声再次响起。
    秦衍风这下不再迟疑,脱了黑色外衫,大步走到蜷缩在角落的江娴身边,给她披上。
    江娴并未熟睡,她察觉到动静,倏然睁眼。
    摸着肩头尚且带着对方体温的衣衫,江娴愣了愣,“宋七,你……”
    “把这个吃了。”秦衍风将药递给她。
    江娴知道他身上的药都是好东西,赶忙喂嘴里。小小的药丸入口即化,味道甘涩。
    江娴怔住,“这药我好像吃过。”
    秦衍风心头一紧,说出提前准备好的谎话,“很多药都是这种味道,不足为奇。”
    这药是他让杜太医专门为江娴研制的。江娴心思细腻聪慧,他之前一直不敢拿出来,怕她猜出他的身份。如今她咳嗽越来越厉害,就算冒着被认出的风险,也得给她吃了。
    “是么?”江娴半信半疑,笑了一下,“这药的味道形状,和秦衍风给我的很像很像。”
    “你那个傻子夫君?”秦衍风故意贬低自己。
    他说的是事实,可江娴听在耳朵里就是不舒服。
    长期以来,她一直把秦衍风视为自己弟弟的替代品,曾经对弟弟的包容关爱,无形中挪到了秦衍风身上。而且,秦衍风虽痴傻,对她还是有关心的地方。
    思及此,江娴颦眉纠正,“他是痴傻,但心很好的。”
    秦衍风笑了笑。
    他心好?他自己都不知道!
    “一个说话都颠三倒四的傻子,你怎么知道他心是好的?”秦衍风极尽讥讽嘲弄,“他还不如一个三岁小孩儿懂事。愚钝,痴傻,蠢笨!让做什么都不会,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在意他!看不到未来,看不到以后,只能一辈子当废物!这样的人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回想失智的那段岁月,是烙印在他心上永远的黑暗。虽然那时候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但内心深处,仿佛有另一个清醒的自己无能为力,自我厌弃。后来,叶荷萱进门,对他的羞辱打骂,则是彻彻底底践踏了他仅剩的尊严,磨灭了所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