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开始以为是积雪压弯树枝,仔细一瞧,才发现窗棂外映着影影幢幢的黑色人影。
    江娴顾不得穿衣,取下屏风上搭着的斗篷随意一披,“啪”的一声推开窗户。
    秦衍风还好反应快,往后一跃,否则窗扇结结实实得拍他脸上。
    雪光与夜色交相辉映,江娴看着许久不见的那张傩祭面具,眼底莫名发热。
    秦衍风被逮了个正着,手里还抓着一捧未成形的雪团。他清咳两声掩饰尴尬,用以前一贯轻松的语气调侃,“喂,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等着我给你捏雪人?”
    江娴心头滋味复杂极了。
    她很想和他说说话,可现在不是时候,也没有往常那样的心态。
    她拭了拭眼角,抬起湿润明亮的眸,牢牢凝视着秦衍风,开门见山道:“七皇子被陷害一事,与你有无干系?”
    秦衍风笑容僵在嘴边,仿佛连心跳速度都缓慢迟钝了。
    手中还捏着雪团,修长的指节都被冻红了,还一无所觉,“……你说什么?”
    “七皇子被陷害早饭,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江娴一字一句地再次质问。
    说谎对于秦衍风来说驾轻就熟。他可以张口就来,但面对江娴澄澈的双眼,唇瓣嗫嚅,一个字都讲不出。
    他声音低沉又沙哑,“我说无关,你相信么?”
    “相信。”
    江娴毫不犹豫,她眨了眨眼睫,“我一直都相信。所以……请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秦衍风一阵沉默。
    雪团渐渐融化,雪水从指缝滴滴答答流淌下来。江娴转身从屋里拿出棉帕,双手递给他。
    秦衍风迟疑片刻,接过了棉帕,心烦意乱。他一边擦干手指,一边忍不住道:“我不想瞒你。不错,与我有关。”
    不仅与他有关,这事儿就是他一手擘画。
    刘甯这人做事滴水不漏,他等了好久,才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娴呼吸一滞,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苍白的脸浮现两抹病态的红晕。她心头绞痛,分不清是犯病了还是受到情绪的影响,即便如此,她顾及着门外的翠浓徐嬷嬷,始终声音柔和,“你与刘甯之间有过节?”
    除了私怨,她真的找不到理由为他辩解。
    第一百八九章 原因
    “算是吧。”
    秦衍风薄唇抿成了条直线。
    他不想再欺骗她,却不敢露出真面目,只能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具体的私怨我不能告诉你。”秦衍风找不到话语为自己解释。他叹气几声,干脆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这样做与私怨无关。你让我去蓬莱州送信,我却发现刘甯他私自练兵!这等大事,我如何敢替他隐瞒?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刘甯他狼子野心想要篡权夺位,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江娴听不下去了。
    她立刻打断秦衍风冠冕堂皇的说辞,“七皇子不是那样的人!”
    秦衍风心底一紧,“你对他很了解?”
    江娴不怕承认,沉声道:“七皇子为人磊落风光霁月,绝不会有谋朝篡位的想法。”
    秦衍风仿佛嘴里刚嚼了两柠檬,他酸不溜秋地反驳,“虽然刘甯在京城有好名声,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七皇子府里搜出来了伪造的玉玺,难道不算铁证?”
    江娴摇了摇头,“不会的,有人栽赃嫁祸。”
    站在“宋七”的角度,他担心大元朝因此爆发内乱,提前告密无可厚非。但后续什么王府里搜出玉玺、篡位的密信,全是一派胡言,江娴不信!
    秦衍风恼了,“你就那么详细刘甯?人证物证俱在,你也不信?”
    “这些证据根本立不住脚。”江娴咬了咬牙齿,“谁会把玉玺密信这些杀头的东西放府里?刘甯那么聪明,除非他想找死,才会做出这等蠢事。”
    秦衍风也知道这污蔑手段拙劣。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显庆帝相信,其他人的想法全都无所谓。
    “刘甯造反,罪名已经坐实了。”秦衍风冷声陈述。
    江娴怔然半晌,忽而轻笑,缓缓摇头,“宋七,你知不知道,坐实了七皇子的罪责,受到牵连的人数都数不清。造反?篡位?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尚书杨阚、段问春的爹、还有我父亲叶溱……有多少冤魂,嗟叹血流成河?”她嘴角在笑,眼底却盛满了泪,“说来一切因我而起,倘若有谁被诛,我如何能高枕安寝?”
    秦衍风心头钝痛。
    他当然要把刘甯一党全部连根拔起,成王败寇,自当死伤无数。
    可江娴把这源头都揽在了她自己身上,秦衍风忽然心头没底了,陷害刘甯的喜悦随着她大颗大颗流下的眼泪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