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静悄悄的,没有回答。
    秦衍风手指贴着她的脉搏,未有动静。
    “砰”,“砰”。
    烟火腾空。
    一朵又一朵,桂华流瓦,惊星彩散。
    少顷,秦衍风缓缓抬头,望着漫天炸开的绚烂,忍不住迷离了眼,湿润温热,视线模糊。
    他眷恋地贴上江娴的脸颊,哽咽道:“你看,放烟花了。”
    “新年一过,很快立春。”
    “……你手好冷。”
    屋顶一片死寂,如花枯萎,水凝冰,玉碎殒。
    街头巷陌,却人影参差,鼎沸喧哗,灯火煌煌,千门如画,嬉笑游冶。
    江娴双眼紧闭,安详的仿佛睡着。
    秦衍风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指尖,紧紧地包裹在粗粝的掌心。像初次在这里偷偷握住她的手,反反复复地摩挲。
    可这一回,他再也捂不暖了。
    第两百七十章 真诚
    屠苏酒的香气弥散在空中,千家万户旭日曈曈。
    晨风寒凉。
    裕国公府的门童哈了口气白气,搓搓冻僵的手,拿起扫帚,清扫街前散落的烟火余烬。他嘴里哼着小曲儿,显然沉浸在新年欢腾祥和的气氛中。
    扫帚正扫着台阶,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蝠纹皂靴。
    门童抬头,见得秦大公子抱着陷入雪白斗篷中的少夫人,一步步归来。
    鞋底踩到鞭炮红色纸屑,发出“喀嚓”轻响。
    秦衍风面色苍白,发髻凌乱,因为彻夜未休双目充血赤红。他表情非常平静,平静到死气沉沉,寒冷森然。
    门童问道:“大公子,你和少夫人昨晚去哪儿了?郡主国公爷都找疯了。”
    秦衍风并未作答。
    他搂紧了怀中女子,抬起泛红的眼,望着裕国公府鎏金门匾上喜庆的红灯笼。半晌,才哽咽道:“把灯笼换了。”
    “是,换成八角琉璃灯?”
    “换成白色的奠灯。”秦衍风搂紧了怀中女子,眼底温热,“不然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
    江娴的死讯传来,徐嬷嬷直接昏厥。
    嘉云郡主勃然大怒,裕国公在旁边摇头叹气,不敢阻拦。
    秦衍风跪在正堂,嘉云郡主抡起戒尺又捶又打,哭着怒斥,“你明知萱儿病危命浅,为何要带她熬夜吹风?”
    “她说不喝药,你就让她不喝药吗?”
    “你纵容她,其实是在害她!”
    “萱儿没了,你从哪儿再给我找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儿!”
    “衍风!衍风你糊涂啊!”
    嘉云郡主一声声指责恳切。翠浓头扎白布,靠在门边,望着秦衍风受罚,呆呆地流泪。
    她不知道嘉云郡主是真的在怪罪,还是在借题发挥。郡主不舍秦衍风以血治江娴,也不舍江娴撒手人寰。
    秦衍风全程不发一语。
    身体的疼痛,反而能让他好受点。
    不管人多有钱多有权,生老病死仍不能控制。嘉云郡主发了火流了泪,回头还是要打起精神,准备后事。
    按她的话来说,江娴生前没享受到最好的,死后必然要极尽奢华。丧礼、葬礼、祭礼全都要大操大办。秦衍风作为她的夫君,推了一切事务,专心为妻守丧。
    喜庆新年,惟独裕国公府愁云惨淡,宣了讣告。
    怕有人觉得不吉利,并未主动请人来灵堂吊唁。即便如此,叶溱还是第一日立奠便来了。
    他站错了队,好几次差些死无全尸,仗着女儿嫁进裕国公府这层关系,才能苟活。
    他人老了一大截,看到秦衍风一身丧服的立在女儿棺木前,忍不住泪目。
    秦衍风对这个丈人全无好感。
    以前因他是江娴的亲爹,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今知道江娴和他并没关系,说话也夹枪带棒的毫不客气,“叶少监这会儿记起有个女儿了?难得,难得。”
    叶溱不解道:“秦大公子,此话怎讲?”
    秦衍风是他女婿,但他可不敢这样称呼。
    秦衍风冷笑,“叶荷萱当初为何嫁给我,你心里门清。若要点脸面,就不该让我言明。”
    叶溱脸色一僵。
    叶荷萱不肯嫁给秦衍风这个傻子,她一直爱慕秦随星。叶溱许诺女儿,只要她好好打听消息,就能让她改嫁秦随星。
    当年的他,无异于是将叶荷萱推入火坑。
    “我想她应该不想见到你。”
    秦衍风阻挡了叶溱窥视棺椁的视线,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溱脸色青青白白。
    旋即愧疚地朝棺木拜了三拜,转身欲走。
    他刚跨过门槛,就听身后人冷言冷语地提醒,“从今日开始,我要为夫人守丧,以后许多事不能顾及你了。稳妥起见,叶少监还是去找你想找的那个人吧。”
    叶溱他不敢回头,“……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