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我的心肝肉,差点吓死你娘半条命去!”说完又摸摸他的额头,“退了些热,云翘,快去把药端来。”
    先前的那个小丫头连忙应声去了,赵姨娘坐在床边,又命人端了热水来给贾环擦脸擦手。
    贾环上辈子过得虽也是富贵日子,但是双亲因车祸早亡,自己也伤了双腿。从七八岁时就坐了轮椅,长大后便更不愿出门,只请了老师在家中学习。
    虽不知自己为何一觉醒来就到了此处,但是摸着暖被中明显十分健康的双腿,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怎么落了水反而更憨了似的?身上还发着热呢你也笑得出来,存心气我是不是……”赵姨娘本就生得貌美,此刻垂首抹泪,更显得楚楚动人。
    贾环嗓子哑痛,但还是轻轻拍了拍她放在床边的手,带着几分生疏,“娘……?”
    赵姨娘忙握住他的小手,“乖孩子,娘在呢。”
    上辈子的大部分时光父母都不在身边,贾环也知道怨不得他们,但孩童心性哪有不念父母亲情的。
    尤其自己又落了个不良于行的境地,在幼时也曾多次埋怨为何要独留他一人在世上。
    就这样一直长大到十七八岁,以至于连管家都说他脾气眼见着变得越发不好了。
    虽然面前的女子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但是她流露出的那种真心的关切和担忧,对于贾环来说是久违且温暖的。
    方才出去的小丫头端了药碗来,赵姨娘扶着贾环坐起身,拿过瓷勺吹了吹药,轻轻喂到他嘴边,“来,喝了药就好了。”
    贾环闻着这古朴且浓黑的药汁,差点没呕出来,但这具身子明显还在病中,不喝药是不行的。
    虽然难受,但他还是拧着眉头一口一口喝完了药。
    “姨娘,怎么环哥儿这会子吃药也不叫人哄了……”后面的话小丫头没说完,赵姨娘瞥了她一眼,“外头的大夫到底不中用,你去二门外迎一迎,看王太医来了没有。”
    贾环倚在赵姨娘怀里喝了两口温水,心道能请得太医进府,也不知这家是什么门第。
    正想开口,外面有个年岁更小的丫头掀了软帘探头进来道,“姨娘,大太太和老太太身边的翡翠一道来了。”
    赵姨娘拿绣帕轻轻按了按眼角,“快请进来。”
    不消一会儿,一个身披狐毛大氅头戴雪帽的美妇人便被扶着进了门。
    床边的纱帐被挂了起来,也让贾环终于看清了这屋内的陈设,果真不是普通人家的模样。
    方才传话的小丫头香扇拿了长方凳来放在床边,替邢夫人去了大氅。
    “环儿怎么样了?太医还没来?”
    旁边的站着的翡翠开了口,“方才看云翘已经到外门去迎了,约莫是要来了。”而后便把自己带来的乌木盒子递给香扇,“这是老太太给环哥儿补身子的雪莲花。”
    赵姨娘先道了谢,“等环儿大好了,再领去给老太太看。”后又对着邢夫人道,“天寒地冻的,劳太太惦记来一趟,环儿已慢慢退热了。”
    “那就好,如今入了冬,掉进湖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素来弱些,年前可得把身子养起来才好。若是有什么食用缺了,尽管让底下丫头取官中的。”
    邢夫人手上拿着手炉,临走前还站在床边伸手捏了捏贾环的小脸,“好环儿,快些好起来,别叫你娘忧心了。”
    贾环只知道娘叫她太太,却不大明白她到底是谁,也不好叫人,遂乖乖点头。
    赵姨娘看孩子这样,掩过脸又有些想落泪,邢夫人宽慰了她两句,便和翡翠一起离去了。
    出了暖阁,掀开毡帘,院子砖地里跪了四五个丫头小厮。如今天寒了又是阴日里,眼看是要下雪了,几人冻得直打哆嗦。
    翡翠给邢夫人系好狐毛大氅,轻声道,“二太太早前就来看过了,链二奶奶约莫是正忙着,还没来过呢。”
    邢夫人嗯了一声,没有看院中跪着的人,沿着回廊离开了甘棠院。
    屋内贾环病恹恹地看着不远处的熏笼火盆,不禁喃喃道,“怎么是冬天……”他最不喜欢冬天了。
    赵姨娘听到他说这话,想着贾环真是痴了,顿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她这孩子原本幼时还是好的,除了有些缠人磨牙之外,无论样貌品格都是宁荣二府里顶顶好的那个。
    只三四岁时生了场病,病好了以后便一日比一日痴蠢,又贪吃重口欲。如今等过完年快十二岁了,还是一副呆傻模样。
    虽府里主事的大老爷不曾苛待,但这上上下下的奴才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
    就连老太太屋里的宝玉和扬州来的林姑娘,一个是亲嫡孙一个是亲外孙女,老太太宝贝成那样,底下人也没少言三语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