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汤泉馆今晚只来了两个人,水铮也没想到另一个会是贾环,遂道,“不必多礼。”
    如今临近初夏,贾环穿得单薄,但夜间还是多添了件披风,水铮与他年岁相近,但却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
    回大营的路只有一条,二人只得同行。
    氛围实在静得出奇,贾环虽不喜喧闹,但也忍受不住这样的尴尬,尤其身边同路的还是一个他万分不熟的人,感觉身上都更冷了一些。
    想着人家是天潢贵胄,自己不过是个白丁,也只好轻声开口破了这份宁静,咳了两声道,“今夜西边大营设了篝火晚宴,听说很是热闹,殿下没去瞧瞧?”
    水铮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也没去。”
    “白日里学着骑了两圈马,没成想身子这样不中用,实在不适得很,所以才来了此地。”贾环用手拢了拢披风,脸颊被热汤熏得有些红,像是白雪地里撒的桃花。
    “人多的地方未必就是好去处,没甚可惜的。”
    这话说得倒是合贾环的心,于是笑了笑,“殿下说得不错,谁说此刻月照旷野就不是好景色。”
    水铮想起白日里父皇在传贾环说话之前,曾对薛玄说,“能叫你这样珍重,那孩子定然是有过人之处,我得亲自见见才好。”
    当时薛玄无奈轻笑了下,只道,“您别把人吓着了就行,他年纪小,不好哄的。”这话说得十分亲近,任谁听了都免不得好奇。
    此时的贾环,因着刚泡过汤泉,虽素白着一张脸,唇间眼尾却像是染过胭脂似的,乌发乖顺地垂在肩头。
    他笑着仰起脸看你的时候,会叫你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水铮抿了抿唇,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浅浅点了点头。
    贾环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心想这人比自己还古怪,还没等再开口,便见远远跑过来两个内侍。
    “哎呦五殿下,可让奴才好找,晚宴那边几位公子不知怎么闹着打起来了,陛下叫您去看着处置呢。”
    水铮上前一步,把贾环半挡在身后,对着内侍问道,“三哥呢?父皇还说什么了?”
    小内侍跑得气喘吁吁,连忙回道,“三殿下在席上喝醉了,便早早回大帐歇下了。陛下已让定城侯拨了一队禁军过去,说今夜之事皆由您决断,不必留情。”
    “知道了。”他抬脚走出几步,又回过身看了一眼贾环,“夜深风露重,别在外头久留了。”说完便带着人匆匆离去,也没给人回话的机会。
    贾环心里还在想着事,闻言微微愣住,有些诧异他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等会儿……”罢了,何必让人打听惹人注意,席上发生了什么,宝玉回来自会告诉他的。
    李素看他欲言又止,小声问道,“公子可是有事吩咐?”
    “无事。”贾环笑了笑,又道,“李素,是玄哥哥让你到我帐前伺候的吧。”
    果然是瞒不住的,好在侯爷也说不必定要瞒着,李素便应了一声,“是,但不知公子是如何察觉?”
    “方才醒来的时候,你说的是侯爷来看过我,而不是永宁侯来看过我。”陪着圣上一道来阜临围场的又不止薛玄一个侯爷,如此在称呼上一下便分了远近亲疏。
    李素到底年纪小,面皮一下就红了,似乎是在为自己无意识犯的蠢而懊恼。
    贾环看了看天上的半弯月亮,心情依然不错,沿着来时路慢慢走回了营地。
    回到帐内转到屏风后换了身寝衣出来,他盘腿坐在了外面的一张小榻上出神,李素站在桌边重新起了茶炉子正在烧水。
    “李素……”
    桌边站着的人闻言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是,公子。”
    贾环慢慢捻着手串上坠着的小福瓜,思索道,“今夜我从汤泉馆回来的路上,被树丛中窜出来的蛇吓着了,呓语不断,有些发热,你帮我去太医署请王济仁王太医来。”
    李素愣了愣,随后又点了点头,“是,我这就去。”
    今夜太医署也不安宁,幸而王太医今夜并不当值,李素直接带着贾环给的银子去了他的营帐将人请了出来。
    “被蛇吓着了?吓得狠不狠?这小祖宗可真是不省心,他那身子怎么禁得住吓呢。”
    李素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让他快些去,王太医念叨了一路,等急匆匆赶到贾环住的帐内又见了人,才知道是被诓了。
    贾环笑着靠在软枕上,“有些日子没见王太医了,心里想念得很。”
    王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三爷,你、你可真能折腾我,这又是做什么呢?”
    “劳太医给我开些安神的药,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受惊发热,旧疾犯了,要静养几日才能好。”
    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王太医也知道他们这些人的所思所想不是自己能多琢磨的,谁让他家从曾祖父那一辈便受贾府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