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捧了香茶奉上,贾环淡笑道,“哪里,只是侯爷一早就出去了,约莫午时才回来,世兄正好留下用顿便饭。”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贾环在交谈间发现,这个宝玉与家里的宝玉,性情上似乎并不如传言中那般相同。
    “既然是旧相识,不必如此生疏,唤我的字即可。”
    这话正合了他的意,他初见贾环便觉得亲切,方才一番交谈下来,更觉一见如故,心中更添了些亲近之意,“听闻夙仪已过了县试?如此来,咱们要同考一科了。”
    “这倒是真有缘了,届时我定在京城为你接风。”
    贾环有些意外,此人不仅不抗拒为官入仕,反而看上去十分有上进心,“我这里有些前科状元陈大人的手稿,若甄哥哥不嫌弃,拿回去看看也好,说不得能有所助益。”
    甄宝玉忙起身道,“愚兄先在此谢过。”
    芦枝去内间书房拿了放在黑漆檀木箱子里的手稿,甄宝玉见到的时候都有些愣住,他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多。
    自然,这都是贾环压榨陈文景的成果。
    薛玄回来的时候,二人正坐在一起交谈史论。
    “见过侯爷。”一见他回来,甄宝玉显得很是拘谨,连起身的姿势都极为端正,让贾环看得有些奇怪。
    虽然寻常人见到薛玄大多都有些敬畏,但甄家显贵,和荣国府是一样的世袭,或其中还有一二略盛于贾家。
    太祖皇帝南巡之时,只有他家接驾了四次。
    况且他又不是贾宝玉那样不近权势的性子,怎么还是显得战战兢兢的,甚至比贾宝玉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疑问,直到两年后贾环才有了答案。
    薛玄点了点头,“坐吧,不必拘礼。”
    他从万肴楼带了葡萄冷水回来给贾环,拿起放在冰鉴里的白玉盏倒了满满一盏,烟紫的冷水盛在玉盏中显得分外好看。
    “顺便要了方子和一筐葡萄回来,放在冰窖里,你喜欢就让王叔多做一些。”
    甄宝玉拿起桌旁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顿觉有些坐立难安。
    “嗯……这个比茶好喝多了。”贾环看他额间出了细汗,便拿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外边儿这样热?”
    “早间还好些,这会子太热,用过饭后就不要到院子里去了。你睡会儿午觉,免得中了暑气。”
    他本想再顺道带些糕点回来,但因为天太热,怕坏了口味,也就罢了,“万肴楼明日会做茉莉冷水,我让他们送一些来你尝。”
    甄宝玉只觉得自己的视线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只得拿了方才和贾环讨论的手稿,继续垂头默读。
    “甄哥哥也在年初过了县试,来日要与我同考一科了。”
    听贾环这样说,薛玄这才对他多看了两眼,“想来如今是勤谨起来了。”
    几年前为薛蟠摆平冯渊那事的时候,他查过贾雨村,这人还曾当过甄宝玉的老师。
    只是甄宝玉憨痴更胜贾宝玉,又有祖母溺爱,贾雨村一气之下便辞了出来,后才做了林黛玉的老师。
    “学生幼时顽劣无知,后大病一场才得了悟。人生得在世,言忠孝两全,男儿心中自要立一番事业,才不负亲长的养育教导之恩。”
    一听到薛玄的话,甄宝玉忙起身拱手,为自己从前的荒唐解释了一番。
    贾环坐在竹椅上,想着这人与宝玉除了相貌,果真没有一点儿相同。
    这话若是让宝玉听到,甄宝玉不免也要得他一声‘禄蠹’。
    “嗯……你能这样想,是好事。”薛玄面上有些淡淡的,又略问了问他近日在看什么书,便让芦枝去传饭。
    饭毕,甄宝玉就告辞离去了,带着那一箱手稿。
    贾环躺在床榻上准备睡午觉,身上只穿了件素纱小褂,腰间搭了薄被,“你似乎不太喜欢他。”
    “环儿明知道,我只喜欢你的。”
    “……”他被这话堵得闭了闭眼,翻过身面对着薛玄,“你怎么这么不害臊?”
    薛玄笑了笑,“怪我,是我不知羞。”
    他放下手里的扇子,正经地回了贾环问的话,“也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我不喜欢宝玉,这你是知道的。”
    “一见到他的脸,就不自觉把这两个人看成一个了。”
    贾环趴在枕头上支起上半身跟他说话,拿手指点了点他胸口,一字一顿,“以、貌、取、人。”
    “你若是见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呢?”
    薛玄握住他的手指,“我不会让旁人拥有和你一样的脸。”
    这个回答……倒是让贾环不知怎么反应好了。
    他一时有些觉得,这人温雅的皮囊下,或许偏执得厉害。
    但他还是不死心,又凑近了问道,“若是我的脸没有这样好看,若是我长得和……”似乎拿谁举例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