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谢过珍大嫂嫂,蓉儿昨日也跟我说了,只是我这身上又犯了宿疾,就不去扫兴了。”
    他放下玉箸,朝着翡翠笑了笑道,“前儿陛下赐了我些蒙山石花,我吃着甚好,劳烦姐姐带一些回去给老祖宗尝尝。”
    云翘从多宝阁架子上拿了一个珐琅彩莲花的小茶罐递了过去。
    “老太太还叫我到林姑娘那里看看,就不打搅三爷用饭了。”翡翠将东西好生收了起来,便离开了月蜃楼。
    今日的饭菜都很和胃口,贾环也连带着多用了些。
    赵姨娘来时他正坐在芭蕉丛下的凉榻上喝茶,炕桌上摆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这有什么意思,怎么不跟丫头们打牌去?”
    贾环手上捻着个咬了一半的樱桃,唇边沾了点浆红,“才散了月钱,我就叫她们都出去玩儿了,也放放假。”
    香扇原本坐在一旁绣帕子,见她来了便进去端了茶,“姨娘。”
    赵姨娘在棋盘对面坐下,只是她不会下棋,如此也只能看着,“我叫人买了玉食阁的桃花酥,你昨儿不是说想吃么。”
    她将带来的食盒给了香扇,让她再配些茶点一道拿来。
    “输赢都是我,果然没什么意思。”
    只有无聊至极的人才会跟自己对弈,贾环撇了撇嘴,将白晶墨玉的棋子一个个收进了藤编小罐里。
    “叫你装病,如此好了,这时节里大伙都出去顽,你只能待在屋子里发闷。”
    赵姨娘帮他捡着棋子,小声道,“上回你跟我说的那个,会、会元是不是叫裴录?”
    贾环就知道她是来说八卦的,便笑着嗯了一声,“怎么,又从哪儿听到什么了?”
    “我听太太身边的彩云说的,他竟是林姑老爷门下的学生。”她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声音放得更小了,“也不知怎么传的,说林姑老爷有意将你林妹妹说给他。”
    “?”贾环拿过帕子擦了擦被樱桃汁水弄脏的手指,“不会吧……”
    香扇端着红木雕西番莲花都承盘出来了,她将棋盒收起,在炕桌上放了用来烧水的竹编小茶炉,还有几碟子点心。
    “晴雯跟芳官在湖边钓虾,你也去罢。”赵姨娘也打发她去顽,香扇便放下绣了一半的针线,往后头的雅弦水榭去了。
    贾环拎起小壶给自己续了茶,“我看老太太的意思,是要亲上加亲,将林妹妹定给宝哥哥的。”
    “若是依着个人的意愿,我瞧着他两个也般配,只是你二哥哥那性子,很不讨老爷喜欢。”
    自然也不会讨林如海的喜欢。
    虽然林如海比之贾政,要更开通豁达,但试问有哪个老丈人会希望自己未来女婿是个心无大志、专会在女儿家身上做功夫的纨绔子弟,说出来笑也让人笑死了。
    “这要是让宝玉知道了,还不得……”赵姨娘翻了个抽象的白眼,手舞足蹈状似中邪,“要命了。”
    贾环吃了一块桃花酥,沉吟道,“姑父爱女情切,应当会顾忌林妹妹的病。”
    赵姨娘也点了点头,“他两个青梅竹马一处长大的,若强分开了也没意思。”她又转而道,“还说别人,你自己怎么办?南安王府的人前几日可又来了。”
    “不是只来了几个送贺礼的婆子么,又不是说亲事的。”
    他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大不了我就放消息出去,说荣国府的贾环身有隐疾,不便与人成婚。”
    “呸!”赵姨娘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兔崽子,你也想得出来。”
    “你如今考上了贡士,南安王妃心中怕是对你这个女婿更满意了。”
    一想到这个事,贾环是真有些头痛了,除了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他暂时还没什么好主意。
    尤其是如今会试连着殿试,近来事情又多,他根本想都没空想。
    赵姨娘凑近了些,“那个……永宁侯还不知道呢?”
    贾环点点头,这事儿家里都只有老太太老爷几个知道,根本传不出去,“要让他知道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薛玄这个人,温和的皮相下是极其偏执的底色。
    “等过了殿试再说罢。”想来南安王府也不会选在这时候上门议亲的。
    赵姨娘叹了口气,“小冤孽,罢了。”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什么时候你三姐姐的事能定下,我也就安心了。”
    “三姐姐比宝姐姐还小一岁呢,可以慢慢相看。”贾环将放在边上凉好的药一饮而尽,忽然想到了什么,“唉?”
    “怎么了?”
    他默默放下了药碗,“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赵姨娘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明白什么了?”
    “没事……”他只是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甄宝玉对薛玄那么恭敬畏惧,怪不得甄夫人常去侯府拜访姨妈,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