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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青陵台+番外

    一个习过武、手上有老茧、身手极佳的青年男子,即便是刻意的不去除须发,面色也不会是那样带着暗黄的黧黑。且他自称是靖州宁海人,却不食河海鲜味,这已然是桩大大的破绽,只是他自己暂时还没有发现罢了。
    华滟幼年身体不佳,休养过很长一段时间,姑且也算是久病成医,她知晓《本草》中有一味药叫做君迁子的,碾碎后浸泡出汁,用汁液涂抹皮肤,干燥后皮肤就会变黄,症状便如齐曜那般,黄中带黑。
    而华滟的保母亦是宁海人,几乎是打她出生便开始照料她了,入宫十几年来乡音未改。倘若善说官话可以用家教严格来解释,那么靖州宁海府虽则并不靠海,但因为盛产青石,又因临近靖州桐洋府,无论是青石还是其他贸易,均是通过桐洋府走海路运出来的。也因此,宁海人用青石换了海味食用,也算是从挖掘出青石便有的旧历。从来没有一个土生的宁海人吃不惯鱼腥的。
    这人以为寻了个鲜有人知的地方炮制了一方假路引便能瞒天过海,但他运气着实不好,碰上了有一个宁海籍养娘的华滟。偏生寻常人若起了疑心,也许被他哄上几句便糊弄过去了,但谁叫太子华潇给了这个幼妹调动缇卫的权利呢,不过半日功夫,他的真身来历便被翻了个底朝天了。
    虽则他不一定是用君迁子改换头脸,但华滟仔细观察过,他的真面容,必定不是今日那样。
    蓦地,她想起了白又青的那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在白又青这个年幼便负盛名的江南画师眼中,齐曜竟可堪一句“美人”,倒叫华滟忽得生了些兴味。
    倘若下次有缘再见面,她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华滟漫不经心地想着,见时辰不早了,便扯了扯一旁的铃绊,随着悦耳铃声响起,濯冰应声而来:“殿下。”
    “送信的鸟儿照顾得怎样了?”
    “喂了一碗粮食和水,鸽子已在笼子里睡着了。”
    “好生养着,明日寻个时机送去嘉肃宫。”
    “是。”
    “你来,收拾一下。”华滟颔首,唤她来更衣洗漱。
    濯冰轻抚手掌,便有一列女官鱼贯而入,围在华滟身边为她解衣散发。
    这时仍攥在手里的信纸难免有些多余,华滟本欲将它揉成一团投入灯台中烧掉,却不经意看到了一行字,她挥了挥手,女使们便识相地退了下去,靠墙无声地站着。
    华滟迫不及待地展开了那信纸,瞥见了先前被她忽视的那行小字:
    “四月十六,作《山寺夜月图》赠向昂之,四月二十日,经陈伯坚相邀,东君以诗题之。”
    在缇卫的暗语里,东君指代的便是东宫太子。
    《山寺夜月图》,那幅画……华滟忽然想起来,她是看过的。
    第15章 来是空言去绝踪15
    是在她随皇兄华潇第一次去衡澜文会时,那幅挂在墙上的水墨画。
    画着山、云、月、野禅寺、溪水,墨色深浅,笔锋浓淡,是华滟不曾见识过的流派,只是那时她的精神全然被华潇的字吸引了,未曾注意到画作的落款是何人。
    即便此时她竭力去回想,却也想不起来,那一方大红印鉴上镌刻的内容了。
    华滟默了一默,扶额叹息。
    罢了!下次再仔细看看吧。
    翌日是五月二十日,恰是十日一旬的沐休。
    华滟起身后派了一个小宫人去嘉肃宫打听了一番,问得太子今日留在宫里,她就叫上了奇墨,提着装了信鸽蒙着黑布的鸟笼往东宫去了。
    太子正在偏殿喝茶,面前一把小泥炉咕噜咕噜冒着鱼眼大小的气泡,他亲自撮了一小把茶叶下到茶炉里,耐心看着翠绿细针在茶水里舒展开叶子,既不合规矩,也不风雅,但他就是摇头晃脑,怡然自若。
    瞧见华滟来,他笑着指了指对面的空蒲团:“坐。”
    华滟坐下,华潇便提起茶壶,给她注了一杯热茶:“尝尝吧,年前从梅林上收的新雪,配上刚晒的竹叶茶。”
    华滟略饮了一口,幽冷梅香伴着翠竹清新,顿时迎面而来。
    她赞道:“好茶!”
    华潇笑了:“也只有你不嫌弃简陋。”
    “别人都是附庸风雅,皇兄这是自成风雅。”
    华潇自嘲地笑了笑:“你瞧我,也就今日有时间风雅一次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不过数日未见,华潇的眉宇间竟新添了几条皱纹,而眼底处有浓浓的疲惫。
    华滟方才没有仔细看,一望之下,不免吃了一惊。
    “天宁节万国来朝,四方馆已许久没有接管过这般大的朝见了,况且皇上突发奇想,要把寿宴放在青陵台去办,底下人一个个缩头缩脑、上推下卸,样样都要问到我面前来才做决断,这两样事合在一起,唉!”他摇了摇头,“倒是有好几日不曾合过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