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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青陵台+番外

    华滟叹道:“天下之大,原来有这般多的我不知道的事。”
    她托着脸,一时似是想得入神了。
    温齐不敢再看她,只怕自己一看到她的面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面。
    也不知她吩咐了什么,这会儿东院寂寂无声,竟是一个下人也无。
    温齐到底是男人,一日下来跑了马赶了车,还因着华滟先前说的话心神巨震。这时放松下来,顿觉肚饥,一大海碗的面如同面盆一般,也被他如鲸吸般转眼就吃掉了大半盆。
    都说至亲夫妻,今日他们在彼此眼前都将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呈现了出来,温齐也不管什么面子了,大口大口吃着,一时间咀嚼啜饮的声音充斥着室内,也盖过了对面传来细细的簌簌声。
    等到他将这盆子光面吃尽了,从碗里抬起头来,就看到对面华滟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异常艳丽的笑来。
    “呀!你居然全吃完了!还要吗?我再去下点?”
    话里虽有惊讶,但不无高兴。
    见她急急忙忙就要支着拐棍起来,温齐忙拉住她的手:“不必了!我饱了,殿……随波,你别再劳累了。你身上还有伤。”
    温齐只觉掌中握着的那只手烫得惊人,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华滟微微笑着,向他张开了手心。
    凝白细腻的掌中,是一块有如天边红霞凝冻成的椭圆红石。石头平整的那面朝上,刻了几个字。
    温齐自小也是被父亲鞭策督促着读完圣人书的,风雅之事也一一涉足过。他认得,这刻的字是古朴优雅的九叠篆,内容是:
    “一洗人间万事非。”
    她眨了眨眼,有些腼腆地笑了:“来不及备礼了,正巧瞧见这石头有些野趣,我就取回来刻了,赠你做个把玩的闲章,如何?”
    他沉默。
    院内下人虽离去了,但灯火点得通明。她站在他跟前,被他高大的身影挡去了一半的光,一张小巧如莲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露在光亮里。熠熠银辉从窗外照落,如水般泻下,流动的月光映出她有些忐忑不安的脸。
    他长时间没有反应。
    深深低着头,一张脸隐在黑暗处,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华滟不免有些沮丧:“……你不喜欢吗?”
    “不。”话音刚落,就听到他轻轻地说。
    随即属于男人的一双大掌包上了她的手,握着摩挲着她指尖细小的伤痕。
    “我很欢喜。”
    ——一洗人间万事非。原来,她对他的期许,竟是这般的弘大。
    他,能担的起这份期许吗?
    “下次不要再亲自动手了。”男人嘴角噙着一丝笑,英挺的眉眼流转着夺目的光彩,靠近了一步,唇几乎贴着她的额发,声音低沉而动听,似在叹息,又似在喟然:“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这时他抛却了平日里伪装地极好的一番恭敬姿态,目光几乎是狂热地、炽烈地注视着眼前几乎要被他身形完全覆盖的女子,一字一句低声道:“我视殿下为琼枝玉叶,合该坐在明台上,不染风霜。”
    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仍然恳切,语气却更谦恭:“我自然欢喜。可,我不愿看到你受伤。”
    “随波,我温齐今日对天起誓,从今往后,不叫你再受一丝一毫的侵害。如有食言,必令我天打雷劈!”
    她没有说话,只是踮起脚来凑上前来,用柔软湿润的唇堵住了他接下来要发的誓。
    夜色正浓,月光清朗。
    *
    “公子,刚收到北面的来信。”
    顾采文持着封好的密函进来,看到温齐正立在柜前翻找文书,视线落到他腰侧上新添的朱色丝绦上,忽然眉头一皱。
    “真是奇了,你竟也留心起打扮了。”顾采文把密函放在长条案上,随口调侃了一句。
    他同温齐是自小过命的交情,一路随着他南征北战,转斗千里,这个主公对于他来说既是兄弟又是朋友,自然熟络。
    哪知温齐一向不关注这身外事的,今日竟罕见地同他笑了笑,还摘下腰上之物递给他看,面上不无自得之意:“我新得的闲章。”
    顾采文大惊失色:“不得了了!你是失了魂还是换了个人!”
    要知道以他这位主公的仪表容貌,向来是不愁不得人喜爱的。便是蓬头垢面,走出去别人也会觉他是玉树倚蒹葭——对比之下叫旁人自惭形秽。自然而然,他日常只注意衣裳清爽干净,却也不会如同上京的那些所谓风流才子一样,敷面傅粉穿红戴绿,恨不得身上挂满了饰物,才能体现出来他们“文采一流”的品性来。
    故而温齐今日这般动作,确实有异。
    顾采文一边诧异,一边分神去看他手中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