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第 51 章

作品:《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王家的院子是一处老宅子了, 房子不大,黄泥和木头制成的,上下两层, 下头那层的半腰处垒了黄泥,木门上的红漆早已经斑驳。
    许靖云自进了院子, 眼睛扫过那屋舍,再瞧过柴房和角落里的水井, 那拧起的眉峰就没有下去过。
    视线落在前方一身半臂青布襦裙的王慧心身上时, 许靖云心下一痛。
    这孩子,本该是他和翘娘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 娇养的明珠啊!
    如今……如今却是小渔村里的村姑了。
    真是痛煞他也!
    ……
    班笑舸搀扶了许靖云, 柔声道。
    “相公莫要自责,眼下要紧的是将孩子先带回靖州城, 孩子还小,咱们能补偿孩子的时间还很多。”
    许靖云回神,“是是, 是我着相了!”
    他叹了一声, 拍了拍班笑舸的手,里头满满的是喟叹。
    “难为你了, 笑舸, 以后孩子的事就要多托你照顾了,香脂水粉, 绫罗衣裳,穿着打扮,待人接物,以后如何为人媳为人母......”
    “她没有了母亲,又在乡野长大……唉, 这性子估计有得掰扯了。”
    “是是,咱们慢慢来。”班笑舸附手在许靖云的手上,帷幔下的唇勾着笑意。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相公丢脸的。”
    ......
    两人往里头走。
    王婆子瞧了瞧许靖云,虽然是风光霁月的坦荡模样,但她人老成精,又怎么瞧不出他眼底的轻视。
    心里梗了梗,当即冲王慧心沉声道。
    “慧心啊,屋里闷,你将小茶桌搬出来,咱们就不邀请这位老爷夫人进屋了,就在这檐下随便坐坐就成。”
    许靖云的目光看向屋檐下头,那儿倒是铺了木板。
    王慧心看出他的迟疑,低声解释道。
    “您放心,我一早就擦过了,干净着呢。”
    许靖云:“噢噢,爹没这个意思。”
    听到这一声爹,王慧心的心里又别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最后,她瞥了一眼许靖云,又瞧了瞧旁边的班笑舸,沉默的去摆茶桌拎茶壶了。
    ......
    夏日有些闷热,屋檐下有穿堂风,倒是有几分凉意,几人盘腿坐了下来,班笑舸也摘了脸上的帷幔。
    这一摘,王婆子和王慧心都惊了一跳。
    无他,这班笑舸和王慧心居然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一个是带着风情的妇人,一个是犹带稚气的姑娘家。
    四目相对是相似的桃花大眼儿。
    王慧心瞪大了眼睛去瞧。
    班笑舸眼里闪过一抹晦暗,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畔,微微敛眉。
    如果说她是那熟透的桃果儿,那王慧心便是春日里灼灼盛开的桃花。
    一个韶华将逝,一个初拥朝阳。
    班笑舸潋滟了所有的情绪,再抬眼时笑盈盈的模样。
    “是不是吓到你了?”
    王慧心摇了摇头,她有些迟疑。
    “你是我娘吗?”
    原先对于许靖云的一声你爹,她可以说是错愕中夹杂着别扭,还有一分的不踏实和荒谬,然而对着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王慧心却又有种亲近。
    王婆子警惕的看着班笑舸和许靖云,拉了拉王慧心。
    “慧心,她不是你阿娘,奶奶和你说过了,你阿娘生你的时候便过身了。”
    她的目光沉沉的看着许靖云,问道。
    “翘娘已经死了,这人是谁?”
    许靖云有些尴尬,“咳,这是我续娶的娘子,班笑舸。”
    这话一出,王婆子和王慧心都沉默了下。
    王婆子眼里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班笑舸,低声道,“原来这就是许相公后来娶的娘子啊。”
    她曾经打听过翘娘的夫婿,听说翘娘过身半年就再娶了,原来,再娶的娘子这般像翘娘啊。
    一时间,王婆子心里百味交集。
    ……
    顾家。
    顾昭不好意思扒着墙偷瞧,这不是显得她很没有礼貌嘛!
    她蹲了下来,坐在刚刚差点害她滑脚的大石头上,将瓮里擦得干干净净的鸭蛋又拿了出来,一个个认真的重新擦过。
    风将王家众人的谈话声送来。
    顾昭慢吞吞的擦鸭蛋。
    可不是她偷听,她只不过是在院子里擦鸭蛋,顺道听了那么一耳朵。
    ……
    王家。
    许靖云忙不迭的追问王婆子,“婶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翘娘她,她不是死了吗?”
    他眼里涌出泪,哽咽道。
    “那尸身还是我亲自收敛的呢。”
    做了一天一夜的法师,这才葬到了祖地里。
    王婆子眼皮耷拉了下来,硬声道。
    “我不知道。”
    许靖云失声:“你怎么不知道?这孩子不是你养大的吗?”
    王婆子叹了一口气,沉了沉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左右你也找来了,慧心和翘娘生得一模一样,老婆子再抵赖也没意思,慧心这孩子,她是翘娘亲手交给我的。”
    许靖云毛骨悚然,“......亲手?”
    死人该如何亲手?
    王婆子点头,“没错。”
    “是翘娘亲自将孩子托付给我的。”
    她是乡下老妇人的模样,头发花白稀疏,瘦削的身子,皮肤有些皱。
    上头遍布了老人特意的褐斑,有着行将就木老者的朽气,压低了声音讲话时无端的有些渗人。
    头一次见王婆子的许靖云和班笑舸,两人看着王婆子的眼睛有一丝害怕。
    尤其是班笑舸,她的手不自觉的抓皱了罗绮的月华裙,心里提了提。
    王婆子没有理会他们,她拍了拍王慧心的手,轻声道。
    “别怕,那是你阿娘。”
    王慧心轻声,“嗯。”
    ……
    王婆子的目光看得很远,外头阳光晃眼,蝉儿在树上拼了命的嘶叫。
    那年也是一个夏日,只不过那是一个夜晚罢了。
    王婆子生来命苦,父母在她幼年时候没了,嫁人后还未生子夫婿便也没了,留了长宁街的一处破屋,她孤寡一人,后来更是做了夜香婆的行当。
    拒亲的人拒多了,难免有风言风语传出,一开始有说她心高,瞧不上那等鳏夫带子,也有的说她刑克六亲。
    她王婆子这一生难啊。
    也许受到的磨难多了,她格外的珍惜遇到过的那些善缘。
    王翘娘便是她遇到过的善缘。
    按亲缘来算,王翘娘是王婆子同族的侄女儿,往上数五代才是一个祖宗,早就远得不能再远了。
    但就是这样远的远亲,在她困难的时候,听说了她的事,那孩子将自己做打络子做绣活攒的体己送给了自己这个远房的姑姑。
    王婆子:“我说不用,让那孩子攒着当嫁妆,她面上有着羞意,说家里已经相看好了人家,那是个好儿郎,不看中这个的。”
    王婆子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班笑舸。
    是不看重嫁妆银两,人家看中的是女儿家那身好面容。
    ……
    许靖云好似没有察觉一般,忙不迭的追问。
    “后来呢?”
    王婆子沉默了片刻。
    “后来啊……后来再见的时候,就是翘娘托孤了。”
    ......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夜色浓郁的好似有黑雾淌过。
    王婆子推着粪车,车轮轧过青石板的地面,木头和石板相碰的咕噜噜声传得很远。
    “叮铃铃,收夜香喽。”
    王婆子一边摇了摇铃铛,一边沉声喊了一声。
    那日有些怪,往日里该有人拿夜香出来了,偏偏那一日长宁街静得很。
    王婆子心中正纳闷,目光在朝前看去时,脚下的步子忍不住顿了顿。
    夜香车上的灯笼印照出方寸的土地,在朦胧又熹微的灯光中,前方十来步远的地方,一个女子黑发飘飘,着一身红衣背对着人。
    王婆子吓了一跳。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吓归吓,待反应过来后,王婆子便大声的呵斥。
    所谓鬼也怕恶人,她一个夜里收夜香的,有时也听到点动静,这种事心里怕也不能表现出来,她愈凶,那鬼物愈不敢害人。
    只是往常的动静小,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迎面对上。
    鬼影不动,王阿婆也不怵。
    她伸手去握那粪勺,只等这鬼要是真不开眼,就拿大粪泼它,正好让它尝尝这等秽物的滋味。
    这叫做以晦制晦!
    ……
    “姑姑,是我啊,翘娘啊。”片刻后,幽幽幢幢的声音在前头传了过来。
    王婆子手中的粪勺子握不紧,差点砸到自己的脚了。
    “翘娘?”
    “不不,我不相信!定然是你这恶鬼迷心,在胡言乱语呢!”
    王翘娘幽幽叹了口气,“姑姑,是我啊,翘娘啊。”
    她声音里有悲切,说了两件幼时和王婆子相处的小事,要不是当事人,还真不知道。
    王婆子心里有了两分相信,心里一痛,忍不住问道。
    “翘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姑姑,我已经死了。”
    王翘娘背对着人,没有转过来,王婆子只瞧得到她的背影。
    她踮着脚浮地尺,朦胧烛光中,她的发丝和衣袍无风微微飘动,仔细一看,她身上的红衣虽然是绸布的,上头的纹路却是寿衣的样式。
    王婆子忍不住想要上前。
    “姑姑莫来!”
    王婆子停住了脚步。
    王翘娘:“姑姑,如今我的面容可怖,恐会吓到你,今日侄女儿来,是有一事相求,倘若姑姑应允,翘娘下辈子给姑姑衔草相还。”
    王婆子忍了心里的悲伤,她这一辈送走了太多人了,父亲,母亲,相公......现在,便连年轻的侄女儿也走在了她的前头。
    王婆子:“你说,只要我做得到,砸锅卖铁也要帮忙。”
    王翘娘欣慰,停顿片刻后继续道。
    “姑姑不知,我于棺椁中生下一女,我以血乳喂养,然而今日我的生机已绝。”
    “这孩子......我实在不忍心她还未见过光阴,尝过人间百味,便跟着我长眠在那黑暗的棺椁之中,受那等鼠蚁的啃噬,姑姑......”
    王翘娘的身子忽然的弯地,一个红衣包裹的襁褓便在地上出现。
    王翘娘:“姑姑,你帮我养了她吧,不要多好,饿时有粥吃,冷时有薄衾盖,哭时有人理......如此就够了。”
    襁褓落地,只见里头一个面皮白嫩的奶娃子闭着眼睛,睡得正憨甜。
    王婆子忍不住抬了个脚步,“孩子的爹呢?”
    王翘娘摇了摇头,“姑姑,我已不信他,我亦无人可信。”
    王婆子听着王翘娘幽幢声音里头的怅然,只觉得一阵心紧,就听王翘娘接着道。
    “这孩子本该无吃无食的在棺椁中绝命,姑姑,要想她活命,我只能想到你了。”
    王婆子是个夜香婆,夜香这等污秽之物,不论是人是神鬼,多对此物避讳。
    如此一来,王慧心的天机才能被遮掩,才能在原来早夭的命相里搏出一线生机。
    “好好,我养她,我,我给她做阿奶,我好好的养她。”王婆子哽咽的应允。
    王翘娘的身影急速的后退,红衣黑发飘扬,在王婆子瞧不清楚的地方,王翘娘回过了身,面容瞧不真切。
    只见她艰难的跪了下去,冲王婆子长久的跪地不起。
    王婆子小心的走了过去,抱起地上的娃娃,意外了。
    啊,孩子是这般的软啊。
    不知不觉,奶娃娃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生得格外的漂亮,桃花大眼儿,黑白分明。
    王婆子多瞧了两眼,欢喜不已。
    “真漂亮,像娘。”
    “哎呀,怎么嘴巴里有血?”
    王婆子翻出干净的帕子,小心的瞧了瞧,没有瞧到伤口,倏忽的,她想到了方才王翘娘的话。
    这孩子是她以血乳在棺椁中喂养,直到自身生机绝了,这才以鬼身将孩子带了出来。
    王婆子朝前头看去,那儿已经不见王翘娘红衣的身影了。
    怀中的婴孩似有所感,倏忽的放声大哭。
    王婆子晃了晃,低头哄道。
    “哦哦,乖乖不哭不哭。”
    “阿娘走了,还有奶奶呢,奶奶抱你,乖乖,不哭不哭。”
    随着鬼影的消逝,原先被浓云遮掩的玉盘洒下了月辉。
    王婆子拿布将孩子缠在身上,重新推起了夜香车,车子咕噜噜的碾过青石板,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
    长宁街,王家。
    王婆子说完这尘封在记忆中的一幕后,看向王慧心,轻声道。
    “慧心啊,你娘不是不要你了,只是人鬼殊途,她没法再养着你罢了。”
    王慧心早已经泪流满面,漂亮的桃花眼里,一滴滴的眼泪落下。
    许靖云犹不相信,“不可能,翘娘为何不信我?”
    “不可能,我不相信!”
    王婆子耷拉下脸,爱信不信,反正她说的是实话。
    “总不能是我掘了她的坟,生剖孩子出来的吧!”
    许靖云悻悻,“婶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婆子抬手,挡住了许靖云接下来的话,沉声道。
    “孩子是翘娘给我的,也是我养大的,你今日来要是想将她带走,说实话我心里是不乐意的。”
    许靖云:“我是她爹!”
    王婆子还未继续说,就见王慧心擦了擦泪,声音虽然还有哭过的哽咽,却坚定道。
    “我姓王,不姓许。”
    言下之意,她是不可能跟着许靖云去靖州城的。
    许靖云气急,“我不养孩子,那不是因为我不知道孩子还活着吗?婶儿,我知道你疼惜孩子才留孩子在身边,但慧心也大了,在玉溪这等小地儿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难道找个渔民吗?”
    这话许靖云说的嗓门有些大,在屋门口正要敲门的元伯听到了,愣了愣,脚步也停住了。
    顾昭在门口冲元伯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元伯颇有些灰心丧气。
    顾昭瞧得心里一叹,这莫名的又杀出一个老丈人,还来个不好相与满肚子心肠的后丈母娘。
    元伯大哥的情路坎坷,难哦。
    ……
    顾家。
    顾昭和元伯并排坐在围墙下的大石头上,一起擦那皮光的野鸭蛋。
    元伯心不在焉。
    顾昭瞧了两眼,颇有些心惊胆战,就怕他一个用力捏破了手中的野鸭蛋。
    好在这个时候隔壁又开始说话了,元伯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顾昭也侧耳去听。
    ……
    王家。
    许靖云掷地有声,“我是靖州城的文书,别的不说,给闺女儿挑个好人家还是成的。”
    说到亲事王阿婆有些动摇,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女儿家的亲事确实重要,跟着当官的爹总比跟着她这个倒夜香的老婆子好吧。
    王慧心急了,伸手抓了抓王阿婆的袖子。
    “奶奶,我哪里也不要去!”
    王阿婆的目光瞥过班笑舸,陡然心惊。
    是嘞是嘞,祖宗早就说过了。
    宁愿跟着讨饭娘,也不要跟着做官的爹!
    更何况,这爹还一天没有抱过喂过孩子,哪里有什么感情?旁边还有个娇滴滴的后娘子吹枕头风哩!
    王婆子当即又不肯让许靖云带走人了。
    许靖云无力,闺女儿这么大了,他总不能绑着人走吧,他寻的是闺女儿,又不是仇人。
    ……
    僵持时候,班笑舸开口了。
    “相公,姐姐的孩子心善,王婶子将她拉扯大,她自然舍不得离开,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许靖云正想说话,班笑舸使了个眼色,他便停住了话头,听班笑舸继续道。
    班笑舸:“婶儿,慧心,你道我们为什么来寻姐姐的孩子?”
    王婆子王慧心相视一眼,继而摇了摇头。
    班笑舸叹了一口气,声音沉重。
    “前段时间大雨,雨水冲击了山里的泥土,姐姐的阴宅破了个大洞,相公怕沙土和雨水冲击到姐姐的墓门,请了捡骨婆子和道长,破土开棺了。”
    “捡骨婆子一看,姐姐的尸骨不对,里头孩子的骨骼没有了,我们这才猜测,你可能还活着。”
    班笑舸眼里盈盈似有泪珠,“万幸万幸,我们寻访了一些人,打听到了玉溪镇有个姑娘格外漂亮,听后马上就寻来了。”
    许靖云跟着点头,“正是,眼下装着翘娘的金斗瓮还在家里搁着呢。”
    “唉,这人鬼同屋,到底不是个道理。”
    王婆子拍腿,“糊涂糊涂啊!怎么就破土了!都说入土为安,破土大凶,你们这,唉!”
    许靖云悻悻,“翘娘阴宅隔壁的杜家阴宅就进了水,他托梦回来了,我们也就不放心了。”
    王婆子唬脸,“人家托梦那是人家的事儿!咱们翘娘没有托梦,那说明阴宅好好的,你好好的动坟作甚?”
    几乎是被指着鼻子骂,许靖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班笑舸连忙开口道,“无妨无妨,姐姐也入土这么多年了,就当做是来一次捡骨再葬了。”
    “那道长说了,姐姐腹肚的婴孩不见,他不敢妄断吉辰,眼下咱们寻到了慧心,慧心跟我们回去给姐姐上柱清香,再姐姐做场法事,以后也知道自个儿的娘葬在何处,你说是不是?”
    王婆子和王慧心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意动。
    王慧心,“奶奶,我想回去瞧瞧我阿娘,给她磕个头,告诉她奶奶对我很好。”
    她有些哽咽,嘴角却带着笑意。
    “天冷有衣,饿时有粥,哭时有人哄......奶奶没有委屈我,慧心能在奶奶身边长大,觉得很幸福,我要去谢谢阿娘给我寻了好去处。”
    还有,她要谢谢阿娘当初在棺椁里生下了她,拿血乳喂养她……
    王婆子眼角湿润,“好好,好孩子,是要去瞧一瞧你阿娘。”
    许靖云和班笑舸对视了一眼,眼里俱是欢喜。
    ……
    许靖云得意的拈了拈胡子,赞许的看了一眼班笑舸。
    不错不错,人到了靖州城,自然是听他们的了。
    班笑舸敛下眼里的情绪,似娇羞的低了低头。
    ......
    择日不如撞日,在加上王翘娘的金斗瓮还在许家搁着,这一日没入土,王婆子的心就一日不安宁,原先不知道便算了,如今知道了,让她在家中生等,那是一刻都待不住了。
    ……
    王婆子同老杜氏交代了一下,“老姐姐,慧心她阿爹寻来了,我得去一趟靖州城,这家里你帮我看几日。”
    老杜氏当下便应承了,“成!你那活计也别寻人替了,这几日我替你推车走几趟。”
    王婆子迟疑,“这怎么成,埋汰得紧呢!”
    老杜氏摆手,“街坊邻居说这话,没事没事,你就安心的去忙吧。”
    王婆子感激极了,“哎,多谢老姐姐了。”
    老杜氏想了想,压低了声音,不放心道。
    “不然我叫我家顾昭陪你们走一趟吧,她近来修行颇有小成,说不得还能见见慧心她阿娘。”
    王婆子欢喜:“当真?”
    老杜氏嗔了她一眼,“你何时见我口出狂言了?”
    说完,她就去院子角落里叫人。
    那儿,顾昭和元伯还在擦青皮的野鸭蛋。
    老杜氏一眼就瞧出了这其中的窍门,没好气道。
    “别擦了,野鸭蛋都得被你们擦秃噜皮了,搁着,一会儿阿奶将它们和慧心家的鸭蛋一起腌渍成咸鸭蛋。”
    顾昭嘿嘿的笑了一声。
    老杜氏好笑不已。
    偷听便偷听,还懂得拿擦鸭蛋遮掩!
    元伯面上也有些羞赧,长手长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尤其在瞧到老杜氏后头的王婆子时,面上更是腾的一下热了起来。
    老杜氏:“好了,你也听到我就不多说了,慧心她娘的金斗瓮要重新入土,你帮忙去瞧一瞧。”
    她顿了顿,继续道。
    “虽然人鬼殊途,我瞧慧心和你王奶奶倒是想见一见那翘娘,要是不妨碍,就帮忙见一见吧。”
    顾昭点头应下。
    ……
    王婆子出了顾家。
    顾昭侧头对元伯道。
    “元伯大哥,我也先走了。”
    元伯瞧了瞧这一行人都走了,咬了咬牙,准备去撑自己的渔船。
    靖州城这般大,他难道还不能去了?
    瞧着地上的野鸭蛋,元伯宽慰自己。
    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去靖州城卖鱼获的!
    ......
    顾昭跟着过去了。
    许靖云听说缘由后,瞧了顾昭一眼,眼里有着怀疑,这孩子才多大?就能是道长了?
    别不是山里道长的挂名小童吧!
    班笑舸扯了扯许靖云的衣袖,摇了摇头,不赞成道。
    “相公,咱们请了荔先生和吕婆婆了,一事不劳二主。
    她顿了顿,继续道。
    “再说了,上次杜家的迁坟也是荔先生和吕婆婆一手操办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顾昭并不可靠。
    ……
    许靖云心里暗暗附和。
    自然,玉溪镇这等偏远小地的小道士哪里有靖州城里的大道士可靠。
    许靖云抬脚走到顾昭面前,温声道。
    “顾小郎,你瞧我们这里头已经好些人了,乌篷船并不大,回头该坐不下了,再有,我请的是荔先生和吕婆婆,上次杜家迁坟你也瞧了,这两人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说完,他冲顾昭拱了拱手。
    “顾小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说完,许靖云微微颔首,带着人要走。
    顾昭意外。
    什么!她这是被人家拒绝了吗?
    王慧心有些不踏实的回头瞧顾昭。
    奈何这迁坟入葬等事,自然是家主做主,而许靖云他是许家的主,王翘娘虽是她娘,却是许靖云的原配发妻。
    顾昭想了想,拉过王慧心到一边,拿了个小丸子递给王慧心,开口道。
    “慧心阿姐,等许相公他们确定了时间,你燃了这小丸子,丸子里有我封存的一缕烟气,烟气可以化鹤报信,到时我就过去寻你。”
    王慧心接过,小心的往荷包里放。
    顾昭瞧见她荷包里有一张菱角叶,不禁咦了一声。
    王慧心面上有些羞赧,“这是上次碰到龙君的时候,它撩水起来,你扔了一片叶子过来,叶子挡了水掉下来,我瞧着稀奇,就捡了放荷包里了。”
    “不想这么多天都没有枯萎。”
    顾昭多瞧了两眼,解释道,“因为里头还残留了一些元炁,元为始,即是生命,草木新绿丰茂,暗合了生机之意,所以这抹元炁能在菱角叶里留这么久。”
    “阿姐就留着吧。”
    王慧心点头,她本来也就这么想的。
    ......
    王慧心和王婆子跟着许靖云等人去了靖州城。
    谢振侠摇着撸,乌篷船晃晃悠悠的在江面上行驶,远远的有一艘渔船坠在后头,一开始渔船在后头,最后赶上了乌篷船,很快便赶超了过去。
    王慧心正在看外头的江景,瞧见那熟悉的渔船时愣了愣,随即眼里有些笑意。
    王婆子闭眼,小声道,“还成。”
    要是瞧见当官的老丈人,连追都不敢再追来,她还不放心慧心以后许给这样的人家,孬!
    ……
    船舱里有些沉默。
    许靖云瞧着王慧心的行囊,交代班笑舸道。
    “明儿找个绣娘来家里,给慧心量量身子,做几身漂亮衣服穿穿,我的闺女儿生得这般漂亮,装扮上可不能差了别人的!”
    王慧心推辞,“不用了.......”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只见班笑舸愣了愣,笑道。
    “相公莫急,明儿的事情明儿再说。”
    许靖云颔首,“成,笑舸看着安排。”
    王慧心收回话头,目光重新看外头的江景,面容上更沉默了一些。
    王婆子瞧了许靖云一眼,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拉过王慧心的手在手中,轻轻的拍了拍。
    感受着奶奶有些粗粝的手,王慧心刚刚有些堵又有些慌的心,一下便宁静了下来。
    她看着乌篷船外,那渔船已经驶得很远了,就好像它只是擦肩而过的船只,但王慧心知道不是这样的。
    班笑舸瞧着那张那格外漂亮的侧脸,上头好似还有两分欢喜。
    她的心里也欢喜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