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2章 手段

作品:《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542章 手段
    半天假,劉昆還是很高興的。自打到了祝纓身邊,就容易有一種負罪感,祝纓本人通常不休息。即便是在安南把許多事務放手給晚輩的時候,祝纓也不是閑得釣魚喝茶,她讀書、練武、做各種的規劃。再有時間,就到街上轉轉,遇事平事。
    她在幹活,休息的人總是各種不得勁。
    今天這半天假不一樣,這是去見岳妙君,正可将一些自家姑姑妹妹在安南的事同岳妙君講一講,她自家人反而不太愛聽她說這些。
    祝纓這次回來,又把劉松年的後人也與施、王兩家一樣各提攜了幾個,較之施君雅、王允直,劉昆的堂兄弟們卻總是沉默,讓做事也做,也沒丢臉,卻不很積極。
    平日裏見到了,互相點個頭問個好,他們要對劉昆說道理,劉昆也不聽,劉昆的事兒他們問了兩次也覺得沒趣兒。家裏還是想讓她們回家,過完一個正常女人的一生,劉昆、劉衍卻是一想到十二娘就很反感“正常”。
    最後是互相知道彼此都還得下去,便只當對方是陌生人了。劉昆很快重新振作了起來,滿朝廷上的官員都裝死,也不差自己家裏這些人了。
    岳妙君與他們不一樣,岳妙君與祝纓、劉昆都談得來,也喜歡與她們聊天。祝纓太忙,有太多的事要做,相較之下,劉昆就成了見岳妙君次數更多的那一個了。
    現在劉昆比較擔心的反而是岳妙君在不在府裏,太皇太後死了,內外命婦都有事忙。岳妙君身份地位不低,難說是不是跟長公主等人同在宮中。
    出了祝府,劉昆忽然想開了:既然是相公讓我去了,那就必是在的。
    岳妙君才從宮裏回來,她才交了一份大作——太皇太後遺令。此時回到府中,心情還沒有完全的平複。聽到劉昆來拜訪,便說:“請過來吧。”
    劉昆臉上帶點微笑,由侍女引路直到岳妙君跟前。丈夫死後,岳妙君就挪了居住的地方,現在住的是當年她的婆母郡主養老之所。這地方近來又做了些改動,岳妙君擴整了書房,現在正在書房裏翻看一些禮儀典籍。
    聽到腳步聲,岳妙君擡頭打量劉昆:“這一身兒精神。”
    劉昆道:“說是服妖的也不少。管它呢!”
    她的穿衣風格,自入幕府之後就有了不自覺的改變。這種改變是潛移默化發生的,祝纓并不要求她們改裝,但安南服飾多少融合了一些當地的特色,祝纓本人又慣着更輕便一些的衣裝。姑姪三人不自覺地也受了祝纓的影響,劉昆回京之後更是以男裝為主了。
    岳妙君道:“确實,不必聽。又不是什麽奇裝異服,如何他們穿得,你就穿不得了?”就是她自己,年輕時也穿過儒生的袍子,到了老年,反而……
    岳妙君道:“你倒是稀客,今天怎麽得閑的?”
    劉昆道:“聽說,您才作了一篇文章,恭喜恭喜。”
    岳妙君嗔道:“又淘氣了。相府不夠你忙的?單為這個,一張帖子給我,我也是高興的。能在相府不易,不要誤了正事。”
    “今天相公高興,給我半天假——安南來信兒了。”
    “哦?什麽好事?”
    劉昆便将劉遨主持安南科考的事說了,又說:“幕府铨選的時候,凡考查文字上的,也是她。”
    岳妙君道:“那确實是好事!只可惜,朝中不能如此暢意啊!”
    劉昆道:“總有希望。”
    岳妙君卻拐了個彎兒,問道:“相公還好嗎?陳尚書丁憂,她又兼管着戶部,且有得忙了。年紀也不小了,縱再硬朗,也要留意保養。你們年輕人,多照顧她。我有些東西,你回去的時候捎給她。”
    “哎喲,我們府裏有的。”
    岳妙君道:“她那個人,善經營,卻總不給自己多留,都散了去,哪裏有我這兒的齊全?這庫裏堆的這些,白放着也都朽壞了。如今是她要緊。”
    “哎……我回去又要挨說了。”
    “我給的,她說就說吧。”
    劉昆只好答應了,又詢問岳妙君:“太皇太後的大事兒,您現在不在宮裏,可以麽?”
    岳妙君道:“到底是年輕人,這些個禮儀上的事,雖說有定例,但每次并不相同……”
    劉昆正想請教,因太皇太後的喪儀從簡了,她便想這禮儀上必有所不同,她也要請教一下,回去好同祝纓講,以免祝府在這個事上出纰漏。一個說,一個聽,岳妙君又翻出書來,給劉昆指出依據。
    時間過得飛快,天色也暗了下來,侍女們進出點燈。
    劉昆道:“我也該走啦。”
    岳妙君道:“用些點心墊一墊,這半天,也怪耗神的。宵禁前送你回去就是。”
    兩人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說些宮中的閑話:“明天一早我就要進宮去,這幾天宮有這一樁大事,你們在外面也要小心些。我已經聽說,穆家有些怨言,太後也說,這葬禮也太節儉了。”
    劉昆點頭記下。
    岳妙君最後問:“你在相府,可曾聽相公提起過,東宮已立,如今相公也得勝還朝,中宮——她可還記得?”
    劉昆道:“先前事忙,東宮立下了,陛下又沒有表示,就暫時擱置了,您是說?”
    岳妙君道:“我什麽都沒說,但是在裏遇到了楊婕妤,她是有試探的意思。你幫我捎個話給相公,就是這個事兒,我想親自與她談一談。成與不成,是與不是,也好回婕妤的話。”
    楊婕妤是太子的生母,在潛邸的時候就侍奉秦王了,秦王登基,她被冊為才人,兒子立了太子,她成了婕妤。本人出身并不算高,只是個普通的小官家的女兒,也不是大家族,更不是名門望族。
    劉昆道:“好的。太皇太後是長公主的母親,葬禮從儉,她會不會有什麽怨言?您?”
    長公主是岳妙君的親兒媳婦,岳妙君現在是跟丈夫前妻的兒子鄭川夫婦住在一起,她要是兩個都不親近,劉昆又擔心她的晚年生活。
    岳妙君道:“不礙的,我自有話說。”
    劉昆放下心來,專心享用點心,鄭府的點心比祝府好太多了。
    吃完了,劉昆便回府,将話帶到,祝纓道:“知道了,太皇太後葬禮之後,我去拜訪夫人。”太皇太後的葬禮省錢,還省在給她跟早死了許多年的丈夫合葬,不另起山陵。理由就是思念丈夫。
    這個工程量就會小很多。山陵使沒有用丞相,而是用了裴清的孫子、裴談的兒子裴銘,這人現在也有五十來歲了,算是有經驗、在壯年。
    禮部等又拟太皇太後谥號等等,不消細說。
    卻說劉昆把話帶到之後,還在猜測祝纓說的“忙”是什麽,祝纓更叫她:“你與祝彤去兵部,調檔。将近二十年來的民亂、用兵等檔拿回來,取輿圖,将所有事件都注明了。”
    “是。”
    接着,祝纓叫來了林風:“這幾天,你去見一見姚景夏他們,問一問,他們願不願意北上。”
    林風道:“這還用問?必是肯的。”
    “要問一下。”
    “是,”林風說,“那,禁軍其他人呢?他們可有些眼紅随您西征。說,您回來,挂念故人是好,他們的父兄與您也不生分。西邊沒有他們什麽事,北邊的機會……您看?”
    他在京裏确有不少狐朋狗友,也沒辜負祝纓對他的期望,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祝纓道:“禁軍是要拱衛陛下的,他們走了,誰來?好好同他們說一說,他們有什麽話,你也帶回來。”
    “是。”
    祝纓又讓江珍、趙霁等也活躍起來:“京城的圖書、朝廷的檔案、輿圖,你們也都要留意搜集。”然後又讓趙霁去探望一個人——郝大方、藍德。郝大方是先帝的心腹宦官,先帝駕崩,他也淡出宮中,手中雖有些錢,仍然算是失勢。藍德是駱姳面前的總管,失勢更早。
    這兩個都算是“故人”,如今騰出手來,聯絡一下也是一種姿态。
    接着,又讓祝青雪保持與會館等處的聯系,時刻注意搜集信息。
    安排完這些,祝纓進宮去參加太皇太後的葬禮去了。她對太皇太後沒什麽感情,只留意葬禮的情況。穆家雖有怨言,這會兒膽子又小了起來,穆太後只在後宮裏挑剔這個、排揎那個。皇帝卻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大臣們都勸他“愛惜身體”,不要“哀毀過禮”。
    到了出殡的時候,穆太後又要發作,皇帝幹脆倒在了左右宦官的身上,大臣們一陣忙亂。祝纓對穆太後道:“太皇太後慈愛天下,如今她的葬禮上,您再傷心難過,也請效法她老人家。”
    穆太後一噎,看皇帝的樣子也不敢再鬧,悶悶地走完了後面的路。
    喪禮過後,丞相們幹脆召來了禦醫,詢問皇帝的身體情況。這在以前是不太方便的,現在倒是合适。禦醫也不隐瞞,道是當日齊王下手沒個輕重,是傷到了皇帝的內髒。虧得年輕,不然當時可能就沒了。現在體弱是正常的。
    丞相們又是一愁。好容易國家有了起色,皇帝可不能現在死!再說了,太子還太小,齊王還活着,至少得等齊王伏誅吧?
    祝纓對禦醫道:“這件事要保密,誰問,都不能說,尤其是宮裏的。”
    禦醫心裏苦得很,宮裏哪個都比他大!
    施季行也想到了,說:“今後,你只管陛下的病,不用管別人。哪怕是太後!”
    禦醫這才略放心,轉念一想,皇帝這身體,自己還不知道能活幾天呢!臉又皺了起來,躬着腰退了出去。
    王叔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說:“東宮……六歲了,該正經讀書啦!”
    施季行道:“不錯,誰?”
    三個見過劉松年的人都沉默了,不說劉松年,這老頭也不大會教學生,就說陳巒吧,現在這群貨的學問也比不上人家。岳家呢,岳桓亡故,兒子的名頭是不如其父祖的。一個楊靜,白白蹉跎了幾十年,現在要用,也已經病不能起了。
    文的、武得都得配吧?武将?斷代了。
    丞相們只能自己上,王叔亮、施鲲算有家學,他們也不放心把太子再交給別人。皇家已經三代庸主了,太子要還是這個樣子,丞相們哭都來不及。
    王叔亮道:“子璋,你也要算一個。”
    祝纓道:“我想,還是要與姚辰英通個氣的。”
    “也好。”
    祝纓又說:“我這裏還有幾件事要同你們商議。一、縮減宮中開支,二、抑兼并,三、北地援軍。”
    王叔亮一喜,又是一憂:“前兩件都不好辦,難的是要有個引子,後一件是你長項,我們不便多言。可惜,太皇太後的遺令上沒有添上一筆。”
    施季行道:“抑兼并倒不用引子,只是怎麽做,還要謹慎。如果在咱們手上再辦砸一次,以後這件事一提就是個笑話了。”
    祝纓道:“只要你們同意,宮中縮減開支我去游說陛下。至于抑兼并,我是想,何必要一聲令下全國一起動手?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先試驗一下,我正在選地方——譬如才平定民亂,又或者正有平亂的地方。大兵壓境,順勢就辦了。”
    “地方要慎重。”王叔亮說。
    “好,你們回去也看一看哪裏合适。”
    而北地軍事調度的事,另兩人聽說祝纓要調禁軍,只說皇帝恐怕會反對,只要祝纓能夠說服皇帝,他們便不管此事。
    三人議定,各自散去,祝纓并沒有向王叔亮先提及科舉的事,王叔亮松了一口氣。這個選女子做官,他的心裏還是比較難接受的。
    ……——
    祝纓沒有馬上見皇帝,而是與岳妙君又見了一面。
    岳妙君仍着素服,與祝纓臨池觀魚。
    祝纓道:“二十三娘已經對我說了。”
    岳妙君道:“我無意做說客,雖說婕妤是我看好的人,但國家大事,想必有別樣的考量。只是有一樣,如果沒有皇後,陛下萬一生病,太後可就又要興風作浪了。”
    在祝纓面前,她說話也更直接了一些:“如今,太後最名正言順。齊王的事,大家都有疑慮,不能怪丞相們之前憂柔寡斷。誠然,纨绔子弟、宗室傻子什麽違背人倫的事都能幹得出來,齊王的事還是太蹊跷。”
    “我知道,”祝纓說,“先帝駕崩,宮人宦官讨好齊王,有沒有生往他眼前湊的呢?必然有!但鬧到這麽大,有人推波助瀾。”
    郝大方可是先帝的心腹宦官。
    岳妙君點頭道:“對!秦王、齊王之争,起頭也有些蹊跷。天家骨肉,不提也罷,但放任太後的私心,傷到了天下根本,百姓因而受難,那就不行。”
    祝纓道:“我這就去見陛下。這楊婕妤——”她雖然是女子,不用避諱與後宮接觸,但畢竟是前朝丞相,不避男女之嫌,倒要避內外勾結的嫌疑,皇帝面前不能做得太明顯。
    “有腦子。”岳妙君說,“只是如果一直只是個後宮,再聰明的腦子也沒用,時日久了也要變蠢。若是中宮,多少能知曉一些國家大事,眼界不要那麽的窄。”
    祝纓道:“我知道了。”
    “你要不要見一見她?”
    祝纓道:“現在不用,我先見了陛下,再說。”
    “好。對了,姚辰英那裏等援軍呢。”
    “我會安排好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要回春也不是一夕之間,你,保重身體,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哎。”
    岳妙君又與劉昆略說了幾句話,才與祝纓分開。
    祝纓次日便去見皇帝。
    皇帝在喪禮上半真半假地倒了,着實休息了兩天,今天的氣色回來了一點兒。
    見到祝纓,他微笑着說:“相公來了?我這有今年的新來的貢茶。”
    祝纓謝了他的茶,問皇帝怎麽樣了,皇帝咳嗽兩聲:“從小,太皇太後就是個慈祥的人。大哥安靜沉默,她也極有耐心,等半天就為聽大哥說一句話。我、我……”
    皇帝又大聲咳嗽了起來,眼圈兒也紅了,宮女、宦官忙着捶背喂水。
    “陛下要快點好起來呀。我很小的時候就到了京城,歷四帝,見過許多的丞相,直到自己也進了政事堂,這些丞相裏,老王相公最令世人尊敬,劉先生最有意思,唯老陳相公是個妙人。老陳相公,急流勇退,生榮死哀,是我輩楷模。我如今也是他當年的年紀了,陛下好好的,我做個隐逸,也能走得放心。”
    “如今內外交困,危局未解,奈何要棄我而去呀?我如今……”皇帝說着推開左右,握住祝纓的手,“無一處省心,國事家事,壓在我的身上啊!”
    祝纓也感動了,嘆息道:“是啊,內外無不辛苦。不過陛下也不要太擔心,一樣一樣的辦,總能解決的。”
    “如之奈何?”
    祝纓道:“先內後外,陛下身側要先安靜舒服了,才能有精神管國家大事。”
    皇帝點了點頭。
    “太皇太後的大事,宮裏也都辛苦了,臣冷眼看着,後宮竟沒有一個能主事的,還要勞動太後。太後是長輩,陛下豈有讓她老人家再辛苦的道理?您……看這宮裏能有合适名正言順分擔的人麽?”
    皇帝先是點頭,再是搖頭:“她确實……不妥,不妥。”說着欲言又止。
    祝纓湊到他的耳邊說:“那就都交到太後手上了?”
    皇帝一驚,身子往後一退:“那更不好!”
    祝纓道:“陛下究竟在為難什麽?方便讓臣為您分憂麽?”
    皇帝皺眉,道:“母後名份重,有母後事就多,我不想我的兒子也與我一樣。你不知道,當日齊王的事,有些古怪,我阻攔他的時候,宮中有力的宦官已經執杖準備好了……”也之所以,禁軍精銳不在身邊他就不安生。
    祝纓想了想,道:“那我知道了。”
    “如何?”
    祝纓道:“倒有個辦法——釋放宮人,把侍奉過太皇太後的都放出宮去,發錢還鄉,為太皇太後積福。順手就穆太後的心腹也換掉一些,另擇年輕有力者入宮服役,換掉她的人。”
    皇帝道:“妙!要辦得不留後患才好。”
    “有不遵者,請依法辦之。”
    祝纓便趁機對宮人、宦官進行了一輪的替換,進的少、出的多,又裁掉一大筆的支出。
    這一筆支出也不是随便就裁掉的,每一筆的支出都有受益的人。譬如宮女宦官的衣食等,經手人無不能從中獲益,再有宮中采買之類亦是如此。動了他們,極易反噬。
    祝纓對此也是門兒清——以前她是給這些人送過錢的。
    現在捏着了皇帝的癢癢肉,只消以清除穆氏勢力的名義,将占據位置貪墨的人或殺或流,這筆錢就穩穩地省了出來。她也不用別人,命祝彤率女兵去抓人,聽起來溫柔,下手卻不留情。
    人都殺了,還能作什麽夭?查處宮中宦官的貪腐就是純收入,也不需要顧及他的姻親的影響。皇帝點頭了,她就能掏老鼠洞了。
    她也知道了皇帝不願意立皇後,将消息透給了岳妙君。皇帝見宮中漸漸分明,将楊婕妤又晉為貴妃,權攝六宮,請穆太後頤養天年。
    ……——
    清理後宮的事辦得又快又準,夏初,西征将士的封賞還沒落實完,宮闱已經清理一新了。
    這天,祝纓拿着最後一批的封賞來向皇帝彙報,皇帝心情大好,略掃一眼就批了。
    祝纓趁機說:“他們已然得到了獎賞,也該接着為陛下出力了。”
    皇帝道:“難道要讓他們北上?姚辰英也催過了,不過,這樣會不會太疲憊?疲弊之師遠征,這個,似乎不妥。”
    “不是他們,用姚景夏。”
    “這……”
    祝纓晃了晃手裏的文書:“這些人,新得陛下之恩,正思報效,讓他們拱衛陛下,再城沒有不放心的。這些人也需要日夜見到陛下,以堅其心志。趁他們領了封賞,留下來多見見面,君臣之間才能沒有隔閡。
    至于姚景夏等人,出自北地,懷念故土。放他們回去,既是保家也是衛國,必出力死戰。強留京中,思念家人,容易懈怠,反而不利于守護宮中。”
    皇帝眼睛一亮,不小心說漏了嘴:“誰說相公總是藏着掖着不肯為天子出謀劃策的?相公這說得太明白了!”
    哦,你爹就這麽說我的?恐怕是說我藏奸吧?
    祝纓選擇性地接了後半句:“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罷了。那,我就開始調撥了?”
    “拟旨吧。”
    祝纓又将禁軍換防,親自送姚景夏等人北上。守衛的禁軍,又到了手裏。
    這一套辦完,秋收還沒開始,劉昆、祝彤又将分派的任務交了過來,祝纓這才請王、施過府一敘。
    ……——
    王叔亮、施季行這些日子也忙得緊,朝廷六部九寺,他們就三個人,各管着一攤子的事。祝纓不但要協調兵馬,還要管錢糧,每天看着戶部的家底生氣。王叔亮天天看着青黃不接人才着惱,嚴令京兆尹江政狠狠管一管京中的纨绔子弟,看着就煩!同時還要關注一下,哪裏是不是又要有民亂了。施季行從大理寺舊檔做起,除了冼黨,又開始整頓一些看不過眼的官員。
    這其中有些人的背景确實夠硬,又或者就是他施家的舊人,施季行只好一一找他們談話。不明辦,讓他們自己休致或者辭職,又或者調到閑職上,不令管事,保全其名譽。
    三人湊到一處,施季行的火氣更大一點,喘着氣說:“應該是好消息吧?”
    祝纓笑道:“二位,請随我來。”
    她将二人帶到一張地圖前,上面畫了不少圈圈。
    王叔亮道:“這些都是有過民亂的地方,難道?又出事了?!!!”他差點尖叫。
    祝纓雙手往一下壓了壓,道:“沒有沒有,放心放心。還安全。這些都是發生過民亂的地方,從這些地方開始整頓嘛!抑兼并、括隐,懲罰渎職的官員,打擊豪強。‘匪’已經把這兒梳過一遍了,犁過的地不就勢種莊稼,等着它長野草嗎?”
    施季行道:“還是要安撫為主。”
    “對,安撫百姓,怎麽安撫?以往呢,朝廷無力,還要倚靠當地士紳。可是我仔細想聞想,哪怕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我才到福祿縣的時候,也沒怕過當地的土財主,該打的打、該抓的抓。黃十二那樣的也照殺。大軍才掃蕩過,朝廷不應該這麽畏縮吧?”
    “當然,”王叔亮嘆道,“哪裏是朝廷畏縮?不過是當地畏首畏尾,不能勇于任事罷了……”
    只要下決心,還是能辦,不過辦起來難處也多,不如與當地大族妥協,這樣上報給朝廷的賬面上好看。瞧,我這兒太平了。不這麽辦呢,就得跟當地士紳鬥智鬥勇的,麻煩是真的。稍稍那麽沒有心懷大同理想的人,就容易選前者。
    施季行道:“子璋你想得雖好,卻也要知道,有些地方的民亂,是地方士紳襄助平定的。”
    “懂,所以有這麽多備選呢!一點一點來,再不動手,就更難了。姚辰英那兒正在關鍵的時候,不能斷了糧草。等打完了,有功将士的封賞又是一筆。為安撫北地百姓,錢糧減免又是一筆。西陲已然免了今天、減了明年,又是一筆。如果不能把可以收稅的土地、人口變多,就只能加稅,那又要逼反一些人了。”
    施季行道:“那咱們參酌一下,從哪裏開始好。”
    王叔亮接口道:“還有,選誰好。”
    “快入秋了,各地刺史也快到了。我倒以為,可以下令,天下縣令輪番進京考試,其中有能幹者也未可知,這些才是親民官。”
    王叔亮道:“也好。”
    三人一番商議,又定下一件事情,祝纓留二人吃飯,王叔亮道:“今天我值宿。”
    施季行道:“我家裏還有做了一半的事。”他一個堂弟正被他提在家裏訓斥着要調個閑職呢。
    祝纓便不再挽留,将二人送出府去:“他們不吃,咱們自己吃吧。”
    ……
    祝纓的相府,也與以前一樣,管飯。不過劉昆的堂兄弟們與女官同堂吃飯有些難受,都推說要回家孝敬父母,晚飯不在這兒吃。王允直、施君雅倒是在了,王允直能留下來,純是因為他親娘給相府送了個廚子。
    相府的官員裏,女官不算多,但祝纓帶來的女官卻不少,祝纓都給她們安排了其他的職位。譬如祝彤,身上還有兼任。比如小付,她是當年大理寺女吏的孫女兒,慈惠庵長大的,有些醫術,也被拖了來。
    初時都還拘束,後來漸漸放開。
    王、施二人也暢想未來:“将來河清海晏,一定要周游天下!”
    王允直這話是對劉昆講的,他比劉昆高一輩,劉、王兩家世交,他是見男說男話、見女說女話,因劉昆又掌文書,文章又亦好,與她便談得來。說這個,是因為劉松年曾經游歷天下,寫了不少好文章。
    王允直因看出一些“治世”的苗頭,便開始暢想了。
    劉昆道:“只怕您走不出三十裏,就會因為吃不慣回來了。游學很苦的,有時候要自己捉魚生火烤着吃。”
    “劉先生做的烤魚,好吃嗎?”祝纓問。當年到劉府蹭飯,沒蹭到這一味!恨!
    劉昆道:“還、還行……”
    氣氛很輕松,仿佛大治之事就在眼前,而不是姚辰英正在北方與齊王決戰。
    吃過飯,王允直等人回家去,祝纓又與劉昆、祝彤、林風等人再議事。林風需要押解糧草北上,祝彤要留意宮中。祝纓對劉昆道:“十二娘的文集,你好了沒有?”
    “啊?哦,有一半兒了。”
    “弄出來,刊刻,我出錢。”
    “哎?”
    祝纓道:“快着些。對了,南邊兒還有消息沒有?”
    考試結果是出來了,但是現在安南也不是抓到一個識字的就要給官做,而是要先試一試、教一教了。算來也過了兩、三個月了,不知進展如何。
    江珍從外面走了來:“姥,有信,好些消息。”
    劉昆驚訝道:“好些消息?出什麽事了?”
    趙霁從後面閃了出來:“哎喲,我算知道我爹為什麽會刻薄他們了——信、拜帖,是地方任上的。”
    南士們開始往京城遞消息,又開始活動,希望能夠在秋天的時候進京見一見祝纓。
    祝纓樂了:“這不巧了麽?才與王、施說沒有合适的人。”
    你們不是有抱負嗎?行,幹活吧!
    之前祝纓安排南士,沒法挑地方,根本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事。現在政事堂給你們定點了!連前情提要都給你們準備好了!
    不錯,祝纓想,今年末明年初,姚辰英差不多就能回來了,一切向好。只要局面穩定下來,就可以辦下一件事了,她得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