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作品:《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姬瑤如今分明很是狼狽, 血衣斑駁,渾身濕透,謝寒衣卻從她蒼白的臉上覺出令人心神搖曳的驚豔。
    他便也不由自主地随她笑了起來, 少年眼底透出溫和?神光。
    只?是在?重逢的短暫歡喜後, 謝寒衣終于發現了姬瑤心口處的異常。血肉撕裂, 隐隐白骨裸露在?外,赤黑心髒為燦金鎖鏈捆縛着, 仍舊還在?跳動,那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在?姬瑤體內肆虐, 在無聲無息中毀滅又重構。
    作為壓制九幽觞心髒的代價,姬瑤雖然從中得了好處, 但也必須時時刻刻承受這樣的痛苦。
    “阿瑤……”謝寒衣看?着她的傷勢, 卻不知該說什麽?。
    “很痛麽??”
    姬瑤被他抱在?懷中, 垂下?眉眼,并未回答。
    這其實是個很簡單的問題,但姬瑤已經習慣了忍受痛苦,只?是當謝寒衣問起時, 她才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 原來自己真的很痛。
    她忍不住向身邊唯一的熱源靠攏。
    蜷縮在?謝寒衣懷中, 姬瑤喃喃道:“謝寒衣,我困了……”
    她想睡會兒。
    謝寒衣掌心輕輕覆在?她雙眼上?:“那就睡吧。”
    他在?這裏。
    姬瑤指尖抓住了謝寒衣的袖角, 緩緩阖上?眼, 任意識陷入一片無知無覺的黑沉中。
    放在?從前, 她大約不會相信,自己會安心在?一個人族少年面前陷入沉睡。
    謝寒衣抱起姬瑤落在?一塊還未被江水淹沒的礁石上?, 他半跪下?身,凝視着姬瑤蒼白面容, 又看?向她鮮血淋漓的心口。
    要?有如何經歷,才會對這樣的痛苦也視若尋常?
    謝寒衣不知,他長在?蓬萊,又有當世一等一的天資,為諸多尊長所重,十五入化神,如今不過十六,已是天命境圓滿的修為,着實沒吃過什麽?苦頭。
    他凝視着那顆正在?跳動的赤黑心髒,許久,一指點在?了自己眉心。
    一縷赤金火焰出現在?他指尖,也就在?火焰出現的一瞬,周圍溫度好像陡然升高了許多。
    風雨中,這縷火焰明亮而溫暖,瓢潑雨水未能令其有任何熄滅的跡象。
    在?自體內逼出火焰後,謝寒衣的臉色略蒼白了些許,他沒有猶豫,牽引着火焰沒入姬瑤心口。
    火焰沒入血肉模糊的傷口,不但沒有灼傷她的身體,反而助她壓制住了正在?體內肆虐的那股不屬于自己的力量。
    也是因為如此,姬瑤心口傷勢終于有了愈合的跡象,血肉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新生恢複。
    魔族的身體強度更甚神族,恢複速度自然也是驚人。
    見此,體內靈力幾乎耗盡的謝寒衣終于松了口氣,還好是有用的……
    江水拍擊着礁石,暴雨仍然沒有止息之勢。
    同一時間,臨近玉陽的雲蒲郡中,江水漫灌,城池屋宅及周邊村落都已經陷落在?大水中。
    即便這幾日?間封應許命人将聞人骁的诏令通傳各處,仍然有無知黔首只?顧身外之物,輕易不肯離開?,而等到?洪水來時,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對于這等不聽勸将自己置于險地的愚民,桓少白着實想不出有什麽?要?救他們的必要?,但他還是同宿子歇一起來了雲蒲。
    随着越來越多流民彙聚,玉陽郡內的存糧很快就支撐不住了,畢竟玉陽之內多山林,有靈氣的土壤都用來培養靈種,供耕種凡谷的良田不多,倉禀存糧也就有限。
    地方豪族當然也不會特意藏下?大量不含靈氣的五谷,所以就算将他們的存糧扣下?,也堅持不了太久。
    封應許打算提着刀再問其他避出東境七郡的世族再借一次糧,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然不在?意世族對自己是什麽?看?法。
    還是姚靜深攔下?了他。
    若是封應許當真這麽?做了,不等水患過去,他便不容于上?虞世族。
    而眼下?顯然也有更好的辦法。
    于是姚靜深等人兵分三?路,姚靜深與妙嘉留在?玉陽,同封應許坐鎮指揮,謝寒衣,桓少白,宿子歇,陳雲起和?葉望秋前去援救受困百姓,蕭禦和?陳肆則負責出面向地方世族借糧。
    蕭禦乃是蕭家家主的獨子,如今又治愈痼疾,踏上?道途,前程不可限量,上?虞境內,無論他到?何處,都會被奉為座上?賓,何況只?是借糧這等小?事。
    淮都陳氏的聲名?的确比不上?蕭氏,但随着姬瑤前來淮都,因她得了不少好處,如今也有起複之勢,總也有幾分薄面。
    桓少白雖也出身桓氏,但向來不喜這等場面,姚靜深便也沒有勉強。
    被困在?雲蒲的百姓并不少,随着大水上?漲,他們只?能攀爬上?高處栖身。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一片茫茫水澤,水面與天際相接,讓人忍不住心生絕望。
    在?這般情形下?,身無修為的凡人要?如何才能脫困?
    桓少白等人便是在?這時到?的。
    望着天邊飛舟靠近,衆多見識有限的黔首眼中不免露出畏懼之色,往日?他們并不被允許靠近這樣的神物。
    陳雲起跳下?船,沒有多加解釋,只?冷聲令衆人上?船,其中有壯年男子仗着身形,想擠開?前方老弱率先?登船,被他擡手攔下?。
    見攔住自己的只?是個不算高大的少年人,壯漢橫眉想要?發作,卻被陳雲起拎起後衣領扔到?了最後。
    他摔了個七葷八素,這才意識到?掌船的少年人不是自己能對付的,讪讪縮到?了最後。
    桓少白淡淡掃了壯漢一眼,未曾在?意。
    婦人抱着一對兒女艱難登船,他指尖微動,婦人只?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托起,順利落在?飛舟上?。
    她擡頭對上?桓少白的目光,并不知是他幫了自己,局促地躬下?身,抱着一雙兒女向一旁退去。
    桓少白收回目光,對一旁葉望秋道:“謝兄可有消息了?”
    自從前日?謝寒衣離開?後,至今已有兩?日?,仍不見他回返。
    葉望秋聞言只?是搖了搖頭,他也沒有收到?任何來自謝寒衣的傳訊。
    “以謝兄修為,這東境之中,想來是沒有誰能傷到?他的,至于阿稚,那就更沒有人能招惹得起。”宿子歇仍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大約是因為接連幾日?都沒能好好休息,他眼下?隐隐有些青黑。
    他這話說得的确有道理,若是姬瑤和?謝寒衣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以他們的修為,便是去了,大約也幫不上?忙,不如專注于眼前之事。
    而被幾人挂念的謝寒衣,正抱着姬瑤穿過風雨向玉陽而去。
    他為了助姬瑤恢複傷勢,将體內紅蓮淨火分割,融入她血脈之中。如此一來,姬瑤心口傷勢終于有所好轉,但謝寒衣自己卻因分割本命火焰陷入了虛弱。
    休息了兩?日?,靈力恢複些許的謝寒衣帶着姬瑤回返玉陽,不過以他目前情形,在?暴動的靈氣中難以動用複雜術法,只?能禦氣而行。
    玄色的鬥篷披在?姬瑤身上?,她睡顏安然,随着傷勢好轉,蒼白的臉上?似乎也多了幾分血色。
    沿途所見都是茫茫水澤,城池村落盡數被淹沒在?水底,再不見人煙。謝寒衣心中有些沉重,對于身無修為的東境尋常百姓而言,這場大水無疑是滅頂之災。有人及時離去避禍,但還有很多人永遠葬身水底,為水獸分食。
    此時江面仍有水獸游曳,不過大約是感受到?了謝寒衣身上?威壓,并不敢輕易靠近。
    靠近玉陽,遠望而去,終于能看?到?與江水接壤的陸地,謝寒衣微微松了口氣。
    江水中,一艘漁船正在?風雨中颠簸,擠在?上?面的數十人全靠死死扒住船才沒有被掀翻出去。
    他們同江岸還有一段不短距離,但漁船船身已經出現了缺口,不遠處,兩?只?水獸似乎也盯上?了這些羸弱血食。
    謝寒衣穿過風雨看?見這一幕,神色微肅。
    他落在?江岸上?,此時江岸旁或坐或站了不少灰頭土臉的流民,他們中不少都兩?手空空,為了保住性命,他們什麽?也沒來得及帶走,而他們最重視的良田和?屋宅,恰恰又是帶不走的。
    謝寒衣的到?來并未引起太多注意,這樣大的風雨中,凡人五識都變得極為遲鈍。
    他将姬瑤小?心地放在?山石旁,擡指為她撐起護盾,反身又回到?暗流湧動的江面。
    他要?去救人。
    謝寒衣離去的下?一刻,沉睡中的姬瑤睜開?眼,雙目在?一瞬間恢複了清明。
    她低頭看?向自己心口,一縷溫和?火焰正在?那裏跳動,為她消弭了大半痛苦。同樣,也是因為這縷火焰的力量,赤黑心髒被進一步壓制,只?能安分地被禁锢在?她身體中。
    姬瑤知道,這大約出自謝寒衣的手筆。
    寬大的鬥篷籠住她的身形,姬瑤垂眸,讓人看?不清她眼中情緒。
    一張小?臉滿是髒污的女童便是在?這時走到?了姬瑤面前,她看?上?去至多不過五歲,身上?粗麻布縫的衣物已經磨損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女童右手好像握着什麽?,此時擡頭看?着姬瑤,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片澄澈。
    姬瑤在?她眼中看?見了自己。
    面無表情地看?着女童,姬瑤沒有說話。
    女童看?了她很久,忽然将右手舉到?她面前,張開?了掌心。
    那是一朵淡黃色的野花。
    這樣的野花,在?東境原本随處可見,但在?大水肆虐後,就被盡數淹沒在?了水下?。
    女童在?逃難的途中一路将這朵野花護在?掌心,好像這是什麽?珍寶,但現在?,她将自己的珍寶給了姬瑤。
    姬瑤也不知她為何這麽?做,她并不識得眼前女童。
    “姐姐救了我!”女童脆聲答道,“大水來的時候,姐姐在?天上?,擋住了水!”
    阿娘說,人要?知恩圖報,所以她把她最重要?的花花送給姐姐。
    姬瑤意識到?,她說得是前日?相嶺郡之事。
    “我要?救的不是你。”姬瑤平靜開?口,神情淡淡。
    女童卻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姐姐就是救了我啊。”
    說着,努力将手再往前遞了遞。
    她年紀太小?,還不能理解姬瑤話中意思,只?知道她救了自己。
    姬瑤看?着她掌心那朵平平無奇的淡黃野花,不說對姬瑤,就是于任何修士而言,也不算什麽?入得了眼的禮物。
    但看?着那雙幹淨的眼睛,許久,她擡手接過了野花。
    “你是第二個送我花的人。”姬瑤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