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楚韶之上午去到商行，将前一天因去有阳镇而耽误的事务做完，似突然对万绣楼产生兴趣, 临时造访。

    万绣楼, 众人恰好忙完开始用午饭。

    楚宥鸣和楚宥扬坐在离对方最远的位置, 其余人分坐于中间。

    过去一日, 两人已经冷静下来，不会一言不合就又吵起来，只是对对方没有好脸色而已。

    楚宥鸣是惯常的冷脸，好似与平日里相比无甚变化，可周身压抑的气息昭示他的不平静。

    楚宥扬沉着脸，他素来温和待人, 何时像现在这样黑下脸, 相比楚宥鸣，众人似乎更怵变脸的楚宥扬。

    楚宥齐一日不在，清晨赶回来, 迎接得便是狂风骤雨, 半天下来，大气都不敢喘，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 从楚宥行那了解到经过。

    幼时总见大哥二哥吵架，甚至动手, 但在他们相继弱冠、成亲、生子后，这样的场景鲜少见到，如今猛然见到，竟感到新鲜。

    ……这新鲜不要也罢。

    夹在两人中间，谁也不敢触他们霉头, 其余四人默默用饭，期间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老爷，您这边请，公子姑娘们都在屋内用饭。”万绣楼赵掌柜年迈的声音远远传来。

    楚宥齐眼睛一亮，救星来了！

    楚宥行激动，昨日才与爹说，今日爹就来了，爹行动力真强。

    楚静姝和楚静娴也悄然松了口气。

    几人相继站起身，便见楚韶之已经迈入屋内。

    楚韶之面带笑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恰好我还未用饭，添双碗筷罢。”

    话音落下，当即有人去准备。

    “爹。”

    “父亲。”

    楚宥鸣几人各自行礼喊人。

    “爹，您坐这儿！”楚宥齐请他入座，殷勤备至。

    楚韶之坐下，其余人入座。有他在，气氛不再似方才那般可怕，松快下来，之前夹在中间的几个小的也敢说话了。

    用饭期间，楚韶之未多言，不动声色观察楚宥鸣和楚宥扬。

    两人因着年长，又是当父亲的人了，向来稳重，情绪更加内敛，在旁人眼前展露甚少，楚韶之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遑论同时变脸，且针锋相对。

    楚韶之啧啧称奇，怪不得宥行早早得就要找他求助，让他帮忙调和。

    用完饭，楚韶之才开了口，当做不知道老大、老二吵架之事，半点也未提及，只是道：“宥扬，万绣楼进度如何了？”

    “打板已完成，静姝……”楚宥扬不紧不慢回答说明进度，样式图被偷之事也未遮掩，“好在发现的及时，损失不大，人已经送去府衙。”

    楚韶之满意地点点头，“处理的不错，你经验足，万绣楼交给你我放心。宥齐、静姝他们年岁尚小，今年才开始接触学习经商，你当兄长的，多看着些。”

    楚宥扬应下，“这是自然。”

    “宥鸣也是。”楚韶之特意点了下楚宥鸣。

    楚宥鸣颔首应下。

    楚韶之又对万绣楼细节之处进行了解，从开始到现在，以及后续的打算，事无巨细，有些问题楚宥扬甚至答不上来。

    楚宥扬感到惭愧，他本以为自己对万绣楼足够了解，对自己的方案也已十拿九稳，实则还不够。

    “你接手时间上短，了解不深正常。”楚韶之安慰道。

    问完楚宥扬，楚韶之矛头又指向楚宥鸣，问得又深又细。

    楚宥鸣斟酌着回答，此次万绣楼是楚宥扬掌事，父亲却问他如此之多，思及上次父亲在善学楼对他的敲打，楚宥鸣猜想，父亲是为了让他对成衣坊相关之事更为上心。

    ……颇为良苦用心。

    老大、老二问完，楚韶之又对楚静娴几人各自负责的事项进行仔细询问。

    只要有眼睛，任谁都能看出来，楚韶之对万绣楼的关注、耐心以及重视。

    全部了解完，花了近乎半个时辰。

    楚宥行心中感到焦急，爹说了如此多，却一直未提及大哥、二哥吵架之事，楚宥行眸光投向楚韶之，爹说要了解清楚再调和，应该是得再等等，他不该如此着急。

    ……可爹怎的一声也不问？楚宥行控制不住心中的急切。

    大哥、二哥吵架，宛如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作为池鱼，他们太难受了。

    全部了解完毕，楚韶之道：“行了，不耽误你们了，都忙去罢。我也回去了。”

    他站起身，六个子辈或福身、或拱手恭送，送楚韶之走出万绣楼，踏上马车离开。

    目送马车远去，楚宥扬内心深感沉重，父亲对万绣楼极其重视。

    祖父创立万绣楼，历经五十载，见证楚家发展至今，即使亏损，父亲也乐意砸钱养着，几十年间铺面、位置变动几次，但所有一切皆是最好。万绣楼内绣娘、掌柜皆是在楼内的老人，资历深的，甚至从祖父还在世时，就在楼内。

    万绣楼对父亲的意义不一般，楚宥扬想，目前对万绣楼的方案，不足以让爹完全满意，需得更加精进。

    楚宥鸣亦有同感，目光落在沉思的楚宥扬身上，短暂停留后移开。

    几人散开，各自忙各自的，楚宥扬将定好的方案拿出来，一步步查漏补缺。

    当天晚上总结时，楚宥扬便将此前未留意的地方，以及日后要注意的地方，一一告知，并提高了对所有人的要求，并耐心、仔细地讲解清楚。

    他答应父亲对几个小的学习经商上心，自然要做到。

    当然，楚宥鸣除外，楚宥扬待他只有公事公办。

    短短半日，楚宥扬将方案细致周全，已是累极。

    回到重华院，小于奕缠着楚宥扬要和爹爹玩，楚宥扬忙万绣楼之事，早出晚归，有几日没好好陪孩子，见小于奕如此黏着他，心软成一片，打起精神陪小于奕玩耍，哄他睡下后，才回屋洗漱歇下。

    梅氏见他累成这样，心疼不已，忍不住嘀咕，“自个都没精力了，还陪小于奕呢，将他抱开你还不愿意。”

    “好久没陪他了。”楚宥扬铺开锦被，坐上床。

    留了守夜的烛火，梅氏上床催促楚宥扬躺下，“给你按摩头皮，松快一下。”

    烛火昏暗，隐约可间楚宥扬唇角柔和的笑。

    次日，楚宥扬特意去安华院给楚韶之请安，并将万绣楼方案进行的改动告知他。

    楚韶之没说好或是不好，只是又问了一些细节之处，而后道：“你上心了，别太劳累。”

    楚宥扬面不改色，应下后请辞离开安华院，眉宇渐渐收紧，方案还是不够好。

    单全局统筹已是不行，得再进行细化，楚宥扬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楚静姝、楚静娴、楚宥齐、楚宥行几人负责的部分，楚宥扬皆花时间一一体验，继而分析能不能做得更好。

    几人的都轮完了，最后是楚宥鸣的部分。

    距两人上次吵架，眨眼便过去四五天，楚宥扬没多言其他，冷淡地公事公办。

    楚宥鸣人员管理的极好，楚宥扬挑不出改进之处，不过两个时辰便结束了与楚宥鸣的沟通。

    两个时辰内，两人说的话没超过十句。

    翌日，楚宥鸣鲜有的主动去给楚韶之请安。

    楚韶之听关差说楚宥鸣来了，略感惊奇，不年不节，亦不是规定的请安日子，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楚宥鸣请安后不急着走，“父亲对万绣楼很看重？”

    楚韶之定定看向他，“你祖父留下的铺子，败落至此，我心中过意不去，从前没时间没精力，一直耽搁着未动手，我本打算自己动手，但思及这个铺子的情况，对你们亦是很好的历练，便拿给你们当作实践。”

    可见父亲对万绣楼的重视，楚宥鸣目光微动。

    “不必有压力，你们实践完，无论成效如何，我都会自己接手，放心去做即可。”楚韶之宽慰。

    楚宥鸣：“父亲放心，我们会尽全力做到最好。”

    楚韶之颔首，“你和宥扬经验丰富，我相信你们。”

    之前给的压力，只有宥扬为之奔劳，宥鸣不为所动，如今从新对宥鸣施加了压力，楚韶之不信他还能坐得住。

    有同一目标，承受着相同的压力，只要施压足够，定能叫他们站在同一战线，同仇敌忾。

    楚宥鸣离开，楚韶之眼底闪过笑意。

    作为施加压力的人，楚韶之期待老大老二的表现。

    去到万绣楼，楚宥鸣不动声色走了两圈，没看见楚宥扬身影，楚宥鸣问赵掌柜，“二公子不在？”

    “不在，二公子出去了。”赵掌柜回道。

    楚宥鸣：“可知去哪了？”

    赵掌柜摇摇头，“不知，二公子不曾与我说。”

    楚宥鸣转身，不想身后还有个人，猝不及防之下，微微往后仰，仍然面不改色，“宥行？”

    “大哥，你在找二哥吗？我知道他去哪了，他和苏家宣和居的掌事约了见面，才去不久。”楚宥行主动道，眼看有和好的苗头，必须促成，“你找二哥何事，等二哥回来了，我先与你说，或是替你转告亦可。”

    楚宥鸣道：“无事。”

    楚宥行眼底的光彩熄灭，“哦。”

    茶楼，楚宥扬和苏婵见面。

    楚宥扬亲自给苏婵斟茶，寒暄后饱含歉意道：“之前商定的合作，因万绣楼这边有所变动，需要重新商定，您空出时间又跑一趟，实在太麻烦您了。”

    “无妨。”苏婵目光落在楚宥扬脸上，时刻留意着他神情，“你们万绣楼的想法很新奇，我很喜欢。”

    “听说万绣楼是你在掌事，主意都是你想的？”苏婵弱不经心问。

    楚宥扬颔首，谦虚道：“我只提供一个思路，所有人的努力才让它得以完善。”

    苏婵眸子微亮，热切了几分。,<div class="ex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