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岑霁生于夏天, 是水象星座。
    不知道其他出生在這個季節的人是怎樣的,反正他完美契合了這個季節,這個星座。
    性格如暖風, 人生如潤水。
    每一天都涓涓細流般平和平淡地流淌。
    大概正因為如此, 會喜歡一支能激起人血液沸騰的重金屬搖滾樂隊,喜歡能帶給?人感官刺激的驚悚電影,喜歡玩密室, 玩恐怖屋。
    會将小時候無意間用玻璃珠探索到的奇異世界保留至今。
    所以, 當有人問他要不要做一件更刺激的事情時, 理智告訴他要逃離, 身體卻誠實地應允了。
    于是,有吻落下?。
    不再是每一次分不清真?實還是錯覺的虛假幻境,呼吸灼熱交纏,距離卻在克制。
    也不是蜻蜓點水般的觸碰, 最後兩人都各自倉皇找借口?, 看似埋藏,每一次有一點星火滋濺,就能撩起一片火原。
    更不是星空下?默許後的期待延期和電影院裏猜測的爆米花味還是橘子汽水味。
    這個吻是掠奪的。
    而且是有計謀的掠奪。
    先是試探地落在眼睛上,輕輕觸碰他的眼睫, 像飛鳥柔軟的翅膀掠過湖面。
    接着, 低語一聲:“岑岑, 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岑霁心湖一蕩。
    眼睫控制不住地顫抖。
    誘哄的基調就這樣打下?。
    他開始不設防,允許那樣的觸感親了親眼睛,然後從眼睛游移到唇間,裹上溫柔的糖霜, 一點一點化開,讓他在青草地上的預想成?真?——
    兩雙唇瓣的觸碰是柔軟溫熱的。
    雖然不是爆米花味或是橘子汽水味, 可他們用過餐後吃了份冰激淩甜點,綿密的榛子香和巧克力的醇香在味蕾上彌散。
    岑霁便覺得?接吻是這樣的甜蜜美好,是混合着榛果?和巧克力香氣的冰激淩口?味,難怪戀人之間喜歡用這種?方式觸碰彼此。
    可很快,他就為自己的判斷失誤後悔。
    就像在眼前的男人對他剖白之前,他一次次錯誤的判定和認知。
    在他耽溺在這樣的美好中時,一場真?正的掠奪悄無聲息地開始。
    岑霁察覺到了危險,有點想逃。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冰激淩口?味的氣息開始變得?兇野。
    一如男人撕開掩飾已久的外殼,不給?他留一絲反應餘地就發起猛烈進攻。
    他現在同樣被用這樣的方式圍擊着。
    一開始是唇上領地失守,接着口?腔裏的空氣被寸寸攫取掠奪,到最後,連站立的力氣都好像被抽掉了,不得?不用手去揪對方衣角,尋找支撐點。
    用餐的時候,戳着那塊西冷牛排,岑霁想,賀崇凜是個惡劣的人,入侵他的生活,讓他像撞上蜘蛛網上的飛蟲,被萬千絲線粘扯,總也逃不開。
    現在,又?要把他變成?脫水的魚。
    他們的初次接吻像一場蓄謀已久後的攻城略地。
    對象是他的前上司。
    地點在氛圍格格不入的恐怖屋外場。
    誘因不明。
    關?系也不明。
    只?有彼此觸碰的體溫和周圍不斷升溫的空氣是清晰明了的。
    原來用作品嘗美食的舌尖還可以做這樣的事情,像水草一樣勾纏。
    這處恐怖屋在受歡迎程度上位列評分軟件排行榜第一,上次林喬喬她們組局想去的就是這一家?,只?可惜岑霁要和家?人一起去溪沙嶼露營沒有去成?。
    今天晚上,他終于找到機會嘗試了一下?。
    因為是根據廢舊老宅改造,體驗感逼真?,連牆面斑駁的痕跡都是經營者為了真?實刻意保留下?來的。
    岑霁從恐怖屋裏“逃脫”出來,本就消耗了許多體力。
    現在被惡劣的人掠奪一番,腳步虛軟下?,脊背抵上冰涼的牆面,唇舌也開始了一場逃亡。
    可是逃亡失敗。
    被再一次攫住。
    他腰在這時被攬過,流暢的手臂線條和腕表冷硬的質感擦過腰側的蝴蝶紋身,他腰處的肉是敏感位置,那處留了傷疤,特別容易癢。
    這麽?不經意一碰,都沒有刻意撩撥,就已經承受不住,因此發出一聲像那個被濃墨浸透的夜晚讓人臉紅耳熱的羞恥聲音。
    岑霁身軀一僵,理智尋回一些?。
    趁換氣的間隙,他擡手推了推面前的人:“賀崇凜,我不想親了。”
    賀崇凜就真?停下?了。
    他攻城略地時氣勢一往無前,讓岑霁以為自己會成?為溺死的魚,或是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因為接吻窒息死掉的人。
    可是停下?後就像一個矜雅的紳士,深眸情/欲濃重,語氣卻能克制溫柔:“是我咬疼你了嗎?”
    岑霁呼吸短促得?厲害,聽到咬字,剛才那種?撕磨的感覺放大,缺氧的臉頰一下?子紅了。
    “不、不是。”他連忙否認,又?用手推了推眼前的人,鴉羽般的睫毛沾着霧蒙蒙的水汽,是情難自制的樣子,“就是時間好像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他們兩個有一個沒有宣之于口?的約定。
    早上,桔梗花成?了他們私會的開始。
    晚上,屋檐下?的橘燈為他們的一天畫上句號,等候第二個晚上亮起又?關?掉。
    他們就以這樣的方式無限延期着這場暧昧游戲,拓展着游戲關?卡,探索裏面的內容。
    今天,解鎖了接吻章節。
    不知怎麽?的,在不該接吻的地方意亂情迷起來。
    偏偏體驗感很好。
    這令岑霁在感受到心跳不可控的歡愉過後,又?産生了一種?深深陷落的感覺。
    因為游戲有終章,會通關?,能夠收獲結局。
    他們好像不會。
    也沒辦法?重置劇情,返回讀檔或是直接退出。
    他從點亮屋檐下?的那盞橘燈,抽出第一枝桔梗花的時候就該知道,伊甸園裏的禁果?一旦咬上一口?,就再也沒辦法?回到無憂無慮的從前。
    “那回去吧。”賀崇凜像是看出了什?麽?,松開摟住他腰窩的手,放這條溺水的魚呼吸新鮮空氣。
    岑霁嗯了聲。
    兩個人都冷靜得?可怕,朝停車場走去,沒問緣由。
    誰能想到前一秒,他們還在老舊斑斑的牆壁下?攻城略地般地忘我深吻。
    只?是在車停在每日見證他們約會的銀杏樹下?,岑霁在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的時候手忽然被拉住。
    男人眸光沉沉,一半側臉映着月光,一半落進陰影,聲音低低像剛才在唇畔撕咬給?人的蘇醉感:“岑岑,你對我不是沒有感覺的對吧?”
    岑霁下?車的動作微凝,側過身,回望他,沒有抽開被他拉住的手,就這樣讓他握着。
    半晌,抛轉回去另一個問題,“你呢?賀崇凜,如果?我說我後悔了,你要怎樣?”
    男人唇線便抿得?很緊,像自己欺負了他似的。
    過了片刻,手臂攬過來,寬大的手掌扣上腦袋,把自己朝那雙繃得?很緊的唇瓣壓去,車內空氣一下?子變得?擁擠,苦澀的味道便也過渡到自己這邊。
    “我能怎麽?辦,一開始就是我引誘的你,今天也是。如果?你真?的後悔,是我應得?的。可是,岑岑,我還是不想放開你。”
    “所以說,邵成?屹說的對。”岑霁被他扣着腦袋,呼吸又?開始了被掠奪的跡象,“你就是個卑劣的壞人。”
    “你之前在海島上的時候不是這麽?說的。”賀崇凜銜住蜜柚般的嘴唇,開始為自己陳述,“你說,我不算壞人。”
    岑霁又?差一點氣笑,紅暈卻在臉上蔓延開。
    他總能這樣,挑撥出自己心底最深層的情緒。
    那個水晶世界是。
    今晚刺激的吻是。
    他就像是把自己這本書潛心攻讀,研習出連自己都不曾翻閱過的篇章。
    剖開他裝扮已久的華美外殼,也把自己一層一層剝開。
    洩憤似的,岑霁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我那時喝醉了,你不能把一個醉酒人的話當真?。”
    男人聲線便變得?委屈:“岑岑,你以前就不會這樣出爾反爾。”
    岑霁感到好笑:“我以前又?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藏得?這麽?深?”
    “那剛才的問題你還願意回答我嗎?”
    岑霁就望着這雙眼睛。
    這雙眼睛也注視着他。
    在唇畔相貼這麽?近的距離,清亮幽邃的,落進一點月光,都能照出彼此眼裏的影像,從來沒有這樣清晰,深刻,沒有一絲遮掩,像車窗外面懸挂着的皎潔月亮。
    岑霁便知道再也躲不過。
    這麽?久了,他一步一步縱容着對方,也縱容着自己的心理防線,默許他們之間的交往方式一點一點變質,就該知道會有這樣一天。
    他說賀崇凜是編織巨網入侵他的惡劣壞人,那他就是不敢邁出真?實一步的膽小鬼。
    只?會用洋桔梗和橘燈粉飾自己,包裝自己的心情,仿佛這樣,就能像他那扇被裝飾得?漂亮的窗,一切就能美好地進行下?去。
    可是,游戲總要有個結局,除非關?卡是無盡模式。
    他們之間也是這樣,無論?打出什?麽?樣的結局線索,都應該落下?一個明明白白的句點。
    于是,岑霁把手撐開一些?,退離這樣近的距離,認真?望着眼前的人,也不給?自己再留逃避的餘地。
    只?是他還是問了句:“你要聽什?麽?樣的答案?”
    賀崇凜握了握他的手,眉目垂斂:“什?麽?樣的我都能接受。”
    “那你聽好了,賀崇凜。”岑霁感受着傳遞到手心的溫度和不自覺收攏的力道,如實告訴對方,“你這樣……我不可能沒有感覺。”
    有人願意給?他打造水晶世界,陪他探索,直面真?實內心。
    皮囊裝飾,但不可否認,裝飾成?了他心動的樣子。
    “可是,”他閉了閉眼睛,臉上露出掙紮的神色,“我能夠喜歡你,但不知道怎麽?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