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净水寺之五

作品:《下山

    林故渊用余光望向谢离,唇边漾出清浅笑意,忽觉人生温暖圆满,有恋人相伴,有朋友相随,先前被恩师放逐、被同门误解的沉郁一扫而空。然而转念想到怀瑾送来的那壶酒竟惹出一筐的责骂和非议,心募得向下一坠,问道:“怀瑾,你私自下山买酒一事,玉玄师叔知道吗?”

    怀瑾反应机敏,立刻猜出他要问什么事,答道:“知道,我抱着酒坛子从角门溜进天地生宫,跟他撞个满怀,心里正想‘糟了’,他却不咸不淡的寒暄了几句就走了,现在想来,他该猜到那坛子酒是我为你所准备,因此才夜审思过堂——”

    他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那时只顾着伏魔降妖了,没仔细想玉玄师叔所行前后矛盾……他奶奶的,我最恨被人利用!”

    林故渊暗道:思过堂一夜,玉玄子头件拿来责骂他的由头便是山中酒戒,他曾以为是自己倒霉,现在想来,竟是早有预谋,怪不得怀瑾看见春眠手中的酒壶时表情甚为古怪。

    只要人与人心有牵挂,何等误会不能解除?他俩自幼修道家心法,对道家“无为”思想耳濡目染,又是多年伙伴,谁都不想再提旧事,相互笑了一笑,只觉豁然阔朗,小恩小怨如草芥尘埃,一下子冰释前嫌。

    陆丘山匆匆扫了一眼外面的天光,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下山再说,走吧,天快亮了。”

    说完带领大家出门,林故渊见谢离坐在椅子上不动,向他伸出手:“走了。”

    谢离不接,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反问道:“去哪里呢?”

    林故渊奇道:“自然是先出去,通知师尊共商对策。你不是想借我们正道之手铲除红莲么?只要这消息放出去,武林必定群情激奋,不用你出马,自会有人带头,联手踏平它魔教总坛——”

    话说出口,又觉不对,心道:谢离并非真想让魔教覆灭,而是从红莲手中夺权,听他弦外之音,以后还有将天邪令发扬扩张之意,我引正道清缴魔教,岂不是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不知道谢离对未来作何打算,匆忙中也想不出折中之策,又摇摇头道:“我们再想一想。”

    谢离笑道:“好。”

    林故渊看他一眼,总觉得谢离这副懒洋洋的模样有哪里不对劲,可看来看去也说不出什么,叹道:“谢离,你但凡像易临风对江姑娘那样,对我说句真心话,我们也不至于隔阂至此。”

    谢离默默地看着他微笑,不肯答话。

    一行人推开寺门,出了院子,往前没走出多远,陆丘山猛地停下,面容冷峻:“不好。”

    话音未落,长剑已出鞘半截,众人被他提醒,借着曦光向下看去,只见外面树林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漫山遍野,全都埋伏着身穿墨绿衣衫的泰山派弟子,有拿刀的,有拿剑的,有持弓的,个个目露凶光,粗略一算,足有四五百人之多。——

    大家见此阵仗,顿时心跳加剧,血冲头顶,手里持剑,各自上前,齐齐站成一条弧线,与对面呈对垒之势。

    闻怀瑾道:“怎会如此?

    ”

    陆丘山简短道:“香炉。”

    闻怀瑾咬牙骂了句娘,知道是方才踏翻香炉的响动被周誉青察觉,恨恨道:“怪不得他俩溜得飞快,他不打草惊蛇,到是会瓮中捉鳖。”

    说罢把头发向后一甩,六两金在手,运气捏诀,战意昂扬。

    周誉青自树林中缓步走出,他身穿一袭绸缎墨青色袍子,两手负后,背插重剑,腆着凸出的肚子,一派威严庄重神态,捋须冷笑道:“一群毛头小儿,竟敢擅闯我们泰山派禁地天子峰,说,你们是哪门哪派,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故渊心中洞明,心说明明是他在此密谋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敢率领弟子大举围攻,必定是想好了说辞。眼下敌众我寡,又是擅闯别人地盘在先,再有理也辩不分明,双眸一眯,手按剑柄,眉眼之中杀机乍起。

    云雾迷蒙之中,周誉青也认出了林故渊和闻怀瑾等人,阴阴笑道:“是你们!”

    林故渊直视他的双眼,轻蔑一笑:“是我们。”

    “好,好!”周誉青缓缓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朗声道,“好个藏污纳垢的昆仑派!今日我们泰山派便要替天行道,杀你们一帮小狗,为武林除害!”

    林故渊不理睬他的挑衅,转头看了看左右的闻怀瑾和谢离,故意道:“咱们无意中听了周师叔的惊天秘密,吓得他江湖规矩也忘了,身为一派掌门,兴师动众的对后辈痛下杀手,以多欺少,以大压小,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话锋一转,望着周誉青背后的徒子徒孙,冷冷道:“你们说,他要给咱们扣一顶什么帽子,今日才能名正言顺的杀人灭口?”

    这回不等谢离接茬,闻怀瑾快言快语:“有句话叫贼喊抓贼,在周师叔这里是屡试不爽,必然又要说我们昆仑派勾结魔教在先,擅闯禁地在后,提着我们的尸首去找小叔叔算账,倒打一耙,稳赚不赔的买卖。”

    又笑道:“至于我们勾结魔教为何既不在魔教也不在昆仑,反而借八竿子打不着的泰山,自然是因为此处人杰地灵,在此处勾结来的魔教,生食可以美容养颜、炖汤可以强肾健脾,久久服之,必能长生不老,益寿延年。”

    危机关头,陆丘山却憋笑憋的手抖。

    闻怀瑾长身玉立,连讥带讽,态度极是倨傲,明明是在回答林故渊的问题,一双凌厉凤眼却盯着周誉青,掏了掏耳朵眼,目光冷如刀芒:“这周师叔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书少,翻来覆去只会这么几句,我这耳朵都听得生了茧子。”

    林故渊淡淡一笑,望向谢离:“咱们怎么办?”

    谢离答得干脆:“杀。”

    周誉青气得脸色发青,手指众人,颤声道:“若今日容你们撒野,我们泰山派颜面何存!给、给我拿下这帮擅闯禁地的小贼!”

    这一句话音落地,不等泰山派动作,铮铮数声剑鸣大作,六把长剑同时出鞘,只见白衣翩跹,寒光乱闪,六道剑影、七条人影化作流光杀入敌阵,与泰山派众人乒乒乓乓战成一团。

    泰山派人多势众,擂鼓声,号角声响彻山谷,墨绿衣袍的弟子手

    操重剑,一波波蜂拥而至,这番搏斗不同于寻常武林切磋,周誉青怕阴谋败露,打定主意要杀人灭口,下手不留半分情面。林故渊等人亦是全力搏杀,师兄弟几人剑法各有所长,闻怀瑾凌厉,卓春眠灵动,陆丘山严谨,两个青衣弟子穿插其中,背靠寺庙院墙,亦攻亦守,硬是逼出一个无人敢进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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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厮杀一阵,大家见敌方人数太多,只好退回寺中,守住大门,呈万夫莫开之势,战至激烈处,树上挂着尸首,马槽里横着尸首,石槽里的水通红一片,泰山派弟子从后面摸上寺顶,刚待向下跳,林故渊旋身挥剑纵削,大开大合劈斩而去,他此时内功已登峰造极,剑法更是变幻莫测,心意所至,根本无需触及实物,仅凭剑气便可穿石破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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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泰山派弟子居高临下,使出一招“瀚海通天”偷袭众人,不料半空折翅,连林故渊的剑尖都没碰到,就被无形剑气活生生开膛破肚,嗤嗤喷溅的鲜血如落雨一般,兜头兜脸朝众人浇落,噗通一声闷响,身体软塌塌跌落在地,早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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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丘山等人知道林故渊修练歃血术,武功突飞猛进,但昆仑山时林故渊并未真正显露杀招,大家不知他究竟进益到何种地步,皆是骇然,齐齐惊道:“故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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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豆子——”

    林故渊握剑护住周身,满脸是血,眼锋如刀,杀气凛凛,一张俊逸面孔格外坚毅,丝毫未把师兄弟的惊诧放在心上,清声喝道:“专心!”

    他见闻怀瑾等人出杀招时偶有迟滞,忽然想起风雨山庄时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歃血术第一重功法再强也有上限,但谢离多次为他传功遏制孟焦,将这上限破之又破,昆仑派明生心法与歃血术一静一动,一正一邪,一个宁心静气,一个煞气冲天,明生心法解歃血术之恶,歃血术则弥补明生内功之寒,时日渐久,渐有互补相生之势,二人真气数度交互流转,不知不觉间又突破一重台阶。这也无怪他能在极短时间内一而再、再而三的进益了。

    泰山派弟子进来一个,他们便斩杀一个,寺庙门口高高筑起一道尸墙,那泰山派弟子以多打少,本以为轻松取胜,不料敌方武功远胜于己,区区七人,稳扎稳打,竟把那小院守的如铁桶一般,一个个都提着剑在外围逡巡不前,谁都知道,这时谁若上前,谁就要当众做了剑下之鬼!

    周誉青见己方攻势越来越缓,又急又怒,厉声喝道:“摆阵!给我宰了这几个魔教走狗!”

    泰山派在当年围剿魔教一战中损失惨重,高手断层,本派内功失传,武学地位式微,却也不是寻常的乌合之众,然而周誉青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遮遮掩掩生怕事情败露,又怕峨眉派进山质问之事引起怀疑,哪还敢惊动同辈师伯?因此只带了直系弟子,见己方渐失斗志,从额头涔涔渗出汗来。

    院中人等也是心虚,他们只七人,武功再强也是肉身凡胎,若再不想法子脱身,恐怕气力耗尽,就要生生被困死在此处!

    林故渊说了句等着,提剑跃出尸墙,孤身冲入敌阵,选取了一处阔朗平地,干脆利落的斩杀数人,站在遍地尸首之中,从背囊掏出信号烟花,用火折子引燃甩向半空,又跳回寺内,仰头望向夜空焰火,无声道:“不知江姑娘她们是否能看到。”

    他担心忧虑被别人看出,装作若无其事的板着面孔,谢离与他心意相仿,轻轻捏一捏他的手指,道:“不能在此久留,要杀出去。”

    林故渊心里一动,往常他们身处险境,谢离都是不管不顾的冲在最前头,少有现在这般不离自己左右的时候,回头望着谢离,见他面色苍白,话也比平时少的多,低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么?”

    谢离只吐出两个字:“无碍。”林故渊眉头轻蹙,谢离冲他笑笑,手上蕴力不发,“走。”

    寺庙被围得水泄不通,要走也没那么容易,林故渊抬眼望向远处乌泱泱的人头:“如何打?”

    谢离道:“擒贼擒王,周誉青死了,这些人自然俯首。”

    不等林故渊答话,撇下他,嘴角一扬,赤手空拳朝寺外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