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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

    但从那之后,三角梅便成了母亲最爱的花,而爱屋及乌,它也成了父亲的心头好。来中都时,故人已逝,最初的那棵树已经亭亭如盖,临走前父亲取了三角梅树上最好看的一根枝条,连带所有的相思一同种在了中都的将军府,多年时光如白驹过隙,今已攀檐走壁,蔓上楼台,长满了一庭院。
    夏之秋屈膝跪在了树下,眼泪从脸庞滑落,弥散在冷风里。她没有用刀具,也未凭借什么石器,就那样徒手刨着树根处的泥土。她本是那样一个爱干净的人,如今却什么也不顾了,无声啜泣着,一点点扒开那早已板结坚硬的土石,哪怕被划伤也毫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刨开的泥土堆积成高高一摞,她才看到那坛尘封多年的酒,那是未出世之前,爹爹和娘亲一同埋在三角梅树下的女儿红。
    幼时曾见爹爹一个人于树下埋酒,她问他这是什么,爹爹的声音很疲惫,他说,这是娘亲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阿峥,若是我们以后有孩子了,你希望他成为怎样一个人?”
    “如果是个小子,那就教他横刀跨马,做个小英雄!”
    “那若是个女儿呢?”
    “是女儿的话更好!便教她骑马射箭,做个女英雄!”
    抱着那坛酒,夏之秋的眼泪簌簌而落,酒坛上褪了色的红绸布被泪水洇湿,她仿佛又听见多年以前,娘亲在油尽灯枯前的最后一句叹息——
    “将军,我要走了……”
    从前向往自由的时候满身羁绊,如今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似乎得到了那所谓的自由,却再也快乐不起来,好像想要的都有了,却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某一刻,夏之秋忽然理解了江令桥,理解了初见时她那身寒潭深不见底的孤独和悲凉。
    她的从前,自己的现在——她们是深渊中殊途同归的两端。
    行思至此,泪水涟涟。有一道锥子在她的心里一下一下地凿着,凿出往事,凿开她余生的无尽孤独,凿得血脉筋骨尽数朽烂,一个念情念旧的人,如何过得好什么都没有了的余生。
    人若是一心求死,便是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遍遍在心中描画死亡的美好。当子夜亮如白昼,死亡便能同新生一样绚烂。既然都已经平淡了,仇也报了毒也服了,何必要让自己经历了一次陨灭之后,却不能长眠不醒,还要在人世踽踽独行呢?
    她最后去了一次东乐街——那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可以让她偷得半日慰藉,随性做自己的地方。
    出阁前,足不出户是高门贵女的一项美德,入中都这么多年,夏之秋出门的日子屈指可数,平日出府也需得幂篱遮面,很多时候,她只能在府里撑着脸仰看头顶那片四四方方的蓝天。而其间唯二不会被人诟病的出府缘由,一是去寺庙祈福,另一个便是向贫苦之地布施。
    那是年少时期她所能企及的最自由之处。
    多年以来,她亲眼看着这里的小娃娃长成孩童,看着家徒四壁的穷人有了可以糊口的手艺,看着学堂和学子愈来愈多,看着贫瘠的土地上开出希冀的花来。
    只是朝廷的弊病一日不除,就还会有逃难的人在这里扎根。
    如今老师成了皇帝,终有一天可以改善这种局面,她的最后一桩心愿也算是了了。
    走在东乐街的街头,过往的种种回忆涌入眼前,夏之秋想起了那些日渐遥远的从前。她是个极其念旧的人,一个人守着那些回不去的回忆好好活着,她做不到。
    死才是她最好的解脱。
    遥见不远处人头攒动,伴着阵阵热粥的香气,夏之秋知道这片疾苦的大地等来了新的守护神,有人延续着她从前的所作所为,重新给予人们希望。
    然而就在她了却所有牵挂,停下脚步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擦过,却让她的身子忽然僵住——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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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唐代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
    第231章 茶烟鬓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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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之秋猛然回头——她看见那一叠一叠的人潮之后,那个正在施粥的女子,粗缯大布,头巾束发。热粥的水汽扑落在女子脸上,寒意森森的冬日里,她不知疲累,一碗一碗地盛着粥,再一碗一碗递出去,额头已然沁了一层薄汗。
    是灯青。
    夏之秋的眼里蓄满了泪,她甚至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缓步向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以期可以看得清楚些,再清楚些。
    是她,是她。熟悉入骨的人,原来只需要凭借一抹眉目,便可以将她于人海之中一眼认出。
    “姑娘仁心……”
    眼泪在地上砸成了一朵柔弱的花,夏之秋在重重人潮前停驻下脚步,熟悉的身影即在眼前,她的言语哽咽而破碎。